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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战群魔义士勇捐躯

    话说杜老大失手打碎酒坛,令王强取酒之际,大段足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包敬材,包敬材不动声色,左手放在台上,趁杜老大转身接酒时,迅速圈起拇指与食指,竖起小指,晃了一晃,动作迅速之极,云隽等皆看在眼中,只樊豹与小段未曾留意。

    云隽左首是杜老大,右下为樊豹,刁郁盛在樊豹右首,左手悄然探出,在樊豹背后连点三下。大段则以左足在左首小段脚面上踩了两踩,这都是事前约定的暗号。待众人酒一落肚,包敬材先做作起来,余人尽皆诈作迷倒。

    杜老大令王强等人将六人抬入密室,便先点了云隽穴道,随即去点樊豹。刁郁盛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樊豹闹将起来,露出破绽。孰料樊豹倒有七分乃是真醉,正酣睡间,已着了道。

    杜老大再来点刁郁盛穴道时,刁郁盛潜运内力,瞬间充盈周身大穴,杜老大内力一吐,便被刁郁盛自身劲力化去。刁郁盛这闭穴功夫甚是纯熟,倏发倏收,杜老大指尖未受内力反震,倒是浑然不觉。饶是如此,杜老大功力深湛,刁郁盛亦觉筋肉酸痛,过得片刻方恢复如常。

    杜老大点了众人大穴,转身出外。刁郁盛竖耳静听,知周遭无人看守,疾忙起身,出手如风,逐一给众人解穴。杜老大生怕众人醒后自行运功冲穴,是以用的是重手法,穴位解开后,众人仍觉手足酸麻,使不出力气。刁郁盛先给云隽推宫活血,又唤醒樊豹,助余人恢复功力。

    樊豹恨恨地啐了一口,道:“想不到杜老匹夫如此阴损,暗算我等,待我出去寻他打上一架。”

    刁郁盛喝道:“大哥,不可鲁莽,听公子吩咐。”

    云隽道:“我等行动如常后,快快仍假作昏迷,待杜老大来到此间,趁他不备,一齐出手制他。”

    话音甫落,只听得外厢乱将起来,杀声阵阵,惨叫连连。众人吃了一惊,包敬材一拉大段,道:“我二人去探探。”

    两人一推房门,发觉外面上了锁,大段拔出袖中匕首,伸进门缝一划,便斩落了锁,包敬材出来,足尖在门外柱子上一点,翻身上了屋脊,猫腰向前走出十数丈,再向上一蹿,便上了聚义厅顶上,伸头一张,不禁大惊失色,忙不迭退回来,欲跃下屋顶时,脚下一滑,险些摔将下来。大段刚上得房顶,急忙一把拉住,问道:“何事?”

    包敬材招呼大段下地,入房仓皇道:“鞑子突袭,怕不有千人之众,已杀到聚义厅外。”

    众人尽皆变色,齐齐望向刁郁盛,等他发话。

    刁郁盛庄容道:“众位兄弟,今日我等尽忠死节,出力护卫公子周全!”

    众人听刁郁盛如此说法,均知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唯有拼死一战。除云隽外,余人皆身经百战,死生之事早不萦怀,是以反而泰然自若。

    刁郁盛又道:“我等此刻仅藏匕首护身,少了趁手兵刃,要与鞑子厮拼,势所不能,好在所居之处离此不远,我等先悄悄自此房后绕过去,待取了兵刃,一齐向铁索处冲杀过去。”众人皆颔首称是。

    此间房屋位于聚义厅后一处小小院落,便在聚义厅一角开了一个小门,通往此院,院内无有他门。众人只好逾墙而走,樊豹当先蹿上墙头,眼见周围无人看守,便一跃而下,余人鱼贯相随。刁郁盛殿后,刚落下地来,便听闻院内脚步杂沓,杜老大嘶哑着声音叫道:“人走去了哪里?”

    刁郁盛急忙示意众人噤声,贴墙而立。只听杜老大怒吼道:“鞑子怎生上得寨来?”

    一人颤声答道:“不……不知。守夜的弟兄……皆醉倒了。”

    杜老大喘着粗气道:“速速拿兵刃给外面兄弟,拼死挡住!”

    一阵脚步乱响,当是几名喽啰自去取兵刃。夜间欢宴,是以除当值守夜的弟兄,余人皆把兵刃安放在聚义厅西侧的演武堂内。鞑子出其不意攻上山来,众人皆赤手空拳,死伤必然惨重。

    杜老大叫了几声公子,无人应答,他便翻身上房,四下找寻一番,仍是不见云隽等人踪影。云隽等躲在墙边暗处,杜老大此际又惊惶不定,怎会细细留意。遍寻不着,杜老大跺了跺脚,跃下地来,大步出外。

    听得杜老大走远,刁郁盛便与众人猫腰急走,不多时来至云隽所居小院。云隽自行入内取了短剑,刁郁盛在外守着,余人各回屋取了兵刃,樊豹与刁郁盛同住,将刁郁盛长剑一并带来。

    兵刃在手,众人精神一振。刁郁盛道:“上下山寨唯有一条道路,此时想必聚义厅外广场已是尸横遍地,我等沿广场边缘绕行,当心被人包围,逃命要紧。”众人点头应了。

    樊豹仍是当先而行,数十步便已到得广场,但闻杀声雷动,正在厮拼之人不计其数,场子中心的篝火已行将熄灭,桌椅早已残破。朔月昏晦,影绰绰望见满地死尸,缺手断足,血腥之气中人欲呕。

    众人正欲绕着广场边缘前行,忽地一小撮鞑子兵,追赶数名山寨弟兄,恰到近前,长刀挥出,几名喽啰身首异处。鞑子兵脚步不停,向樊豹攻来。樊豹鬼头刀一晃,虎吼一声,劈出三刀,便有三人应声倒地。余下几人吓得扭头便奔,被樊豹、小段追上,一一砍死。

    一名鞑子兵死时高声惨呼,惊动了旁边一队兵丁,唿哨一声,掩将过来。刁郁盛绰了长剑,守在云隽身旁。云隽见寨中弟兄被鞑子大肆屠戮,义愤填膺,已顾不得自身安危,拔出短剑,叫道:“诸位,先杀鞑子,为弟兄们报仇!”刁郁盛来不及劝阻,余人已齐声答应,如下山猛虎般,向鞑子冲去。

    忽然,广场中那堆篝火重又腾空燃起,瞬间将四围照的大亮。广场上有一条黑影,擎着几支火把,似穿花蝴蝶般四处翻飞。那广场上本有几根石柱,顶上安了石盆,平素夜间堆起木柴,点燃便可照明,今夜由于生了篝火,便未点燃。此时那黑影以火把将盆中木柴一一燃起,又将火把投入篝火堆中,广场上须臾间明如白昼,却见那手持火把之人,正是杜老大。

    此先鞑子骤至,一顿乱砍乱杀,山寨中侥幸逃得性命者,酒瞬间便醒了,奈何手无寸铁,只得抄起桌椅板凳抵抗。只是一片晦暗,分不清周围是友是敌,自相践踏,死伤无算。此刻有了亮光,方能见物,山寨中人急忙聚成一团,试图与鞑子周旋。

    但见杜老大双掌齐出,打在两名鞑子胸前,二人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杜老大回手顺势夺下二人长刀,脚尖一点,跃在一根石柱上,大吼道:“列阵!列阵!”

    山寨中人听得寨主号令,急忙摆下阵势,便是大小段平素所见,又说与云隽知的阵法,五七人为一阵,彼此配合制敌,只是此时手中无有兵刃,排下阵来亦无济于事。

    杜老大适才令几名喽啰去演武堂取兵刃,此时那几人携了刀枪,尚未到得场中,已被鞑子掩杀过去,横尸于地。杜老大仗了自己武功高强,寻常鞑子奈何他不得,便冲上前去,抢了几杆长矛,劲贯双臂,朝寨中兄弟聚集所在掷将出去,将靠前的几名鞑子刺了个透明窟窿,山寨中人急忙抢下长矛,列成阵势,与鞑子对垒。杜老大如法炮制,掷得几次刀枪过去,这边厢便有喽啰觑得空隙,抱了兵刃过来抛在地上,山寨弟兄纷纷舍命冲将过来,取了兵刃,转身再来厮拼,一时间鞑子气焰少挫。

    寨中本有数千之众,鞑子上得山来仅五百余人,虽趁山寨疏于防范之际,大肆杀伤千余人,此刻山寨人众奋起抵抗,毕竟人数占了上风,加之平素训练的阵法,虽在旷野郊战时,无法与骑兵箭弩相抗,但此刻短兵相接,竟收奇效,转眼间已杀伤百余人,折损却是甚少,这方渐渐稳住阵脚。

    杜老大喘了口气,再次将长矛向鞑子兵掷去,忽见一奇形兵刃自半空中飞来,乃是一只巨轮上明晃晃插了许多尖刀,疾转之下,将长矛尽数截断,余势不衰,直飞入山寨阵中,霎时间惨呼迭起,已有十余人被这巨轮所伤。

    杜老大识得此巨轮乃是“赤面罗刹”金奎的兵刃,不禁惊怒交集,惊的是雪山三怪武功高强,一旦加入战团,大是棘手。怒的是雪山三怪既然亲自出手,必是也先授意,鞑子背信弃义,无耻之尤。他倒未想到自己叛主求荣,若说无耻,与鞑子实则不相上下。

    杜老大抄起一柄钢刀,便飞身向那巨轮斩落下去,倏觉脑后风生,急忙在半空中硬生生一个转身,单刀刷地劈出,但见一团黑影轻轻巧巧避过刀锋,斜刺里飞将出去,一伸手便接住那巨轮,正是金奎。鞑子兵丁正苦于陷入重围,见上师主将到来,纷纷后撤,散在金奎身周,稍作喘息。

    杜老大落下地来,面色惨白,怒斥道:“罗刹鬼,夤夜间偷袭我山寨,意欲何为?”山寨众人亦围将上来,护佑寨主,双方成对峙之势。

    金奎傲然笑道:“奉太师之命,前来拿云氏小儿。”

    杜老大单刀一指,道:“蒙古鞑子欺人太甚,今日便教你有来无回!”众人齐声呐喊,声震山谷。

    金奎哈哈一笑,道:“杜老儿,你且休在此扮好人,太师令你将云氏小儿药翻,交由本座带去。你推三阻四,敬酒不吃吃罚酒,莫怪本座辣手无情!”

    金奎此言一出,山寨喽啰们不禁面面相觑,低声议论,杜老大情急之下,转身大声叱道:“这厮血口喷人,休得中计!”

    金奎摆了摆手,背后屠霸分开众人,提了一人越众近前,向地上一摔,道:“且问此人便知。”

    山寨中人有人便惊呼道:“王强!”

    被摔在地上之人正是王强。适才聚义厅内上演滑稽戏之际,王强悄悄离开,大段虽留意于他,但无计脱身,只得任他自去。王强到了广场上,被人拉住劝酒,推脱腹痛上茅厕,急急奔到暗处,趁人不备,又折返去携了两坛酒,包了些菜肴,径向甬道中来。

    是夜寨中人众皆在广场饮宴,只留了二十余名低级喽啰,在铁索桩及甬道铁门处把守,虽有肉有饭,但职责在身不得饮酒。王强早已将蒙汗药下入酒中,晃得均匀,此时假托寨主之命,前来慰问守夜弟兄。

    王强平素里是杜老大身边红人,这些小喽啰们早想巴结于他,此刻见王强亲携酒菜到来,个个忙不迭上前哈腰点头。王强一意做作,给每人满满斟上一碗酒,称是寨主怕兄弟们夜间寒冷,饮上一碗取暖。小喽啰们受宠若惊,虽说有禁令不得饮酒,但想来寨主开恩,只饮一碗,必不妨事,于是皆饮了个底朝天。王强又将菜肴分将下去,又勉励几句,这才回身走去聚义厅。

    待得云隽等人假作迷倒,王强助杜老大将众人抬入密室,走出厅外,料想守夜之人皆已服了蒙汗药,此刻便可接应雪山三怪上山,于是快步走来甬道铁门处,过不多时,便听得机关响动,连忙来至崖边,放下铁索。但见几名转动铁索的力士,已然晕厥在地,夜间寒冷,若是过上一两个时辰不醒,怕是要冻毙当场。

    王强哪管得这许多,但听得崖下一声唿哨,便出力转动铁索,累得满身大汗,终于将铁板升起,距崖边尚有两丈,铁板上已有几条人影窜将上来。

    王强一惊,本已累得双臂酸软,此时手一松,铁板便径直坠将下去。那铁索桩子上的绞盘飞速转动。这边一人手一伸,便将绞盘停住,纹丝不动,正是屠霸,却未见邵金二怪。

    屠霸带了几名孔武有力的壮汉当先上崖,将铁板放下,接应余人,与王强在白马坡药铺会面之人,乃是金奎徒弟,也在其内。这几人之力道自非王强能比。每放下铁板,总是叠罗汉般挤了数十人之众,依然将绞盘转动如飞,只几来回便接了几百人上山。人马堪堪齐整,屠霸便令王强头前带路,去寻云隽下落。

    王强急欲索取解药,但始终未见金奎露面,踌躇之下,不肯前行。屠霸一把拎起,威胁要取他心肝。王强无奈,只得将众人带至甬道铁门前。方才出来时并未锁闭,此时用手一指,说道:“寨主将云公子关押在聚义厅后,须从广场上穿过,别无他途。”

    屠霸斜眼看了王强一眼,道:“若有半句虚言,当心你的狗命。”向那队兵丁为首的千夫长做个手势,那千夫长点点头,便率众悄然摸到广场之上。

    此时,广场中央的篝火已昏暗不明,也无人再添柴加火。山寨众人多饮得大醉,稍上点年纪的,早已回房歇息,不少人手持酒碗,和衣卧在篝火周围取暖。瓦剌兵丁正向聚义厅靠拢去,忽然间一个醉汉,站起身来,歪歪斜斜走了几步,正撞在一名瓦剌兵丁身上。那兵丁猝不及防,无暇多想,便举刀一勒,割断那醉汉喉管。那醉汉一声未出,倒将下来,却将身后桌子扑翻,呛啷数声,碗盏碎落满地。

    桌子上正有几人伏着打盹,骤然一惊,站起身来,未看清人影,便高声喝骂。那千夫长做个手势,瓦剌兵丁尽皆利刃出鞘,一阵乱杀,广场上乱作一团,也不消多说。直至杜老大现身稳住局面,这边厢金奎出手,屠霸便似提小鸡般,拎了王强,大踏步走来。

    只见王强匍匐在地,颤声道:“寨主救命,小人身中剧毒,被迫无奈……”

    杜老大此刻方始恍然,以上下山寨道路之隐秘,何以被鞑子悄无声息杀入腹地,原来是王强做了奸细,又惊又怒,心知王强既落入雪山三怪之手,此刻定会将与也先密谋之事抖了出来,必得先下手为强,于是骈指大喝:“好贼子!是你引得鞑子兵至此,伤了这许多弟兄性命!”

    背后山寨人众纷纷喝骂,愤恨无已。王强连连摆手辩解,却淹没在一片聒噪声中。

    金奎提气大喝道:“你家寨主已向太师投诚,趁早归顺,可保性命!”

    杜老大单刀一立,骂道:“罗刹鬼,先与你爷爷战上三百合!”纵身扑上。

    金奎一摆巨轮,凝神接战。

    寨主当先出手,余人自是不甘落后,纷纷杀上。虽说己方人数占优,但杀上崖来的皆是瓦剌营中精兵,足可以一当十。又有屠霸当先开路,独脚铜人砸下,势大力沉,迫得山寨中人阵法大乱,一时间倒斗了个势均力敌。

    杜老大功夫本比金奎略逊一筹,不欲纠缠,状若疯魔,横削竖砍,金奎倒踩七星步,一一拆解。王强正在地上吓得魂不附体,双手抱头,杜老大觑得空隙,一声断喝,左掌拍出,击在王强头顶,当场脑壳迸裂,一命呜呼。金奎一个疏神,竟被杜老大杀了王强,大怒之下,巨轮脱手向杜老大袭来,人则一矮身子,一招“登萍度水”,如在水上滑行一般,双足连环,踢向杜老大下盘。

    杜老大不敢怠慢,单刀高举,使了半招“力劈华山”,一声大响,阻住巨轮来势,在轮上一拍,拔地而起,躲过金奎。但袖子已被轮上利刃划破。

    这边云隽等人早已将那一小队鞑子兵杀散,眼见场内又混战起来,刁郁盛扯住云隽,急道:“公子,不趁此机会下山,更待何时?”

    云隽虽急欲上前相助寨中兄弟,但此时胜负未可逆料,心知刁郁盛不肯任己涉险,且即令杀退鞑子,杜老大不臣之心已显,自己在山寨并无威望,万一杜老大徒众有甚异动,留在山寨危机四伏,自是尽快脱身为佳。于是诸人加快脚步向甬道奔去。

    方奔出十余丈,一条长鞭如灵蛇般蓦地向云隽腰间卷来,刁郁盛长剑连鞘,迎着鞭梢一击,长鞭卷住剑身,刁郁盛手腕一抖,抽出剑来,挽起一朵剑花,向执鞭之人手腕攻去。那人一沉肩,长鞭啪的一声,在地上一击,身形拔起,在空中一个筋斗,便似纸鸢般向后飘出丈余,姿态美妙之极,正是邵白衣。

    只听邵白衣高声叫道:“正主儿在此,莫给他走了!”

    那边厢金奎应道:“老二截住了他,我这就来!”

    邵白衣一招手,一队瓦剌兵丁舍了山寨中人,围将上来。樊豹虎吼一声,大刀劈出,直取邵白衣。邵白衣飘然退后,便有数名兵丁上来缠住。刁郁盛等人亦各各出手,护卫云隽。

    诸人皆以一当五,好在功夫俱都精深,绝无惧色。刁郁盛目光始终不离邵白衣,却见他好整以暇,在一旁观战。

    云隽左手捏个剑诀,右手短剑刺出,正中一名瓦剌兵肩头,那兵勇悍之极,肩头血流如注,仍是招招紧逼,云隽被迫退两步,邵白衣觅得破绽,身法一展,迅疾无匹,长鞭便卷向云隽小腿。

    刁郁盛急忙避过身前两名兵丁来招,足尖一踩,飞身向邵白衣攻到,一招“卞庄刺虎”,疾刺邵白衣肩井穴,剑招甚是凌厉。邵白衣无奈之下,只得避其锋芒,长鞭去势便缓,云隽堪堪避过。

    刁郁盛叫道:“小段,护住了公子!”

    小段应了一声,发起狠来,纵身向面前一名兵丁扑去,那兵向后一退,小段揽月钩脱手掷出,正中脖颈,一声惨呼,向后便倒。小段落下地来,顺势一个筋斗,拔出金钩,转身挥出,将缠住刁郁盛的一人左腿截为两段。

    刁郁盛心知雪山三怪要生擒云隽,便要小段过来护卫,自己则一个“鹞子翻身”,跃出重围,径取邵白衣。

    刁郁盛与邵白衣武功相去不远,但邵白衣周身是毒药暗器,刁郁盛须得分心防护,一时间落在下风,攻少守多。

    广场上到处乒乒乓乓鏖战,金奎情知拖延下去,己方大大不利,此时也顾不得甚江湖规矩,一声招呼,屠霸应声而至,挥舞独脚铜人,凶神恶煞般砸向杜老大。杜老大本就不敌金奎,此时以一敌二,左支右绌。情急之下,使足十成功力,左掌呼呼生风,向屠霸劈去,右手单刀舞得密不透风,护住要害。

    屠霸被迫得退出三步,杜老大稍松一口气,立时断喝一声,单刀向金奎下盘激射而出。金奎巨轮一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犹如珠落玉盘,瞬间与单刀磕碰了十数下。

    杜老大以拼命架势,终于觅得个空隙,一个“旱地拔葱”,凭空跃起两丈,上了屋顶。金奎急欲跃起追赶,甫跃在半空,却见数十片青瓦搂头盖顶袭来,金奎巨轮飞起,护住了头面,将瓦片击得碎如齑粉,却不得不落下地来。再抬头看时,已失了杜老大身影。

    杜老大虽然逃去,山寨中人倒是愈战愈勇,渐成合围之势。另一边邵白衣手下兵丁已尽数枭首,邵白衣眼见不妙,仗着轻功精绝,几个起落便逃到金奎左近。金奎大是懊丧,只得打起精神,设法杀出重围。

    刁郁盛一声唿哨,云隽等人齐齐向甬道冲去,眼见已无瓦剌兵丁封堵,只待下了山去,再做计较。

    便在此时,忽听得头顶上一声长啸,在这数千人高呼酣斗的当口,每个人皆清楚听在耳中,都觉心下一震,手上足下,当即缓了一缓,昂头看去。

    但见聚义厅屋脊之上,有一老者端坐椅上,杜老大跪立在那老者右足边,颓然低头。那老者右手伸出,不知使了甚招数,杜老大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

    杜老大平素里豪勇爽利,在寨中弟兄心中,乃是一条响当当的硬汉子,当真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胆气。等闲酷刑折磨,不过一笑置之。此刻却被那老者一招便制得惨呼不止。山寨中人尽皆失色。

    那老者倏出一掌,杜老大毫无还手之力,直挺挺自屋脊上飞落。屠霸抢上前去,一把接住。

    眼见寨主受辱,众人纷纷怒喝,但此时投鼠忌器,不敢近前。

    金奎揪住杜老大脖领提起,傲然道:“尔等鼠辈,还不投降?”

    寨中人等皆目视几名头目,等他们示下。那几人恶战之余,大都挂了彩。此刻也拿不定主意,不敢擅动。

    杜老大忽地睁开眼来,嘶声道:“让开道路,某随几位上师前去拜谒太师。”

    山寨人众鸦雀无声,少顷,但见一名头目忿忿地将手中单刀摔在地上,扭头而去。余人逐渐散开。杜老大心知,死伤这么多弟兄,自己却贪生畏死,脓包告饶,阻止众人复仇,山寨中人心下实是鄙视于他,一世英名,晚节不保,不禁凄然苦笑。

    剧变陡生,云隽等人停步观瞧了片刻,此时欲趁雪山三怪不备,悄悄溜去甬道,却听得几声长笑,甬道中施施然走出二人,一人斜背长剑,一副络腮胡子,神情彪悍,作江湖游侠装扮,一人手执拂尘,三绺长髯,身着道袍,飘然出尘。正拦住众人去路。

    刁郁盛回头一望,雪山三怪正率瓦剌士卒,快步后撤,已仅有百步之遥。当下不容多想,舌绽春雷,怒叱一声:“让路!”便与樊豹等人,兵刃齐出,向那二人身上招呼。

    只见那道人脚踩布靴,身法一展,犹似鬼魅,拂尘甩起,一招间便将包敬材、大小段兵刃击歪,小段功力稍逊,一个趔趄,几乎站不稳脚步。云隽急忙拔出短剑,加入战团。

    另一人则滴溜溜一个转身,背后长剑如同活了一般,倏地自鞘中跳起,那人伸手一抄,一招“大鹏展翅”,长剑划出一道霓虹,将樊刁二人刀剑荡开,再一招“斗转星移”,剑尖吞吐不定,点点寒星洒向二人周身大穴。

    刁郁盛大吃一惊,原来此人所使,正是昆仑派“玉虚剑法”的招式,只是此人使来,少了“玉虚剑法”冲虚空灵的要旨,却是凶横霸道,厉害非常,刁郁盛自忖,即令师尊再世,亦难与匹敌。

    刁郁盛一疏神间,那人剑尖已将及胸,急忙一个铁板桥身法,向后一仰,堪堪避过,胸前衣袂已被一剑刺穿,险到极点。

    只听那人笑道:“原来有昆仑派门人在此,见了你家祖师,还不磕头?”

    樊豹怒喝一声,舞起泼风刀法,只攻不守,小段这边被云隽替下,见刁郁盛遇险,亦是挥起金钩,向此使剑之人劈面一钩。此人丝毫不惧,以一敌二,兀自招招抢攻。

    刁郁盛定了定神,并不打话,猱身再上,樊刁二人合力,再加上小段豁出性命般狠斗,转眼间局面逆转,迫得那人连连倒退。这边包敬材、大段与云隽三人则与那道人战得平分秋色。

    刁郁盛一瞥间,见雪山三怪及一众鞑子兵已到近前,适才擒住杜老大的老者则大喇喇坐在当中,所坐的乃是一只木椅,其下装了轮子,如同一辆小车般。那老者眇了左目,只余一只右眼,似是腿脚不便,由屠霸在后推了前行。

    众人心中都是叫苦不迭,单是这一俗一道二人,已是难缠,雪山三怪又窥伺在侧,那老者武功定然更胜侪辈,今日恐怕凶多吉少。所幸此时那老者与雪山三怪只是掠阵,并不出手。

    刁郁盛见山寨中人远远站着不动,便向那使剑之人猛攻两招,托地跳出圈子,向后撤出几步,高声叫道:“寨中弟兄们听着,速速拿起兵刃,救出杜寨主,与鞑子拼了!”

    山寨中人有人应声拿起兵器,但左右观瞧,大都狐疑不定,便也站在原地。

    那老者一挥手,雪山三怪便齐齐上前助战。原来那二人在武林中辈分甚高,自重身份,是以旁人不便伸手。但此刻为免久耗生变,也顾不得许多,必要先拿下云隽等人。

    三怪一出手之下,云隽等人立时险象环生。瓦剌士卒则长刀在手,转身盯住了山寨中人。杜老大被雪山三怪点了穴道,此刻犹如霜打的茄子般,颓然倚坐地上。

    刁郁盛奋力抵御,又再叫道:“杜寨主中了鞑子的迷魂药物,各位弟兄休要疑虑!”

    刁郁盛近日在山寨中声威赫赫,小喽啰们见了他,无不崇敬。杜老大适才令众人放下兵器,虽说寨主之令,不得不从,但无人心服,俱都愤愤不平。此时刁郁盛言道,寨主是被鞑子施药迷昏,那又不同,眼见云公子等人被围在垓心,便有小头目发一声喊,山寨中人纷纷杀上,与瓦剌兵卒又大战起来。

    那老者哼了一声,随手在身旁两名兵丁腰间一按,连人带车,向云隽等人疾扑过来。

    包敬材堪堪避过邵白衣一鞭,首当其冲,直面那老者,见其来势汹汹,心下骇然,脚踩“青莲步”,欲待闪躲,那老者却手臂一长,手爪如勾,迅疾无伦,抓住包敬材左肩,劲力一吐,包敬材浑身麻软,双戟落地。那老者随手向后一甩,包敬材飞出丈余,跌落在地。

    这老者一出手,那一俗一道便即退出圈子,向山寨中人杀来。只留雪山三怪助那老者。

    这边厢,樊豹大战屠霸,刁郁盛独斗金奎,一时间尚可支撑。大小段与云隽围攻邵白衣,也只战个平手。

    那老者再次扑到,如法炮制,又袭云隽,眼见手爪已至云隽面门。

    樊豹舍了屠霸,奋力一跃,正挡在那老者与云隽之间,老者来势不停,变爪为掌,击在樊豹右胸。樊豹一口鲜血喷出,却更发了性,伸手拽住车椅,大刀便即砍下。

    这边小段也已杀红了眼,将金钩咬在口中,双臂一展,自背后向那老者扑来,欲将其拦腰抱住。大段则将浑铁棍当长矛般使,劲透棍尖,径向那老者前胸刺出。

    电光火石间,那老者双手在车椅扶手上一按,冲天而起,樊豹大刀劈落,收不住手,直往小段身上砍来,幸亏大段浑铁棍亦至,大刀砍在铁棍上,当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大段双臂酸麻,铁棍落地,砸坏了数块青砖。小段额头被浑铁棍碰破一层皮,血流满面。

    说时迟,那时快,那老者在空中接连几个盘旋,双掌一齐推出,一阵劲风卷起,樊豹等人气息一窒,只得在地上滚出几丈外,堪堪避过。

    那老者自半空落下,不偏不倚,正坐在椅中,接连出掌,激起劲风,扑面生疼,众人被迫得连连后退。

    樊豹大叫道:“老二,快护了公子逃走!”自己则舍命再上,只听得啪啪两声,樊豹被那老者掌力击中,眼前发黑,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兀自一刀横削,取那老者下盘。

    那老者颇出意外,只得一按扶手,车椅以后轮为轴,斜立起来,转了两圈,避过大刀。

    不料想,小段正在此时,就地一个筋斗,向前一纵,金钩出手,正钩住车椅前轮,一使力之下,车椅几乎倾倒。那老者反手一掌,将小段打得向后飞出,但小段双手仍紧紧攥住金钩,那老者终是吃了行动不能自如的亏,竟坐在椅上被小段拖拽前行。

    雪山三怪见那老者情势略显狼狈,立时上前救护。邵白衣长鞭挥出,卷住了车椅后轮,屠霸抢上向后一拽,那车椅便即停下。小段被屠霸大力一带,重重落在地上。

    云隽等人稍得喘息之机,刁郁盛扶起樊豹,大段搀了小段,拥着云隽奔到甬道入口。云隽不停回头呼叫包敬材。但包敬材显是被那老者封了穴位,动弹不得,嘈乱中亦不闻声息。刁郁盛叫道:“公子,顾不得许多了!”连推带拉,众人齐齐奔入甬道

    那老者适才被樊豹小段二人缠住,搞得面上无光,盛怒之下,腾身而起,飞过数人头顶,落下时在金奎肩上一按,再次跃起,如一只鹰隼般直扑过来。大段落在最后,望见那老者扑到,不暇多想,一把将小段推进甬道,回身使足全力,浑铁棍照那老者颅顶砸下。

    那老者在半空中倏出一掌,抓住棍梢,向前一送,大段虎口震裂,被铁棍撞正胸口膻中穴,口中鲜血狂喷。那老者则向后一个筋斗,落在车椅之中。金奎大踏步追将过来。

    云隽小段大惊之下,便欲来救大段。刁郁盛眼疾手快,一把将二人拽回,借势跃在半空,挽起几朵剑花,刺向金奎胸前大穴。金奎见剑招精妙,只得凝神接招。

    便在此时,只见山寨人众终是仗了人多,冲破瓦剌兵卒防线,自后杀到。屠霸与邵白衣在那老者身侧护卫。

    那老者默运玄功,陡然间大喝一声,双掌推出,直有排山倒海之力,冲在前面的几名小头目与喽啰,被大力一推,向后飞出丈余,跌在寨中弟兄所排阵势上,呼啦一声,倒下一片。余人眼见这老者如此功力,大为震慑,畏畏缩缩,不敢近前。

    金奎高声叫道:“快快一齐动手,拿了云氏小儿!”雪山三怪连同那一俗一道,齐声呼喝,向甬道奔来。

    云隽与小段被刁郁盛甩出几步,还欲再上,却见樊豹以刀拄地,仍在呕血,便上前扶住,向外急奔。刁郁盛扶起大段,见情势危急,将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大叫道:“关了铁门!”

    大段强忍疼痛,拼命将甬道铁门拉上,将浑铁棍在门上铁箍中一插,死死攥住了铁箍。小段回头望见大段关了铁门,眉心正抵在门缝处,心下大急,撇下樊豹狂奔过来。

    刁郁盛虽是舍命厮拼,无奈寡不敌众,被那使昆仑剑法之人觑个破绽,两柄长剑缠在一起绞得几下,劲力不及,长剑脱手飞去,跟着便被金奎一掌击在左臂,只听喀喇一声,早已骨折。刁郁盛向后跌出,重重摔在铁门之上。

    屠霸独脚铜人挥出,砸在大段背上,大段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甬道之内。小段在甬道内扒在门上,大放悲声,大段有气无力道:“留得性命,莫负了浣剑!”小段伸出手去,欲拉开铁门,怎奈浑铁棍横在门上,无法拉开。小段双手被门上铁箍勒出血来,兀自不肯松手。大段用最后一丝气力叫道:“快走!”说罢,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气绝而亡。

    刁郁盛摔在大段身边,竭力转过头来,对小段嘶声道:“保护公子!”小段虎目蕴泪,心如刀绞,将下唇咬出血来,狠心回转头去,大步奔出甬道。

    云隽在前相候,见小段只身恸哭奔来,心下一凉,手中短剑落地,颤声对樊豹与小段道:“三位叔伯兄弟失陷在此,怎忍独生,我决意与他们死在一起。”拾起短剑,便要冲出去。

    小段一把拉住,尚未开言,樊豹在旁怒道:“放屁!你若死了,谁与我们报仇雪恨?”强撑着站起,与小段齐力,将云隽架出甬道,来到铁索桩前。几名守在彼处的瓦剌力士便即上来拼斗,被樊豹一刀一个,杀了个干净。

    樊豹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手脚酸软,随时便要栽倒,只靠一口气支撑,摆手令云隽与小段下崖。云隽与小段怎肯舍了樊豹而去,但若无人转动绞盘,三人在铁板之上疾速落下,势必摔成肉酱。

    小段坚要去替樊豹转那绞盘,正争执间,樊豹将刀向颈中一横,道:“再要罗唣,我便立时自刎!”挥刀之际,因手臂无力,竟在颈上勒了一道口子,鲜血立时迸出。

    云隽与小段吓了一跳,情知绝劝不回樊豹,只得含泪上了铁板。

    樊豹将铁索放下,扳住了绞盘,若在平时,以樊豹两膀气力,自是不在话下。此刻却是苦苦支撑,方不至于被绞盘甩出。

    放了片刻,只听身后喧哗声音,原来大段捐躯,刁郁盛重伤,那铁门终是无法久阻追兵,雪山三怪已追至崖边。

    邵白衣轻功最佳,足下便捷,已当先窜出,一眼瞧见樊豹在转动绞盘,在半空中一挥手,几枚铁蒺藜激射而出,尽都扎在樊豹背后。樊豹大叫一声,再也支持不住,两手一松,那铁板便径直下落。

    金奎叫道:“老二休得……”但为时已晚,忙跃到崖边,听得崖下传来一声闷响,应是铁板落地,不由得顿足不已,回身骂道:“你这蠢材!若那云氏小儿跌死,怎生交差?”邵白衣被骂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敢作声。

    山寨中人追入甬道,地方狭窄,无法形成围攻之势,反倒被屠霸砸死不少,但毕竟寨主尚在敌手,又不得不追,只好远远跟在后面,出声呐喊,不敢紧逼。

    雪山三怪带来五六百瓦剌兵卒,已死伤四百余人,侥幸活命者,此刻亦都失了勇悍之气,只想尽快逃出生天。

    那老者来至崖边,一探樊豹鼻息,发觉已是油尽灯枯,难以救活,摇了摇头,令力士转动绞盘下崖。那一俗一道、雪山三怪,以及几名兵卒,分别抬了杜老大、刁郁盛与包敬材,当先上了铁板,缒下崖去。杜老大、包敬材穴道被制,动弹不得。刁郁盛紧皱眉头,强忍断臂之痛。大段尸身留在铁门左近,乱军之中,遭受践踏,其状可悯。樊豹则丢弃在铁锁桩前,由其自生自灭。

    待铁板再升上之时,剩下的瓦剌死士,个个争先,生怕被落在崖上。有些兵卒自带了绳索,将一头栓在铁索桩上,鱼贯而下。终于崖上瓦剌兵卒愈来愈少,到最后数十人,尚未上得铁板,山寨中人一哄而上,乱刀砍死。十余个身手矫捷的,连同几个转动绞盘的力士,逃到崖边抓住铁索溜下,却不想铁索极滑,无法握紧,自数十丈高崖上跌下,粉身碎骨者,不在少数。

    那老者等人缒到崖下,并不见云隽踪迹,金奎便急令屠霸与邵白衣各带十几名兵卒,速速上马追赶,自己则与那老者等人,走出十余里外扎营等待。那老者唤金奎近前,说出几句话来。正是:佳期血影漫冤仇,贪恶痴嗔死不休。劫后方知足可畏,谁怜劫数在前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