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1）
（本小节为插叙鲍勃·马丁的故事）
1872年，4月29日，19：21，威尔镇周边，蒙多拿州。
“要我说明天的计划就是一滩烂泥。”史蒂夫·罗曼粗鲁沙哑的声音隐约从不远处传来，“莫里斯看来也要到头了⋯⋯”
罗曼的声音逐渐降了下去，被淅淅沥沥的小雨声所盖过。有助于此，靠坐在大棚里的鲍勃·马丁便不用再听清罗曼后续的抱怨。马丁不屑地撇了撇嘴，将棚内的蜡烛点起，一丝光亮瞬间在简陋的“小屋”内弥漫开。
之所以我用“小屋”这个词来形容马丁的住所，是因为现如今的莫里斯帮的成员大多只能睡在简易的帐篷内，只有马丁一人用上了优质的帆布搭建了一个小棚“屋”。不过，这倒不是马丁生活更讲究，需要更好的材料遮风避雨，而是为了住所能同时容纳下自己以及他刚满两岁的儿子肯尼迪·马丁和妻子罗琳·马丁。也正因如此，帮派内部的成员并没有因为马丁一人占据大面积的区域而感到嫉妒，毕竟即便生活再困难，也不会有人会和孩子计较些什么。
帮派内的男人大多都是单身汉，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展现出了他们这帮混蛋人性中最柔软体贴的一面。自肯尼迪出生以来，帮派里这帮凶神恶煞的家伙久违地展现出了柔情的一面，不厌其烦地为小肯尼迪喂饭递水，甚至连换尿布也从不嫌弃。小肯尼迪就如这帮杀千刀的恶人唯一的救世主，拯救了他们畸形而脆弱的灵魂。当然，史蒂夫·罗曼除外。这也正是马丁极度讨厌他的原因。
马丁回过头看着熟睡的肯尼迪，僵硬的嘴角缓缓放松，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容。
罗琳抬眼看了看温柔含笑的马丁，扑哧一笑，但随即又垂下身去，继续轻手轻脚地将杂物收进行囊。马丁没有在意罗琳略带调侃的笑声。他明白，罗琳大概是觉得一个凶神恶煞的疤面男露出一张温柔的笑脸是极度滑稽的。
马丁轻抚了一下脸上斜长的伤疤。这条刀疤是三年前留下的。当时他同埃里克·罗斯和艾斯·弗莱利一起劫了一辆满载宝藏的火车——印第安纳号。本以为会是一次简单的活儿，却没想到在这班火车上竟然遇到了三位荷枪实弹的平克顿探员，而自己正是一时大意被其中一个平克顿划伤了面部。
其实回想过往，马丁也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和年轻时大相径庭。原本的鲍勃·马丁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混球，从不考虑道德和法律的约束。按保罗·莫里斯的原话来说，自己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当时的马丁还觉得这是对他的贬低，不过现在看来，马丁倒有些认同保罗的观点。
那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所改变的呢？这一点马丁也无从作答。是1869年脸上出现伤疤的时候吗？或是同年肯尼迪出生后吗？又或是1871年好友艾斯·弗莱利横尸荒野吗？马丁尝试过这么询问自己，不过他没有得到合适的答案。他只能给出一个模糊且不坚定的可能性，或许是弗莱利的离去，让他第一次这么看重自己的家庭。也正是从赫胥镇事件过后，马丁第一次认真考虑起脱离莫里斯帮的念头。
“晚上好，鲍勃。”
正当马丁有些发愣时，迈克·弗雷苍老有力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马丁赶忙示意罗琳将行囊收好，待一切处理稳妥，他才缓缓将帆布制的帘子敞开。此时，外面的天色比马丁预期的还要黑些，尽管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也昏暗阴沉的令人发毛。
迈克·弗雷的身影也随之印入马丁的眼帘。迈克·弗雷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家伙，也是莫里斯帮里的活化石。他一头半灰半褐的长发始终将将好搭在肩膀上，似乎是他常年要求保持住的发型。和他平稳有力的声音不同的是，弗雷消瘦的有些离谱，他的脸颊呈凹陷状，松弛的皮肤就像用什么临时粘在外层一样松松垮垮。不过他的眼神却尖锐的像一把利刃，任谁看了都会不寒而栗，别说外人了，就连莫里斯帮的各位都不敢一直直视他那双锐利的浅蓝色眼眸。
“晚上好，弗雷先生。”马丁如此回答弗雷的问好。马丁可不敢和这个老家伙产生什么不愉快，在莫里斯帮，弗雷的声望可是仅次于保罗·莫里斯般的存在。不过，以免您误会，我还是得补充一句，这和他那双锋利的眼睛毫无关系！
“肯尼迪睡了？”弗雷的声音压的有些低，不过却依然清晰明了。
“刚躺下没多久。”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忙。”弗雷的声音依旧低沉干练，平淡地判断不出感情。
“好的，你也一样，早些休息。弗雷先生。”说罢，马丁便将帘子放下，一瞬间，厚重的帘子和蜡烛的光明将外界的黑暗隔绝起来，只剩下一抹微弱的光亮。
见帘子重新遮起，罗琳便将藏好的行囊取出，继续往里添置着需要用的物品，从小的瓶瓶罐罐到衣物，几乎一切能用到的日常琐碎品全都涵盖了。
“没必要收的这么细。”马丁接过封好口的小箱子，“我们只有两匹马，可没有办法容纳这么多东西。”
“重新再买还得花上不少钱······”罗琳压低了声音，并没有抬眼望向马丁，“能省则省，我们还得花上不少钱购置地皮呢。”
“又来了······”马丁不禁翻了个白眼，“不是说好暂时不提买地的事情吗？”
“那不买地能干什么？”罗琳抬起头，瞪住漫不经心的马丁，本明亮的双眼投射出一抹与之不匹的严肃，“去墨西哥？然后再继续过这样的生活？”
“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些事情······”马丁赶忙打住情绪有些激动的罗琳，“别吵到肯尼迪，再一个······声音小点儿，别让别人听到。”
罗琳已经受够了这种东躲西藏的生活。罗琳曾经拥有过一份不太体面的工作，但是在鲍勃·马丁进入到她的生活后，似乎阴暗的人生终于有了一小片曙光。他带她脱离了原本麻木的生活，自此之后，即便没有神父的见证，她也以“罗琳·马丁”这个名字自诩。不过帮派的生活并不有趣，在刚尝试过自由的美味后，烦恼和恐惧也随之而来。为了躲避平克顿和赏金猎人的追查，他们时不时要转换营地，甚至外出消遣也会有被跟踪的风险。本以为孩子的降临会让自己过的惬意些，但没想到，莫里斯帮又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灾难，差点让他们年幼的孩子夭折。
罗琳叹了口气，不知是疲累还是无能为力。
看着因为劳累和担忧变得憔悴的罗琳，马丁也轻叹了一口气。马丁几乎从不叹气，他总觉得叹气会让自己失去原本的气魄和自信，不过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打破自己的原则。他不是没想过向罗琳妥协：买下一块地；又或是做点买卖，从此脱离这般混无天日的生活。
但自己真的能做到吗？马丁对自己没信心。要是让他提上枪劫一座银行，那对他来说驾轻就熟，根本不需废吹灰之力。但要他犁地喂牛？恐怕打娘胎里开始，他鲍勃·马丁就没有这般天赋。
他将耳朵紧紧贴住棚屋的侧面，尽可能将这些恼人的问句排出脑海，想要辨别外面零零散散的声音。
“要我说······保罗·莫里斯只会带着我们走向死路！”
不不不，不是他，这是罗曼的声音。马丁想着。
“啊······又下雨了······”
也不是他，这是杰克·勒夫的声音。马丁摇了摇头。
“到我守夜了吧······真麻烦！”
这是埃里克·罗斯的声音，带着点儿轻微的口音，很好分辨。马丁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想确认的。于是马丁安心地合上双眼，进入计划的倒计时。
户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坠落着，营地内零碎的窃语声也随着时间慢慢沉寂。
1872年，4月29日，19：21，威尔镇周边，蒙多拿州。
“要我说明天的计划就是一滩烂泥。”史蒂夫·罗曼粗鲁沙哑的声音隐约从不远处传来，“莫里斯看来也要到头了⋯⋯”
罗曼的声音逐渐降了下去，被淅淅沥沥的小雨声所盖过。有助于此，靠坐在大棚里的鲍勃·马丁便不用再听清罗曼后续的抱怨。马丁不屑地撇了撇嘴，将棚内的蜡烛点起，一丝光亮瞬间在简陋的“小屋”内弥漫开。
之所以我用“小屋”这个词来形容马丁的住所，是因为现如今的莫里斯帮的成员大多只能睡在简易的帐篷内，只有马丁一人用上了优质的帆布搭建了一个小棚“屋”。不过，这倒不是马丁生活更讲究，需要更好的材料遮风避雨，而是为了住所能同时容纳下自己以及他刚满两岁的儿子肯尼迪·马丁和妻子罗琳·马丁。也正因如此，帮派内部的成员并没有因为马丁一人占据大面积的区域而感到嫉妒，毕竟即便生活再困难，也不会有人会和孩子计较些什么。
帮派内的男人大多都是单身汉，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展现出了他们这帮混蛋人性中最柔软体贴的一面。自肯尼迪出生以来，帮派里这帮凶神恶煞的家伙久违地展现出了柔情的一面，不厌其烦地为小肯尼迪喂饭递水，甚至连换尿布也从不嫌弃。小肯尼迪就如这帮杀千刀的恶人唯一的救世主，拯救了他们畸形而脆弱的灵魂。当然，史蒂夫·罗曼除外。这也正是马丁极度讨厌他的原因。
马丁回过头看着熟睡的肯尼迪，僵硬的嘴角缓缓放松，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容。
罗琳抬眼看了看温柔含笑的马丁，扑哧一笑，但随即又垂下身去，继续轻手轻脚地将杂物收进行囊。马丁没有在意罗琳略带调侃的笑声。他明白，罗琳大概是觉得一个凶神恶煞的疤面男露出一张温柔的笑脸是极度滑稽的。
马丁轻抚了一下脸上斜长的伤疤。这条刀疤是三年前留下的。当时他同埃里克·罗斯和艾斯·弗莱利一起劫了一辆满载宝藏的火车——印第安纳号。本以为会是一次简单的活儿，却没想到在这班火车上竟然遇到了三位荷枪实弹的平克顿探员，而自己正是一时大意被其中一个平克顿划伤了面部。
其实回想过往，马丁也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和年轻时大相径庭。原本的鲍勃·马丁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混球，从不考虑道德和法律的约束。按保罗·莫里斯的原话来说，自己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当时的马丁还觉得这是对他的贬低，不过现在看来，马丁倒有些认同保罗的观点。
那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所改变的呢？这一点马丁也无从作答。是1869年脸上出现伤疤的时候吗？或是同年肯尼迪出生后吗？又或是1871年好友艾斯·弗莱利横尸荒野吗？马丁尝试过这么询问自己，不过他没有得到合适的答案。他只能给出一个模糊且不坚定的可能性，或许是弗莱利的离去，让他第一次这么看重自己的家庭。也正是从赫胥镇事件过后，马丁第一次认真考虑起脱离莫里斯帮的念头。
“晚上好，鲍勃。”
正当马丁有些发愣时，迈克·弗雷苍老有力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马丁赶忙示意罗琳将行囊收好，待一切处理稳妥，他才缓缓将帆布制的帘子敞开。此时，外面的天色比马丁预期的还要黑些，尽管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也昏暗阴沉的令人发毛。
迈克·弗雷的身影也随之印入马丁的眼帘。迈克·弗雷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家伙，也是莫里斯帮里的活化石。他一头半灰半褐的长发始终将将好搭在肩膀上，似乎是他常年要求保持住的发型。和他平稳有力的声音不同的是，弗雷消瘦的有些离谱，他的脸颊呈凹陷状，松弛的皮肤就像用什么临时粘在外层一样松松垮垮。不过他的眼神却尖锐的像一把利刃，任谁看了都会不寒而栗，别说外人了，就连莫里斯帮的各位都不敢一直直视他那双锐利的浅蓝色眼眸。
“晚上好，弗雷先生。”马丁如此回答弗雷的问好。马丁可不敢和这个老家伙产生什么不愉快，在莫里斯帮，弗雷的声望可是仅次于保罗·莫里斯般的存在。不过，以免您误会，我还是得补充一句，这和他那双锋利的眼睛毫无关系！
“肯尼迪睡了？”弗雷的声音压的有些低，不过却依然清晰明了。
“刚躺下没多久。”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忙。”弗雷的声音依旧低沉干练，平淡地判断不出感情。
“好的，你也一样，早些休息。弗雷先生。”说罢，马丁便将帘子放下，一瞬间，厚重的帘子和蜡烛的光明将外界的黑暗隔绝起来，只剩下一抹微弱的光亮。
见帘子重新遮起，罗琳便将藏好的行囊取出，继续往里添置着需要用的物品，从小的瓶瓶罐罐到衣物，几乎一切能用到的日常琐碎品全都涵盖了。
“没必要收的这么细。”马丁接过封好口的小箱子，“我们只有两匹马，可没有办法容纳这么多东西。”
“重新再买还得花上不少钱······”罗琳压低了声音，并没有抬眼望向马丁，“能省则省，我们还得花上不少钱购置地皮呢。”
“又来了······”马丁不禁翻了个白眼，“不是说好暂时不提买地的事情吗？”
“那不买地能干什么？”罗琳抬起头，瞪住漫不经心的马丁，本明亮的双眼投射出一抹与之不匹的严肃，“去墨西哥？然后再继续过这样的生活？”
“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些事情······”马丁赶忙打住情绪有些激动的罗琳，“别吵到肯尼迪，再一个······声音小点儿，别让别人听到。”
罗琳已经受够了这种东躲西藏的生活。罗琳曾经拥有过一份不太体面的工作，但是在鲍勃·马丁进入到她的生活后，似乎阴暗的人生终于有了一小片曙光。他带她脱离了原本麻木的生活，自此之后，即便没有神父的见证，她也以“罗琳·马丁”这个名字自诩。不过帮派的生活并不有趣，在刚尝试过自由的美味后，烦恼和恐惧也随之而来。为了躲避平克顿和赏金猎人的追查，他们时不时要转换营地，甚至外出消遣也会有被跟踪的风险。本以为孩子的降临会让自己过的惬意些，但没想到，莫里斯帮又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灾难，差点让他们年幼的孩子夭折。
罗琳叹了口气，不知是疲累还是无能为力。
看着因为劳累和担忧变得憔悴的罗琳，马丁也轻叹了一口气。马丁几乎从不叹气，他总觉得叹气会让自己失去原本的气魄和自信，不过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打破自己的原则。他不是没想过向罗琳妥协：买下一块地；又或是做点买卖，从此脱离这般混无天日的生活。
但自己真的能做到吗？马丁对自己没信心。要是让他提上枪劫一座银行，那对他来说驾轻就熟，根本不需废吹灰之力。但要他犁地喂牛？恐怕打娘胎里开始，他鲍勃·马丁就没有这般天赋。
他将耳朵紧紧贴住棚屋的侧面，尽可能将这些恼人的问句排出脑海，想要辨别外面零零散散的声音。
“要我说······保罗·莫里斯只会带着我们走向死路！”
不不不，不是他，这是罗曼的声音。马丁想着。
“啊······又下雨了······”
也不是他，这是杰克·勒夫的声音。马丁摇了摇头。
“到我守夜了吧······真麻烦！”
这是埃里克·罗斯的声音，带着点儿轻微的口音，很好分辨。马丁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想确认的。于是马丁安心地合上双眼，进入计划的倒计时。
户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坠落着，营地内零碎的窃语声也随着时间慢慢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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