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厨侯 » 第十九章:鸿楼斗诗

第十九章:鸿楼斗诗

    “司南...司南哥哥,你就委屈一下嘛!”

    真的受不了林唤章撒娇式的哀求,司南只好亲自下厨给袁家众人展示展示自己的手艺。起初袁夫人是不同意的,觉得人家大老远来的,又作为客人,哪里有让客人在自家做厨的道理。直到林唤章给袁夫人讲述了司南的家境还有如何如何征诗榜中举之类的抬高话。旁边的林珠喜也是一个劲的给自家婆婆吹吹耳边风,一直在夸司南如何如何优秀。最终在两人的左右夹击下,袁夫人也被两人说的对司南充满了兴趣,也想见识一下十五岁的举人做出来的佳肴的魅力。就是苦了司南,自从下了马车,寸米未进,滴水未喝。就连之前应允的饭菜也变成了自己动手的下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心里滴着泪,手里握着铲,肚里空着食,嘴里含着痰。就这样六神无主,空肠饿肚地在袁府后厨忙着做饭。

    快到晚上的时候,袁石和袁克父子俩才回到府内,看着一脸疲态的袁石,袁夫人吩咐丫鬟们赶紧伺候袁家父子洗嗽后吃饭。袁克看见林唤章后眼神四处搜索。

    “别找啦,在后厨呢!”喊住袁克继续搜索的目光,林唤章给袁克使了个眼神。袁克立马就奔着后厨去了,经过林珠喜身边的时候,丢下一句:“你妹不懂事你也就由着性子来!”随后脚底像乘着一道风似的跑去了后厨。

    “司兄弟...兄弟...快快停下来!”整个厨房里都被烟雾弥漫着,袁克捂着嘴巴,好不容易在烟雾中找到司南。一个回旋抄夺走司南手里的锅铲,丢给旁边的主厨,拉住司南就想往外边走。

    “等等...等等...就剩这最后一道菜了。”司南甩开袁克的手,眼睛还在盯着锅里烹制的饭菜,又从主厨手里接过锅铲,上下翻炒,来回垫锅,一阵火苗犹如火龙一样从锅底窜出来一样,看的众人眼花缭乱的。袁克也被这一幕吸引住了眼球,心想就最后一道菜而已,等等也无妨。是自家失礼在先,待会酒席之上再赔罪吧。

    随着一道道精美的食肴端上来,袁石立马察觉到了和平时吃的不太一样,自家厨子的水平自己是知道的,充其量就是个地字号的功底,但也是自己花费了好长时间才寻得的厨事之才。但今日的饭菜,不管从色、香、味、形上面,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感觉在哪见过似的。看着袁石的表情,袁夫人赶忙问道:

    “老爷,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在哪见过?”听到自己夫人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袁石侧过头饶有兴趣的问道:

    “怎么?夫人知道为夫曾经在哪见过吗?”袁克两只手互握着,鼻子凑近其中一盘菜闻了闻,起身后摸着自己的胡须,眼神里显露着疑问。

    “咦...怎么感觉有点不一样呢?好像记得这道菜之前吃的时候味没有这么浓郁啊。”看着旁边女眷们都捂着嘴笑,袁夫人见状一个眼神呵止了还在笑的几人。换上笑容后对袁石说:

    “老爷,您忘了?去年在西京王大人家的寿宴上,可不就是眼前这几道菜嘛!当时您还就着酒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还是克儿扶着您回的官栈。您都忘啦?”看着袁石恍然大悟的样子,袁夫人自个先用手绢遮着嘴笑了起来。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当时还是和你娘一起去的,你娘坐在女眷那桌,被王夫人灌了好多酒,愣是不醉。到最后,醒着的就你娘一个人。”袁石对着袁克和林珠喜说完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旁的袁夫人则不好意思的戳了戳袁石的胳膊肘,自家的私房事就不要再孩子们面前说了。

    “但是今天...咱家是换了厨子还是他新学的手艺?这明显和之前做的菜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水平!”袁石边说边拿起筷子沾了点汁水在自己舌尖点了点。袁夫人凑上前来附在耳边悄声嘟囔了几句。

    “什么...兰仓县的司家举人!就是那个征诗榜皇帝钦封的举子?”这一声呐喊,看的席间众人都愣在原地。摸了摸额头,长吸了一口气,指着袁克的鼻子骂道:

    “混账东西...还不快去把人家请过来...”转头又指着袁夫人,脸上怒气冲冲,上牙紧紧贴着下牙,鼻孔里呼出的气吹动着胡须,上下来回的扇着。

    “朽妇...朽妇啊...坏我大事!”

    就在袁石还在数落袁夫人的时候,司南端着最后一道菜也朝着众人走过来,袁克低头跟在后边,两只手互相掐着,袁石作为父亲的压制力还是让他很忌惮。

    “袁大人...老远就听见您那敞亮的嗓门。身体看来真是外界传的那么健硕啊”司南笑呵呵的放下手中的盘子,朝着袁石作揖拜礼。袁石回礼后双手作揖再拜。

    “司举人初到鄙家,竟让贱内不知礼节,让司举人入了火处,实在抱歉,不周之处,还望不吝宽厚。本府先行乞罪了。”两个人再场面话上来回拉扯着,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客气话。司南自己都讲得吐了,再加上到现在还没吃过饭,回袁石的话时都在咽口水。

    “袁大人严重了,本家就是厨科之家,家父家母皆是事厨之人,自然我也会厨事。初到贵府,为袁大人一家献些手艺也是在下求之不得的。”看着袁石笑的合不拢嘴的样子,袁克才轻松了点。随后安排大家都入座后,袁克率先举起酒杯向司南赔罪,当从来不喝酒的司南也当着袁克的面一饮而尽,给足了袁石的面子。众人也对司南的菜肴赞誉不绝,席间司南又向袁石打听起了兰花会的详细情况。

    本次兰花会的出资皆由税务局提供,袁石这几天忙得回不了家也是这原因。袁克虽无官职,但本身结识了不少梧州文坛才子,对于兰花会的举办也能帮得上忙。今年的兰花会还是在梧州城内秦皇湖中心的栖凤岛鸿楼举行,届时所有才子佳人都会乘船前往栖凤岛鸿楼。但是,鸿楼内必须有鸿楼签发的邀请函才能入内,有袁克在,司南一众都在受邀之例。再加上二姐夫姜卫负责这次兰花会的防卫安全。司南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翌日巳时,司南、林唤章、袁克、林珠喜四人来到秦皇湖边,打算先行一步乘船进入栖凤岛领略一下栖凤岛的风景,晚些再进鸿楼参加兰花会。就在四人准备登船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阵嘲讽。

    “前面可是兰仓的那位厨家子?”四人转身一看,袁克一眼就认出,来人是梧州法曹之子周启。另外三人也是梧州上届的举人,平时和周启的关系走的比较近,这次也是受邀来参加兰花会的。

    “上次征诗榜的应榜诗阁下抄的不错啊!混个举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袁克提醒司南不要理睬,周启靠着自己爹是梧州法曹靠着一些下作的泼皮诗调戏妇女,人送外号淫棍周。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平日里就以作泼皮诗为乐,结交了一些落榜举子,终日游手好闲。司南本不想理会,谁知司南越不想搭话腔,周启越来越叫嚣。眼看司南没有理会,周启便走上前来,摸着下巴,眼光在林唤章身上游走,司南最见不得别人这种眼神看着自己身边人,展开扇子站在林唤章面前,顺势把林唤章藏在自己身后。

    “风来...哈哈哈哈”司南展开扇面,上面的“风来”两字硕大醒目,引得周启一众哈哈大笑。见状,司南立马又转过另一面扇面。

    “还是空调好...啊哈哈哈...”周启念着司南翻过来的另一面,笑的更大声了。听着四人猥琐的笑声,司南心里直犯恶心。手里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这四只老鼠。

    “小厨举,空调是何物啊...是佐料还是厨房家伙什啊?能否赏脸一看呀?”看着周启那歪着嘴的臭脸,气就不打一处来。林唤章拉着司南攥紧的拳头,让他忍着。司南把记忆里王少杰夏天的经历写在自己扇面上,没想到出丑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这条船本少爷征用了...你们另寻他船吧!”说完四人便捷足先登上了袁克叫来的船,站在船尾歪着嘴笑着岸上的四人。司南这时候走到河边,振臂高喊:“我是你大爷,你给小爷等着。待会上岸有你好吃的...”袁克拉住司南的衣袖,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随后,袁克重新叫了船,四人陆续上船就朝着栖凤岛驶去。

    被周启这么恶心一下,四人也没了游玩的兴致,就径直走向鸿楼,路上正好碰见迎面而来二姐夫姜卫巡逻。由于军务在身,不便多言语,几人寒暄了几句便往鸿楼走去。

    鸿楼是梧州最繁华的楼阁所在,建于前鑫朝年间,为梧州最高楼,楼高七层,内部金碧辉煌,奢华无比。大厅中央刻有前朝名家范江名作《兰花图》中间秦川历届诗榜第一的作品皆雕刻在上边。七楼是秦川兰花会斗诗所在,其余楼层都是秦川举人饮酒休息吃食之处。上到七楼,奢华之处是其余楼层远不能及的,中间雕刻的鱼跃椅上,两条鱼呈阴阳互追,旁边荷花满地。莲藕在旁,莲蓬伸茎而上,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再底下,左右各四席,帷布串汉白玉为座,香樟为桌,金器是壶,银器为杯。文房四宝搁置一旁,宣纸铺面,镇尺在上。俨然等待落座。

    这次受邀兰花会的人很多,但是参与斗诗的却只有八人,而司南,因新晋举人的身份,再加上十五岁的稚嫩,俨然是大家关注的对象。

    咚...咚...咚...,三声锣响,八人都已落座,让司南没想到的是,周启那个纨绔,也在斗诗之列。就坐在自己旁边,论坐席,还是自己的上席。自己则在第四位。心想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更何况这不是冤家,而是祸害。袁克则是坐在第一席位。

    不多时,梧州州府司马达坐在鱼跃椅上面,手里拿着为此次兰花会写的序文。宣读完毕后,接过手下递来的一个黄封,里面装的就是今日兰花会的试题。以题为纲作诗,综合评比,择出胜者。

    “参加斗诗的八位举子,今天这第一轮,则是以“菇”为题。左殿先来”左殿就是左边的四位一人一句,轮到司南的时候就是第四句了。

    袁克率先在自己面前的宣纸上写下:“擎天一杆能蔽烨。”引得一顿叫好声。司马达也是带头鼓起了掌。开头就是这么精彩,四周的人也对接下来的对仗充满了期待。

    接着就是二席,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举子,提笔写下“足下能生不周根。”写完众人都议论着:“这是谁家公子啊,对的着实不错啊”

    接着就是纨绔子弟周启,转过眼看了看司南,冷笑一声,继而提笔写下了七个大字,害怕司南看不见,还特意隔成两行来写。写完双手拿起来向众人展示,尿布大的纸上写着拳头大的字“出于朽木进斯家。”

    司南一看,这不是在骂自己吗!“斯”和“司”同音,他这是在羞辱自己是一块朽木。周围的人都认识这专写流氓诗的周家子弟,此句一出,虽说也是描写菇,但是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是在嘲笑司家小举人。在这种场合下司南也不好撕破脸。

    思索后,便写下了七个方章般大小的七个小字:“裹腹岂能拾漏粥。”周启本身眼神就不太好,起身凑近一看。一句问候就朝着司南打来,司南用扇子挡住周启的拳头,然后一扇子敲在周启的额头上,周启生疼的退后两步。这时候司马达拍着桌子喊道:“要干什么,还把本府放在眼里吗?兰花会这种地方也是由着你们胡闹的地方吗?”司马达都说话了,周启也不好说什么,自己爹以后还要在人家手底下干活呢。司马达呵斥住两人后便又坐在了双鱼座上。往年斗诗打起来的都有,周围众人都已经习惯了。

    待到下人把四人的诗句誊抄下来交到司马达手上,便当众念了出来:“

    擎天一杆能蔽烨,足下能生不周根。

    出于朽木进斯家,裹腹岂能拾漏粥。

    这前两句还可以,气势宏伟,对仗工整。这后两句就怎么感觉在贬蘑菇似的。不妥...不妥...。”

    右殿作诗毕后,两殿的诗不用比就知道自然是右殿赢了。有周启这个搅屎棍在,怎么可能能赢。看着周启能吃了自己眼神,司南竖起中指回击了回去。留下周启还在琢磨司南竖的中指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第二场斗诗就开始了,不同的是,这次是个人单独以题为纲作诗,最后统一评选。司马达从黄封里掏出一张纸条,展开面向众人,上面写着一个“秦”字。规定半炷香的时间内必须作出。众人见状,纷纷猜测究竟是想说什么,有的说是以秦国为题,有的则说是以秦川为题,总是各有各的说法,现在就看斗诗的八人怎么理解了。

    有的人已经在落笔了,有人还在抓耳挠腮的想着究竟是什么意思。司南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在座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半炷香的时间快要过去了,袁克小声提醒道:“司老弟,半炷香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快点下笔吧。”

    看着袁克着急的摸样,司南笑着说:“就写...就写”说完拿起笔,心中有丘壑一样的不停顿写下去,最后一个漂亮的收笔,完成了自己的佳作。

    等到八人的作品都收上去后,司南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双手瘫在两只腿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摸样。再看看旁边的周启,还在瞪着眼藐视着自己。再看看袁克,一副忐忑的样子,不知道自己交上去的东西能不能过得了关。

    司马达一张一张的翻阅这交上来的诗文,平平无奇、立意错误。看到周启的诗的时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登徒子。再往下看,虽有好文章,却给人一种气势上所欠缺的东西。直到看到最后一张...

    “哎...呀呀呀,竟有此等文章。”司马达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当众念了出来:“

    旭日初升东方明,雄狮觉醒万夷惊,

    索步改革已卅载,胜过酉方一百春。”

    司马达念完,在场的人都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听着眼前的文章。心想自打本朝开国以来,重武宠厨轻文,已经有快三十年没有听过此等佳作文章了。众人翘首以盼,都想看看此等文章出自谁手。司马达交由梧州乡贤审核后,一致同意,这一局就以此文章胜出。然后司马达走到前台,手里举过胜出的文章,目视前方,扫视了一圈后说:

    “本州府宣布,这第二局,由兰仓司南胜出,夺得头筹。第二名袁克,第三名林浪。”司马达还没说完呢,周启就先第一个蹦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第一就得给他啊。”司马达看着不服气的周启,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这个小舅子脸皮厚的真是没办法。平日里跋扈就算了,兰花会这种场合都要来拆自己的台。

    “要不要我当众也念念你作的诗?还不快滚下去!”司马达毕竟是自己姐夫,多多少少也要给点面子。周启顶着众人嫌弃的眼神,退到自己的席位上喝起了闷酒。

    最后一场斗诗的时候,已是临近傍晚了。司马达打开最后一个黄封,脸上的笑意展示着自己对第三道斗诗题的喜悦程度。转手向众人展示,只见上面写着“鸿楼”二字。在众人奋笔疾书的时候,司南则站在窗边。身处鸿楼的第七层,放眼望去,落霞孤鹭,秋水长天。记得在王少杰的记忆里,《滕王阁序》里的场景也不过如此吧。随即转身落席,举笔研磨,上下龙舞。一首《鸿楼》跃然纸上。此时,就只有对不住王勃了。

    写罢,把笔丢在一旁,捡起自己的扇子后起身便朝着楼下走去。

    司马达见状,急忙走到司南的席位上,颤颤巍巍的捧起司南写的诗读了起来:

    鸿楼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