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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真定府劫囚(四)

    真定府知府陈顺一非常恼火。

    “小霸王”陈衙内“快活林”里光着腚被掳,已经成为真定府内上流阶层的谈资,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短短一上午的时间,陈顺一不知道打了多少喷嚏,骂了多少次娘。

    “你们这群奴才,简直是废物。即日起,去外城军营充作杂役。”陈顺一冷冷地看着跪在天井内的几名家仆。

    那匍匐于地的家仆顿时脸色腊白,以往跟着那衙内好歹能够作威作福,偶尔还能享受一下福利,若充作军中杂役,怕是难有出头之日。但如今衙内被掳,他们能留住性命已是大幸,哪里还敢作其他奢求?于是乎,像是被拔了毛的猪,再没有平时凶神恶煞地模样,唱个诺灰溜溜地退出。

    “老爷…老爷…”还没等家仆们退出,官家便急匆匆跑来,一个不注意,被五十公分高的门槛绊了一下,身形趔趄,差点摔倒。

    陈顺一见状,更是心烦,恼怒道:“你这是报丧呢?”

    官家站稳脚跟,不敢顶嘴,他确实不是来报丧的,但是也不是什么好事。“刚才府门外有人用袖箭传来一封书信,已知公子下落。”说罢,双手递过来一张纸。

    陈顺一闻言大喜,赶紧接过,待看完之后,怒气更甚刚才,将手中书信掷于地下。

    “放肆,无耻匪徒。”

    信上写道:衙内小儿,邀来做客,知府大人,万贯来赎,午时三刻,城北十里,恭候大驾!

    万贯,这他娘的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底,是要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知州大人靠老丈人起家,捐得一个知县小官,如今已至知命之年,止有这一个宝贝儿子,被后宅那位夫人宠溺有加,再加上在家中实在没什么地位,所以无从约束。靖康年间,适逢乱世,见宋廷无力,真定府被破后跪迎新主,得以在家中稍微有些话语权,但后堂那位长期以来养成的威势仍让他时时忐忑。

    退一万步讲,即使豁出去不要这个儿子,让他这个年纪再去造一个娃来,怕是身子骨也经不起折腾了。

    “大人,以某看来,盗匪即为财而来,衙内应无性命之忧,大人可放宽心。”身边一长衫文士捡起书信,看过之后缓缓说道。

    这长衫文士乃陈顺一智囊,本家亲族,名墓,字文瑾,投降求官之事多有奔波,颇受陈知州倚重。

    陈顺一望向陈墓,“文瑾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这万贯钱财,如何筹得?不知文瑾可有妙计?”

    你有多少家底我还不知道?如何筹不得?陈墓暗自腹诽,但面上一本正经的回道:

    “其一,尽量多筹集钱财,虚与委蛇,希望盗匪宽限或以物相抵;其二,多带兵马,若衙内安全接回,一鼓作气剿灭之;其三,此事需要保密,尤其不可让金人知道,否则治一个里通匪徒之罪,可担待不起。”

    陈顺一无奈地摆摆手,“就依文瑾所言。这城北还要有劳先生跑一趟,午时三刻,我还要去菜市口监斩。”

    又转向官家道:“拿我府中令牌,与文瑾一道军营点兵,即刻出发。”

    陈顺一自入监牢之中,提了潘忠,领十骑开路,后方三十余人押着囚车浩浩荡荡往菜市口方向走去。

    真定府内城与外城之间以一条环形东风渠隔开,穿过东风渠再过五百步便可到正对南城门的丁字路口,继续往东便是菜市口。

    临近丁字路口,陈顺一但觉左眼直跳,“这行刑不会与绑匪有关系吧?”

    莫不是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传闻河北义军专门成立了刺杀队,专捡金人任命的汉官下手。适才怒气正盛,没有想这么多,如今冷静下来,突然觉得事情有点诡异。为何那绑匪早不绑,晚不绑,偏偏午时三刻要求交割赎金?

    “来人。”陈顺一低喝。

    旁边骑兵催动战马,与陈顺一并排,“大人有何吩咐?”

    “速赶去城北,令陈墓撤回至菜市口护卫。”

    “是。”那兵士策马而出,往城北而去。

    “加快速度,不得耽搁。”陈顺一向着后方大声喝道。

    “咻…咻…咻”

    有多支短箭从各个方向激射而出,顿时射翻四名骑兵,中箭部位皆在面部,血流如注。

    “敌袭,敌袭,敌袭。”陈顺一身旁骑兵大声喝到,剩余五名骑兵迅速将陈顺一护住,后方步兵护主心切,也抓紧上来,在骑兵外围又布置了一道防线。

    接着,路口四周突然烟火四起,一股湿木燃烧的刺鼻烟雾散开,但见烟雾之中影影绰绰,直奔囚车而去。

    陈顺一猛然惊醒,来者是劫囚而非刺杀,潘忠此人,金人特别交代,必须晓谕全城,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当即怒喝,道:“对方要劫囚,速速保护囚车。”

    身边军士闻声而动,摆出一道攻击阵型往囚车靠去,奈何街道狭窄,施展不开,只得三人成队,压了过去。

    那边赵榛五人已将囚车附近府兵击杀,救出潘忠,刘二虎钢刀翻滚,已将镣铐砍断,对手上兵刃更欢喜了几分。

    “梁总?二虎?”潘忠见到赵榛,大吃一惊,待回过神来,想到此梁总乃是真殿下,连忙又改口问道:“殿下怎会在此?”

    “别废话,能骑马吗?”赵榛盯着渐渐压上来的府兵,观察者退路,好在藏马的位置尚未暴露,也无人顾及。

    “都是皮外伤,无妨。”潘忠知道事态紧急,不是叙话之所,干脆回答。

    “刘伍长,撤!”

    刘二虎一声呼哨,其余三人迅速后腿,几人拐入街角,翻身上马,催动起来,战马通灵,撒开四蹄,以最短时间内加速,冲进府兵队列之中,顿时撞翻一片。

    府兵步兵队列之后,五名骑兵排成横队,堵住了街道。赵榛等人俯下头颅,后背上花装弩蓄势待发,拉下腰间绳索,点钢箭激射而出,五名骑兵心中大骇,慌忙催动战马躲避,让出一条道来。赵榛等人趁乱疾速穿过,往南门而去。

    南门护卫金兵与真定府厢兵听闻鼓噪声四起,又见街头烟雾弥漫,只是有大事发生,为防城门有失,急忙列阵于主道之上,金兵手持狼牙棒在前,厢兵抽出战刀在后,排成两个方队。

    但见烟雾中冲出数骑,迅速变换成三角阵型,奔腾而来,随后听见几人呐喊:“知府大人有令,杀金狗,杀金狗。”

    城门两个方阵的军士瞬间愣住,金兵转回头盯着后方护卫厢兵,后方护卫厢兵更是疑惑,不知是堵是是杀,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数骑已至,挥动着四棱镔铁棍朝着金兵横扫,棍首利刃吞吐,瞬间冲散了金兵阵型,但也减缓了战马的速度,还是路程太短,速度未能提升至巅峰,否则一个冲锋过去,便能凿穿敌方阵型。

    刘二虎看着发呆的城门护兵,大声怒斥:“还愣着干什么?杀金狗,反他娘的,知府大人就在后面,五马山义军就在城外,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城门护卫厢兵听闻此言,根本来不及思考,见刘二虎等人与金兵纠缠在一起,有认识的已然相信,提刀冲进金兵阵中,见着金兵便砍,其余厢兵见有人带头再不迟疑,如饿虎扑食般加入战团,只见钢刀翻滚,血肉横飞,金兵腹背受敌,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阵型。

    赵榛与刘二虎等人相视一眼,纵马脱离战团,冲出城门,穿过护城河吊板,疾驰而去。

    南门处陈顺一随即赶到,见城门处自相残杀,地上躺着的多为金兵尸体,连忙叫停,但金兵已杀出火气,不闻不问,对着停下手来的厢兵一顿乱砍,厢兵本就稀里糊涂,见同伴相继倒下,又与金兵搏杀起来。

    陈顺一知道此处已难以收拾,如今潘忠被抢,城门金兵死伤惨重,已无法向金兵交差,唯有抓住劫囚之人,方能保住身家性命,只得命令军士尽收城门战马,组成五十人骑兵小队,趁乱冲出城门,追杀而去。

    待出得城来,见前方不远处马蹄阵阵,陈顺一马鞭用力一抽,当先冲了过去,如今这个时候,他也不管身体能否经受住颠簸之苦,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后面骑兵急忙纵马跟上,吆喝声四起,声势颇壮。

    追至城外十里,远远看见那几名贼人弃马上山,更加不到耽误,战马屁股上又挨了几鞭打,仰天嘶鸣,更加卖力追赶。待追至山脚,陈顺一见树上缚一人,急忙勒马,身后军士呼喝,再次将其围在中心。陈顺一定睛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山坡上人影隐没,远远飘来一道声音:“陈知府若想要保全令郎性命,留下马匹,退至三里之外,我等旋即退走。”

    陈顺一此时哪里还管的着儿子死活,如今自己性命怕是难保,稍加思索,便想要采取拖延之术,山上枯草茂盛,后有榆林,不知对方藏有多少伏兵,但城中大乱,势必已惊动金人,再加上陈墓所带厢兵赶来,谅这群贼寇也逃脱不了。于是,出言感到:

    “不只是哪位好汉当面?可否出来一叙?”

    “咻”

    破空声响起,破甲锥箭激射而来,稳稳地穿入阵中,前排一名倒霉鬼应声栽倒,破甲锥箭透胸而过,余劲不减,又收割了一个倒霉鬼的性命,引起厢兵一阵骚乱,以陈顺一为首纷纷后撤。

    神臂弓?

    陈顺一虽不是善战之将,但基本军事常识还是知晓,此处距山顶远超步射弓范围,当世之中,唯有神臂弓射程可达。

    莫非是某股义军?

    义军之中,有流民、有汪洋大盗、有土匪,也有一批没来得及撤离的边防禁军,而河北之地装备有神臂弓的,只能是禁军了。

    但是无论如何,弃马退走,山上之人就彻底追赶不及了,回城之后轻则下狱充军,重则全家性命难保。陈顺一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激将道:

    “尔等鼠辈,藏头缩尾,实非大丈夫所为,本官劝尔等缴械投降,如若不然,金兵一到,身首异处。”

    山上刘二虎等人破口大骂:“像汝等以身侍贼,寡义廉耻之人,也配谈大丈夫?”

    “也就是金人身边的一条狗,金人放个屁你也要追着闻。”

    “直娘贼,简直丢了祖宗的脸,你爹妈怎么没有跳出棺材来把你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