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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论势(下)

    我错哪儿了?

    梁总不禁想问。

    你们难道没有在跟领导开过会?领导开会的时候不都是欲扬先抑的吗?况且我已经说了“按照常理”,那接下来肯定是一句“但是”,

    转折懂不懂?

    等等,刚才好像说怒发冲冠。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梁总不管底下纷乱,开始背诵着岳鹏举的《满江红》。

    然后换成众人满脸错愕,怎么好端端的吟起诗来?

    这是要闹哪儿样?

    梁总不理,突然站起身来,慷慨激昂,自顾自的背道: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待最后一句词结尾,众人皆呆若木鸡,那低沉颤抖的音调,那铿将有力的字眼,像是晨钟暮鼓有力度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莫说王彪,就连陈适这个文弱书生,都有些热血沸腾,恨不得上马厮杀一阵。

    “好词,好词,好词!”马扩激动的站起身来。

    “好一个臣子恨,何时灭,好一个“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马某有生之年,能听闻这种慷慨激昂的词,足慰平生。”

    “殿下,马某愿誓死追随殿下,驾长车,踏贺兰山,吃虏肉,饮匈奴血,助殿下收拾旧山河,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马扩眼中有热泪盈眶,双膝微微颤抖,尔后一抖长衫,双膝跪地,传来一声闷响。

    王彪全族除他和老母外,其余均被金兵所杀,每每想起此事,无不暗自神伤,悲愤莫名,今日听闻信王殿下这下阕的悲壮与激昂,这五大三粗的汉子,继马扩之后,头一个跪伏于地,低吼道:

    “俺也一样。”

    众人回过神来,以赵邦杰为首,纷纷跪拜在梁总面前。

    梁总确实没想到岳飞的这首词竟能取得如此效果,可见艺术来源于生活,这首词正是当下所有大宋军民全体心声的写照。

    被这满屋子的壮怀激烈所感染,梁总自己都有点鼻子微酸。

    “诸位请起,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坐定。

    “殿下此词,必然能够传诵千里,使我河北义军更加士气高昂。”赵邦杰擦拭了一下眼角。

    “诸位,我刚才话未说完。按照常理,南归东京确为保存抗金力量的上上之策。然朝廷之意并不明朗,我河北之地抗金义军万不可失,但苦守孤城并非良策,况且河北义军互不统属,难以协调,必须觅得一契机,方能整合力量,共谋大事。”梁总踱着步子,慢慢说道。

    “那依殿下之意,该当如何?”马扩沉吟道。

    梁总站定,望向座下众人,郑重说道:

    “我意,往东京派出使者,请求朝廷资助粮草军械,仍需进行。此事,我拜托马扩将军亲自前往应天,向朝廷陈明河北抗金形势。马扩将军在朝廷熟人众多,应尽可能争取朝臣的支持。”

    “赵将军坐镇真定府,向各路义军派出使者,望各路义军向真定府靠拢,互为倚助。可言明奉道君皇帝之命,河北军民共受信王调配,戮力同心,营救二圣。”

    “道君皇帝果有此命?”赵邦杰心下起疑,问道。

    梁总微微一笑,“我与道君皇帝一道被俘北上,一路伴随左右,与道君皇帝筹谋已久,如今我既已得脱,岂敢置父兄于不顾?赵将军放心,我自会对自己的话负责。”

    心里却在暗骂,有没有很重要吗?非得问一句。

    “殿下,我意在城中挂殿下旗帜,河北义军得知殿下在真定府必然应者影从。”赵邦杰捋了捋胡子。

    “不必,我准备不日离开真定府。”

    “殿下欲往何处?”赵邦杰突然有点忐忑,生怕这信王殿下又要跑路了。

    “我准备前往中山府。”

    哦,赵邦杰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逃跑,就好说。

    不对,中山府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城啊,四面被围,如何去得?

    “殿下,中山府如今四面被围,如何去得?再者,殿下实不必以身犯险,若有不测,河北义军又将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啊。”赵邦杰急道。

    陈适听闻梁总要去中山,想要阻拦,欲言又止。

    梁总不答反问:“赵将军认为,我大宋何以败?”

    赵邦杰闻言,思索片刻,答到:“一为兵微而贼强,二为将寡而贼盛,三为求和不求战。”

    梁总笑问:“我大宋百万禁军,西北边军战力之强,与金兵相比,不遑多让,就连我河北义军也能在这金兵之下发展数十万而敌无可奈何,中山、河间两地坚守孤城抵御金兵近两载而不失,何以谈兵微将寡?”

    赵邦杰闻言一呆。

    是啊,曾几何时,女真满万不可敌,已成为烙在大宋庙堂与山野的印迹,金兵过处,莫敢与之争锋。但大宋若筹谋得当,焉能一败涂地,以致半个国土沦丧,都城亦为敌所占?

    “赵将军所言,求和不求战,却是事实。我大宋君臣,一味求和,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与敌手,实乃可悲可叹。以致让金人将我大宋军民称之为“宋猪”,且认为我赵家子孙皆软弱无能之辈。”

    梁总继续说道:

    “而我此去中山府,目的有三:一为振中山、河间军民之志,两地坚守孤城,恐怕早已认为被朝廷所弃,我此去即为展现朝廷与之同在;

    二为真定府提供防御纵深,若我留在真定府,必然会引金兵重兵攻之,我五马山义军乃至整个河北义军将会围绕真定府展开血战,我军除固守待援外,无所倚仗。但我若在中山府,则真定府可为中山府强有力的后盾,金人必然无法集兵一处。

    第三嘛,我至中山,旨在告诉天下百姓,皇家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赵栻说完,气势勃发,铿锵有力,仍然显得意犹未尽。

    此话倒不是背诵满江红时的故作姿态,却也是肺腑之言。在他学历史时,读靖康之耻时,经常与明末崇祯比较,那一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让他尤为触动。

    皇家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这两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再次震撼了众人的心神。

    众人本就是报国救民的忠勇之士,如今听闻这一席话,均被梁总的这份决然所折服。

    “臣愿伴随殿下左右,共赴中山,生,为大宋尽忠义,死,为大宋受国土。”陈适再次站起身来,躬身作揖。

    “臣愿遵从殿下号令,无论东京之行成果如何,必然返回河北,与殿下共赴国难。”马扩表态。

    梁总摆摆手,正色道:“诸位拳拳心意,我早已明白,但请记住,我与诸位同在!”

    ***

    半夜子时,真定府北门,梁总、马扩辞别赵邦杰,各自上路。

    赵邦杰看着梁总离去的身影,万分感慨,还清晰地记得上午议事完毕后,马扩的那句话:老赵,你上次说的很对,若信王殿下当朝,可能大宋会是另一片天,殿下胸中自有丘壑,老赵你可要注意身份。

    这是一种提醒,也是一种敲打啊!

    而另一边,马扩看上去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但心中仍在掂量梁总交待给他的两件事:此去东京,务必寻得岳飞、韩世忠,若能拉拢则拉拢之;另派心腹往燕京、中京等金国腹地散播皇帝欲杀完颜宗望,以及完颜宗望欲反的消息。

    就冲着这等胸襟和对大势的了解,信王殿下可不像是长居深宫的少年王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