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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扬州议赵榛

    建炎元年十月初一日,赵构离开应天府,由运河南下,由于东南变乱不断,赵构一行只得于十月二十七日止步江北的扬州,暂时将其作为驻跸之地。

    扬州处江淮之间,居南北要冲。北宋前期扬州为淮南路治所,熙宁五年,淮南路东西分置,扬州仍为淮南东路首府,节制淮南十一郡之地。扬州除了作为区域政治中心外,又凭借紧靠大运河的地缘优势,成为国家漕运重地、南北往来的转运枢纽。

    扬州自古“尝多巨公临治”,北宋时的扬州虽不复唐时“扬一益二”的辉煌,但仍居东南大藩为淮东首府;而且毗邻长江,运河贯穿其中的独特地理位置使得扬州成为江淮间一大都会。

    人们都说,扬州历史“兴于汉,盛于唐,繁荣于康雍乾”,实际上扬州在历史上还有一段兴盛的时期,那边是宋朝。只不过扬州在北宋初年作为宋与南唐的边境线,在两宋之际又作为宋金的边境线,其军事价值远大于经济价值和文化价值,所以声名不显。

    此刻,在扬州城赵构所在的临时行在(临时行宫),文物班直分列两旁,泾渭分明。两班均着衮服,上身着紫色罗袍,下身朱裳,腰间系大带,腰带之上系着各式各样的金银鱼袋。

    今日朝堂之上,激辩正酣,所议之事乃假工部侍郎、大金通和使傅雱被杀一事,杀人者传闻为徽宗十八子赵榛,赵构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至亲之人皆不在身边,内心深处的那份孤独难以名状,若归朝堂,也可对朝堂重臣形成一种制约;忧的是,据传回来的消息,赵榛杀伐果断,勇武过人,与他的印象大不相同,若任由其发展,势必会对皇权造成一定的影响。

    只见左班为首一人,乃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黄潜善,出班奏道:“臣启陛下,傅侍郎以朝廷安危为念,多次与金国通和,身系天下苍生,今无故受戮,实乃人神共愤,请请陛下发明旨,缉拿凶手,以正视听。”

    右班为首之人随即站出,正是知枢密院事汪伯彦,道:“臣附议,如今朝廷政令不通,钦命不达,正是有此罔顾朝廷、胡作非为之徒,若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慰朝臣。”

    眼见中书省、枢密院这东西两院首脑都已亮明态度,后方一众官员纷纷附议,有的垂足顿胸,恨不得亲自提刀北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傅雱是南宋小朝廷的社交达人,满堂大员都是他的小跟班,众人皆知,这是东、两院为了求和大势故意为之。如今朝堂之上,主战、主和之争绵延不绝,摁起葫芦浮起瓢,若不先声夺人,必遭另一派群起攻之。对于汪伯彦、黄潜善之流而言,比较幸运的是主战派如宗泽远在东京、韩世忠等人官阶尚不足以影响大势。

    “诸位莫非忘了,杀傅雱者,乃当今信王。”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出,正在义愤填膺的官员像是被突然掐住了脖子,张口结舌,不发一言。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便是派遣特使前往五马山,探明信王真伪。”左班直站出一人,正是现吏部尚书吕颐浩。此人自幼生于西北两边,娴熟军旅,为当下主战派主力之一,与宗泽内外呼应,影响甚大。不过按照历史记载,建炎三年(1129年)吕颐浩与张浚、刘光世、韩世忠等将领率军勤王,平苗刘之乱,迎高宗复位,立下大功,先拜尚书右仆射,复迁左仆射,成为宰相。绍兴元年(1131年),吕颐浩二度拜相,任少保、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与秦桧共相,吕颐浩主外而秦桧主内,渐渐专横刚愎,好用私人,排挤秦桧、李纲、李光等,为满足军需,又创立月桩钱,使东南百姓负担沉重。

    “真亦如何?假亦如何?”黄潜善冷哼一声,回头看去,拂袖而立。

    “若为真,信王殿下自贼人处脱身,又孤悬敌后,实乃忠肝义胆,可大大振奋国人抗金意志;若为假,自不必说,枭首一人,收编其军。”吕颐浩也是杀伐果断之人,一席话说的倒是掷地有声。

    “先前傅侍郎出使金国归来,未尝闻有皇室成员得脱,即便为真,信王未得朝廷允准,擅杀大臣,亦为不妥,此对朝廷法度之毒害实难估量,臣建议立即召回,由朝廷公议。”赵构看去,正是礼部侍郎,御营使司参赞军张浚。

    张浚此人徽宗政和年间进士,一直在朝中不显,但是有几件事,使得其站在风口浪尖,进而受到赵构赏识。其一,靖康元年,张浚被任命为太常寺主簿,名臣李纲和姚平仲合作商议劫完颜宗望之营寨,与种师道等人之间有争功之嫌,后劫营失败,遭张浚以专权之名弹劾;其二,建炎元年八月,赵构称帝,李纲被任命为左相,以汪、黄为首的妥协派实际上依然掌握着军政大权,并指使殿中侍御史张浚弹劾李纲“杜绝言路,独擅朝政”等十余条“罪状“,迫使李纲辞职;其三,建炎元年十一月,金军南侵,赵构往东南逃跑,后军统制韩世忠部下逼逐谏臣坠水死,张浚奏夺韩世忠观察使之职,震慑群臣。此时,张浚亦为主战派成员之一,但是对待赵榛的问题上,显然处于对立面,这也难怪,毕竟是长期跟随赵构,已为赵构铁杆粉丝。

    “张侍郎此言差矣,朝廷政令于江南之地亦难通畅,更何况河北之地已不在我,如今国家危难,朝廷军伍在前,河北义军在后,两相呼应,方使金兵止步于江北,当此之时,朝廷正要图进取之心,举抗金之帜,以结国人之心,以树朝廷之威,万不可堕了河北百姓之势,寒了天人义士之心。无论此信王真假与否,只可因势利导,切不可妄开杀端。”吕颐浩反驳道。

    赵构见双方争执不下,看向御营司都统制王渊,王渊乃天下兵马大元帅府旧人,一路扈从,功劳甚伟,张邦昌能无条件将传国玉玺双手奉上,其中亦有王渊领三千兵入围宗庙力劝之功,赵构引以为国之柱石,外人以为汪伯彦、黄潜善为赵构心腹,实际上王渊这种没有士族底蕴的人才是赵构最为信赖之人。但历史记载王渊此人之结局倒不是很好,自赵构定都扬州后,王渊与大宦官康履内外勾结,狐假虎威,从一个身先士卒的战将,迅速变成了搜刮民脂民膏的军阀,在苗刘兵变时,王渊被斩首,康履被腰斩。

    只听赵构问道:“几道(王渊,字几道),以为当如何?”

    王渊见赵构问向自己,沉思片刻,出班奏道:“臣以为陛下可令中官(宦官)前往,携带两件诏书,若为真,封其为兵马元帅,总领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路军政,并令其回朝,当面勉励之;若为假,敕令五马山马扩缚之以归朝廷。”

    “善!”

    赵构站起身来,望向黄潜善,道:“黄卿,朕意已决,以内侍省押班康履为使,中书省准备两道明旨,一道封信王为河北兵马元帅,河北河东之军政,皆可便宜从事;一道给马扩,令其拿此人归朝,五马山众人论功行赏。另发明旨与宗泽,着东京留守司派出精锐担任扈从。”黄潜善还待要说几句,但是赵构身处至尊之位,又有戎马之势,自带一种压迫,当下唱喏退回。

    待赵构回到后殿,早有康履伺立左右,此人为康王府旧属,一路随赵构奔波,还曾与赵构一道入金营为质,可为共患难,也因此赵构对其百般宠溺,最终恃宠而骄,以凄惨结局收场。

    “康履,此次又要辛苦你为我跑一趟,不仅仅是看看他是不是十八哥,也要留意他愿不愿为我所用,我现在倒是很希望能有个至亲之人帮帮我啊。”赵构闭着眼睛躺在靠椅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康履体贴的为赵构揉着肩膀,他是一路看着赵构长大,并登临至尊的,深知赵构心中的烦恼。本来与皇位无缘的赵构,在这乱世之秋凭借着对时事的敏锐,最终登基称帝,风光无限,但是接手的却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天下,北方异族肆虐不断,南方流民叛乱不止,朝内又有主战派、主和派争论不休,又有士大夫群体见皇室衰微,意图架空皇权。

    只能说:谁都不容易啊!

    “大家,若此人真是信王,待其回朝谢恩之后,若不能忠心护主,是放是留?虽说河北之地很难收得回来,但这[便宜从事]是不是有点太过了,臣认为还是由大家说的算才好。”康履一边控制着力道,一边缓缓地说道。(宋朝宦官有品级的内臣自称为“臣”,对皇帝称呼为“大家”)

    赵构沉思了一阵,睁开双眼,道:“你去中书省,明旨中删除[便宜从事]字样。”顿了顿又说道:“若是那些外臣都像你这般,我也不会这么劳心了。”

    康履温柔地回道:“外人不知大家心中的苦,臣是看在眼里的,请大家放心,臣此去一定给大家办的漂漂亮亮的,大家也别太劳神了,还是要注意身体。近日内侍省新进了一批花苞,臣安排一下好好服侍大家。”

    花苞,是宫廷里不是秘闻的秘闻。赵构好色,遗传之徽宗,《靖康稗史笺证·青宫译语》中说“康王目光如炬,好色如父,侍婢多死者”,此外,赵构更好幼女,李纲《建炎进退志》中提及“论开封府封臂买童女及待遇诸将恩数宜均一,上皆嘉纳之。”花苞便是指蓝珪、康履等大宦官为赵构收刮的幼女。

    过了一会儿,蓝珪送两女子入内,两女子身体娇弱,如不胜衣,眼见赵构目露异样,康履、蓝珪唱喏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