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酥雨春丝涧林深 4月 第二节 独角兽
常御风在跑步机上汗流浃背，许姨把通往别墅花园的落地窗打开。
常御风的父母没有时间打理花园，别墅刚落建时园艺师设计了种种精思妙想，奇花异草，最后都被大自然一层层洗礼，一年年淘汰。
留下来的，是几丛“花坚强”、“草坚强”。
只有一弯假山曲廊还常年保持着潺潺流水声，这是这座“风雅”小花园最后的倔强。
“山管人丁，水管财”——当初设计这么一个九曲回廊，养几尾锦鲤，也是为了一个目的：
“发财”。
常御风想，我们这些存活下来的人，是不是也是大自然甄选的结果呢。
“你们必须给我支棱起来！”下午滕总的发飙历历在目：
“连续两个季度排名末位，给我‘待岗’，我够宽松的吧，给你们半年时间！第三个季度排名靠后的人，你自动写辞职报告，没什么好说……”
常御风学的是商科，虽然他已考过CFA一级，但他深知，谈及对“高精尖”项目的判断，他远远比不上那些科班专业出身的人。
他看得懂财报，但财报最容易造假、粉饰、注水。
分析一个企业，仅靠财报，无异于“隔靴瘙痒”。
企业最造不了假的是技术，尤其是面对专业人士的洞察。
那些自诩为“天才”，把自己的公司标榜为“独角兽”或未来“独角兽”的人，常常浑身充满“个人魅力”，他们有较好的学历背景，常常非常强势：
“我们公司的数据和技术是商业机密，不可以对外展示，你们将在这方面得不到任何调查结果……”
他们把PPT做得天花乱坠，嘴皮子非常利索，语速快得惊人，常常冒出令人无法理解的词汇。
他们常常抛出让人惊异的思路，如果你不理解或者不认同，那就是“土”、“落伍”、“老派”。
这……也正是常御风苦恼的地方。
专业领域的壁垒和深度，不是他常御风能够“恶补”几天或者几月，就能补上的。
如果公司真如滕总所说，会招进一些理工科专业人士，那……
那常御风一定会将这些人纳入队友。
面对生物学、医学、药理学硕、博士，面对计算机、自动化、大数据、软硬件工程学工科学士、硕士，面对材料分子学、化学、信息学、电气自动化、能源等等这些在专业领域里摸爬滚打数年的内行人，那些想吹肥皂泡，想吹牛B的人，首先在心理上也得怵几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相信这些专业人士的比拼和较量，会给他未来的工作增加更多乐趣。
更何况，行业内经常举办学术交流论坛，大家多多少少算在行业里有头有脸，在行业顶尖专家面前，满嘴跑火车，总有露馅的那一天，一旦“底裤掉了”，信用没了，顶着“学术骗子”的头衔，那这辈子就甭想在行业里继续混了。
……
想到这里，常御风跳下跑步机。
“御风，帮我把鱼池的水舀出来，浇到墙根底下去。”
花园围墙被从院外攀沿而上的枝枝蔓蔓所覆盖，形成了从外至内一排亮油油的绿色“瀑布”，一丛丛杜鹃、月季、桃花、杏花、紫罗兰、喇叭花……从“瀑布”中跃出，微风拂过，绿波荡漾。
常御风舀了一半，突然停住：
“今儿不是下了雨吗许姨？你又浇水干嘛？”
“那几滴毛毛雨，地都没打湿，水不浇透，庄稼长不好！”
庄稼？常御风懒得再分辨，拎起桶打开大门，顺着门外矮墙根下的绿植一路浇过去。
……
几乎每个周末常御风他们家都有客人。不过常御风一楼的房间有个落地玻璃窗，与花园连通。他可以自由进出。
父母忙父母的，他们有他们的热闹。他忙他的，有他自己的天地。
即使一个星期不打照面，也没有不习惯。
从小把他带大的阿姨姓许，30多岁时来他家当住家保姆，渐渐成为他们家的一员。
许姨有自己的孩子，寄放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顾。她的孩子在最需要她的时候，没有在妈妈身边。
许姨不得不通过照顾别人家的孩子，来赚钱养活自己的孩子。
很快，她把对自己亲骨肉的感情“移情”到了小御风身上。
她的孩子和小御风年龄差不多大。
许姨用她在外打工的钱，养大了她的两个娃。只是，两个娃没有走读书这条路，都早早出去打工，走了他们妈妈的老路。
从某种意义上说，许姨几乎算是常御风的半个妈。从襁褓开始，到14岁，吃喝拉撒全由她照顾，周周全全。她把妈妈对孩子的爱，全放在了小御风身上。
14岁之后，逐步叛逆的常御风也成了许姨最牵挂的人。
常御风初中开始住校，初高中6年，大学4年，之后研究生出国3年。许姨就这样一直牵肠挂肚13年。
尤其是常御风出国读研，许姨想不通。她不敢和常御风的爸妈理论，偷偷做常御风的思想工作：
“你爸妈赚的钱，够你吃够你喝了，娶媳妇也绰绰有余，干嘛还要跑那么远呀。危险得很呀！那国外人人都有枪，每天不是这里抢劫，就是那里打放火，不太平！”
“许姨，我得有个研究生的文凭，才好找工作呀！”常御风一边清理行李，一边劝慰许姨。
“在家里让你爸妈给你找个工作不好吗？再不济，许姨天天给你买菜做饭，也饿不着你呀！”
“许姨，人生不只吃饭睡觉！”
“你……”许姨生气了：“不吃饭睡觉，你还要干嘛？上天呀！”
上飞机之前，许姨躲在厨房，拉着常御风的衣角：
“你一定要买把枪呀我的小御风，呜呜呜，从小就是老实孩子，到哪里都捡小动物回来养，在国外，不要随便又捡小动物了，啊，你自己都养不活自己呀……”
……
自从常御风教会许姨使用视频电话，她把日历上的每个星期六、星期天涂上颜色，逢周末必打一次视频，，一次也不落下。
“我一定要视频，要看到你的人好好的，万一被劫持了呢，万一是坏人模仿你的声音呢……”
常御风不知道，社交能力并不广泛的许姨，怎么凭空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由于要嘱咐的事情太多，许姨还专门准备了一个小本子。识字不多的她，连写带画：
“小御风呀，我这周想到了五条，
第一，你被子不晒不行呀，洗衣机里搅搅怎么就干了呢？没有紫外线消毒，那是要长霉的呀。短裤也不晒？那怎么行，你这以后……都影响生育的呀……
第二，我前天看到电视里的《今日说法》，吓得我连着几个晚上都没睡着。我给你记下来，第一，啊？又到了第一？这是第二点的第一‘小’点，再熟的人你也要小心呀，现在都找熟人下手，除了你自己爸妈外，谁都不能相信！宿舍的水不能喝，自己开了瓶盖的，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
第三，啊？这……这是第三‘大’点，还是第三‘小’点？哎呀我记不得了，总之有一种变态吃那种气球，有毒的呀，上瘾你就完了，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尤其是熟人，同学呀，老师呀，不能完全相信……啊？说过了？
那么第五……啊？第四还没说？总之你记下来……”
每周5到10条，研究生那几年，许姨一个识字不多的农村妇女，竟勾勾画画，写完了几个笔记本。
常御风的爸妈反而不经常给他打电话：“小孩子总是要自己长大的，不要太操心了……”
许姨气鼓鼓，不敢当面怼他爸妈，背地里在厨房摔摔打打：
“不操心？那你们当爹当妈的，生他干嘛呀，这孩子从小就孤单，唉，跟我家娃儿一样，没爹妈照顾。我娃儿要论贴心，还比不上我小御风！我就没见过比小御风更懂事的娃儿！看到别的娃儿有爸妈带着去公园，他就牵我的手在小区滑个滑梯！你们以为他心里不明白？这娃儿嘴上不说，心里什么都清楚！哪怕你们多陪陪他，周末带他出去玩玩呢？”
许姨在厨房抹眼泪：“看吧，咱们跟娃儿的缘分也就那么几年、十几年，我是造孽，跟我娃儿在一起的日子，掰着十个指头也数得清！唉，他们长大了，也就再也不需要你们了。”
……
看着常御风来来回回浇了十几桶水，鱼池也快见底了，许姨递给他一根水管和一条毛巾：
“加水！擦汗！”
“许姨，原来你是要我帮你换水呀，又把我当免费劳力！”
“哟，我还稀罕你那点劳力呀。”许姨笑。
其实，许姨确实是把鱼池的换水工作“特意”留给常御风。
常御风只有在帮她干活的时候，才是属于她的。
所以她每周都留个小活儿，比如帮她爬上梯子，刮一刮粘满鸟屎的横梁，比如撬起潮湿的青石板，看下面有没有藏有蜗牛，比如铺一些鹅卵石，撒下草籽做一条“青青小草径”。
一方面，治治常御风的洁癖。
洁癖是种病，不治会越来越重。
另一方面，她观察，只有在劳动中，常御风才会忘记工作，忘记手机，解开眉头，恢复小时候调皮天真的样子。
……
“来，你帮我撒点鱼食，不能太多，太多撑死了。”
“你不每天都喂了吗？干嘛还要我喂！”
“我这不专门等你回来嘛，你看看那条纯白的，看到没？她总是抢不到。你想个办法，让她多吃点儿。”
“它不吃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替它吃啊？你把它专门捞出来，等它吃饱了再放回去，这样不就得了？”
“这姑娘胆子小，捞出来就瞎蹦乱跳，越发不好好吃饭。”
常御风没撤了，坐在鱼池边的石头上，捏着鱼食发呆。
许姨喂任何小动物，都能把它们喂成“人”。她怎么就认定“它”是“小姑娘”呢？
“你小时候吧，你爸妈周末忙，现在吧，你也忙。也不知你们咋想的，钱哪是有赚够的时候呢，差不多就行了。”
“姨，你管我爸妈呢，赚钱是他们的乐趣。”
常御风走近那条白鱼，搓了一些鱼食，照着它的脑袋洒过去，“小白”尾巴一甩，一扭头潜下水去，其他五彩斑斓的鱼一拥而上，转瞬间水面一颗鱼食也不剩。
这鱼食是从日本进口的，一种小肉虫晒干后，营养丰富的天然鱼饲料。
“我看你们领导哇，也没啥人情味儿——星期天还叫人加班。他家里就没人过星期天吗？小孩不需要照顾吗？”
“他们……他们有老婆照顾孩子……”
“对家里都不上心，对别人能好到哪里去？御风呀，你啥也不用担心，有工作就做，没有工作也无所谓，千万别像你爸爸妈妈一样，有了钱，没有了儿子，捡了个芝麻，丢了个西瓜……”
“我？我什么时候捡西瓜了？”常御风莫名奇妙。不过，他早已习惯许姨的唠叨，反正，一老一小，干干活儿，唠唠嗑儿，不失一种消遣。
但这种平静很快被打破——
常御风的爸妈回来了。
常御风的父母没有时间打理花园，别墅刚落建时园艺师设计了种种精思妙想，奇花异草，最后都被大自然一层层洗礼，一年年淘汰。
留下来的，是几丛“花坚强”、“草坚强”。
只有一弯假山曲廊还常年保持着潺潺流水声，这是这座“风雅”小花园最后的倔强。
“山管人丁，水管财”——当初设计这么一个九曲回廊，养几尾锦鲤，也是为了一个目的：
“发财”。
常御风想，我们这些存活下来的人，是不是也是大自然甄选的结果呢。
“你们必须给我支棱起来！”下午滕总的发飙历历在目：
“连续两个季度排名末位，给我‘待岗’，我够宽松的吧，给你们半年时间！第三个季度排名靠后的人，你自动写辞职报告，没什么好说……”
常御风学的是商科，虽然他已考过CFA一级，但他深知，谈及对“高精尖”项目的判断，他远远比不上那些科班专业出身的人。
他看得懂财报，但财报最容易造假、粉饰、注水。
分析一个企业，仅靠财报，无异于“隔靴瘙痒”。
企业最造不了假的是技术，尤其是面对专业人士的洞察。
那些自诩为“天才”，把自己的公司标榜为“独角兽”或未来“独角兽”的人，常常浑身充满“个人魅力”，他们有较好的学历背景，常常非常强势：
“我们公司的数据和技术是商业机密，不可以对外展示，你们将在这方面得不到任何调查结果……”
他们把PPT做得天花乱坠，嘴皮子非常利索，语速快得惊人，常常冒出令人无法理解的词汇。
他们常常抛出让人惊异的思路，如果你不理解或者不认同，那就是“土”、“落伍”、“老派”。
这……也正是常御风苦恼的地方。
专业领域的壁垒和深度，不是他常御风能够“恶补”几天或者几月，就能补上的。
如果公司真如滕总所说，会招进一些理工科专业人士，那……
那常御风一定会将这些人纳入队友。
面对生物学、医学、药理学硕、博士，面对计算机、自动化、大数据、软硬件工程学工科学士、硕士，面对材料分子学、化学、信息学、电气自动化、能源等等这些在专业领域里摸爬滚打数年的内行人，那些想吹肥皂泡，想吹牛B的人，首先在心理上也得怵几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相信这些专业人士的比拼和较量，会给他未来的工作增加更多乐趣。
更何况，行业内经常举办学术交流论坛，大家多多少少算在行业里有头有脸，在行业顶尖专家面前，满嘴跑火车，总有露馅的那一天，一旦“底裤掉了”，信用没了，顶着“学术骗子”的头衔，那这辈子就甭想在行业里继续混了。
……
想到这里，常御风跳下跑步机。
“御风，帮我把鱼池的水舀出来，浇到墙根底下去。”
花园围墙被从院外攀沿而上的枝枝蔓蔓所覆盖，形成了从外至内一排亮油油的绿色“瀑布”，一丛丛杜鹃、月季、桃花、杏花、紫罗兰、喇叭花……从“瀑布”中跃出，微风拂过，绿波荡漾。
常御风舀了一半，突然停住：
“今儿不是下了雨吗许姨？你又浇水干嘛？”
“那几滴毛毛雨，地都没打湿，水不浇透，庄稼长不好！”
庄稼？常御风懒得再分辨，拎起桶打开大门，顺着门外矮墙根下的绿植一路浇过去。
……
几乎每个周末常御风他们家都有客人。不过常御风一楼的房间有个落地玻璃窗，与花园连通。他可以自由进出。
父母忙父母的，他们有他们的热闹。他忙他的，有他自己的天地。
即使一个星期不打照面，也没有不习惯。
从小把他带大的阿姨姓许，30多岁时来他家当住家保姆，渐渐成为他们家的一员。
许姨有自己的孩子，寄放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顾。她的孩子在最需要她的时候，没有在妈妈身边。
许姨不得不通过照顾别人家的孩子，来赚钱养活自己的孩子。
很快，她把对自己亲骨肉的感情“移情”到了小御风身上。
她的孩子和小御风年龄差不多大。
许姨用她在外打工的钱，养大了她的两个娃。只是，两个娃没有走读书这条路，都早早出去打工，走了他们妈妈的老路。
从某种意义上说，许姨几乎算是常御风的半个妈。从襁褓开始，到14岁，吃喝拉撒全由她照顾，周周全全。她把妈妈对孩子的爱，全放在了小御风身上。
14岁之后，逐步叛逆的常御风也成了许姨最牵挂的人。
常御风初中开始住校，初高中6年，大学4年，之后研究生出国3年。许姨就这样一直牵肠挂肚13年。
尤其是常御风出国读研，许姨想不通。她不敢和常御风的爸妈理论，偷偷做常御风的思想工作：
“你爸妈赚的钱，够你吃够你喝了，娶媳妇也绰绰有余，干嘛还要跑那么远呀。危险得很呀！那国外人人都有枪，每天不是这里抢劫，就是那里打放火，不太平！”
“许姨，我得有个研究生的文凭，才好找工作呀！”常御风一边清理行李，一边劝慰许姨。
“在家里让你爸妈给你找个工作不好吗？再不济，许姨天天给你买菜做饭，也饿不着你呀！”
“许姨，人生不只吃饭睡觉！”
“你……”许姨生气了：“不吃饭睡觉，你还要干嘛？上天呀！”
上飞机之前，许姨躲在厨房，拉着常御风的衣角：
“你一定要买把枪呀我的小御风，呜呜呜，从小就是老实孩子，到哪里都捡小动物回来养，在国外，不要随便又捡小动物了，啊，你自己都养不活自己呀……”
……
自从常御风教会许姨使用视频电话，她把日历上的每个星期六、星期天涂上颜色，逢周末必打一次视频，，一次也不落下。
“我一定要视频，要看到你的人好好的，万一被劫持了呢，万一是坏人模仿你的声音呢……”
常御风不知道，社交能力并不广泛的许姨，怎么凭空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由于要嘱咐的事情太多，许姨还专门准备了一个小本子。识字不多的她，连写带画：
“小御风呀，我这周想到了五条，
第一，你被子不晒不行呀，洗衣机里搅搅怎么就干了呢？没有紫外线消毒，那是要长霉的呀。短裤也不晒？那怎么行，你这以后……都影响生育的呀……
第二，我前天看到电视里的《今日说法》，吓得我连着几个晚上都没睡着。我给你记下来，第一，啊？又到了第一？这是第二点的第一‘小’点，再熟的人你也要小心呀，现在都找熟人下手，除了你自己爸妈外，谁都不能相信！宿舍的水不能喝，自己开了瓶盖的，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
第三，啊？这……这是第三‘大’点，还是第三‘小’点？哎呀我记不得了，总之有一种变态吃那种气球，有毒的呀，上瘾你就完了，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尤其是熟人，同学呀，老师呀，不能完全相信……啊？说过了？
那么第五……啊？第四还没说？总之你记下来……”
每周5到10条，研究生那几年，许姨一个识字不多的农村妇女，竟勾勾画画，写完了几个笔记本。
常御风的爸妈反而不经常给他打电话：“小孩子总是要自己长大的，不要太操心了……”
许姨气鼓鼓，不敢当面怼他爸妈，背地里在厨房摔摔打打：
“不操心？那你们当爹当妈的，生他干嘛呀，这孩子从小就孤单，唉，跟我家娃儿一样，没爹妈照顾。我娃儿要论贴心，还比不上我小御风！我就没见过比小御风更懂事的娃儿！看到别的娃儿有爸妈带着去公园，他就牵我的手在小区滑个滑梯！你们以为他心里不明白？这娃儿嘴上不说，心里什么都清楚！哪怕你们多陪陪他，周末带他出去玩玩呢？”
许姨在厨房抹眼泪：“看吧，咱们跟娃儿的缘分也就那么几年、十几年，我是造孽，跟我娃儿在一起的日子，掰着十个指头也数得清！唉，他们长大了，也就再也不需要你们了。”
……
看着常御风来来回回浇了十几桶水，鱼池也快见底了，许姨递给他一根水管和一条毛巾：
“加水！擦汗！”
“许姨，原来你是要我帮你换水呀，又把我当免费劳力！”
“哟，我还稀罕你那点劳力呀。”许姨笑。
其实，许姨确实是把鱼池的换水工作“特意”留给常御风。
常御风只有在帮她干活的时候，才是属于她的。
所以她每周都留个小活儿，比如帮她爬上梯子，刮一刮粘满鸟屎的横梁，比如撬起潮湿的青石板，看下面有没有藏有蜗牛，比如铺一些鹅卵石，撒下草籽做一条“青青小草径”。
一方面，治治常御风的洁癖。
洁癖是种病，不治会越来越重。
另一方面，她观察，只有在劳动中，常御风才会忘记工作，忘记手机，解开眉头，恢复小时候调皮天真的样子。
……
“来，你帮我撒点鱼食，不能太多，太多撑死了。”
“你不每天都喂了吗？干嘛还要我喂！”
“我这不专门等你回来嘛，你看看那条纯白的，看到没？她总是抢不到。你想个办法，让她多吃点儿。”
“它不吃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替它吃啊？你把它专门捞出来，等它吃饱了再放回去，这样不就得了？”
“这姑娘胆子小，捞出来就瞎蹦乱跳，越发不好好吃饭。”
常御风没撤了，坐在鱼池边的石头上，捏着鱼食发呆。
许姨喂任何小动物，都能把它们喂成“人”。她怎么就认定“它”是“小姑娘”呢？
“你小时候吧，你爸妈周末忙，现在吧，你也忙。也不知你们咋想的，钱哪是有赚够的时候呢，差不多就行了。”
“姨，你管我爸妈呢，赚钱是他们的乐趣。”
常御风走近那条白鱼，搓了一些鱼食，照着它的脑袋洒过去，“小白”尾巴一甩，一扭头潜下水去，其他五彩斑斓的鱼一拥而上，转瞬间水面一颗鱼食也不剩。
这鱼食是从日本进口的，一种小肉虫晒干后，营养丰富的天然鱼饲料。
“我看你们领导哇，也没啥人情味儿——星期天还叫人加班。他家里就没人过星期天吗？小孩不需要照顾吗？”
“他们……他们有老婆照顾孩子……”
“对家里都不上心，对别人能好到哪里去？御风呀，你啥也不用担心，有工作就做，没有工作也无所谓，千万别像你爸爸妈妈一样，有了钱，没有了儿子，捡了个芝麻，丢了个西瓜……”
“我？我什么时候捡西瓜了？”常御风莫名奇妙。不过，他早已习惯许姨的唠叨，反正，一老一小，干干活儿，唠唠嗑儿，不失一种消遣。
但这种平静很快被打破——
常御风的爸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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