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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面圣

    西京江府。

    江鹤年在自家后花园宴请司南,一同到场的,除了一同去理川的林唤章还有侯清李贵之外,还有一个白净的中年男子,准确的说,离六十岁也就一两年的距离,抬举点就给天命之年一个面子罢了。说是白净,倒不是胭脂水粉的衬托,那感觉就像是脸上被抽干了血一样的惨白。作为男人来说,面前这位,也许不能算是真正的男人吧,快六十的年纪,居然贴的假胡子。嘴边的糯米干痂翘起来暴露了他真实的身份。

    他......指定是一个宦奴。

    江鹤年站起来举起酒杯,朝着白净的中年男子作揖示意后,转头对司南说:

    “这是宫里的龚公公,是我专门请过来负责教你宫廷礼仪的。在宫里可比不得外面,万事都要以礼而行,切不可把自己外边的没规矩入了皇帝的眼。”

    “咕咕咕?”怎么听着像鸡叫啊。”本想憋住不笑的,这名字真是一言难尽,再加上江鹤年那老态龙钟的声嗓,这名念起来真的就像一只老公鸡在打鸣。

    “是,‘龚公公’不是咕咕咕。”龚公公用兰花指捏着手绢遮着嘴,白了一眼司南。端起茶水吹吹了热气,用盖碗撇了撇上面的泡沫,撅起嘴抿了一口,打量着司南说道:

    “第一个字念重一点,后面两个把舌头贴着下颚,婉转一点就可以了。”

    “还有,明天面见皇帝的时候挑件好看一点的穿上,你无官职,自然也就没官服。但穿着上也会考究,半点马虎不得。”司南也是没想到,就是简简单单见个皇帝,述职而已,竟然要搞得这么大的阵仗。

    吃完饭,在江鹤年的书房里,龚公公从袖管里掏出一把青铜戒尺,尾部还挂着一个打着吉祥结的流苏。司南也是好奇,就想上手摸一下。龚公公拿着戒尺说完手心就挨了一下,

    “双手托举着献盘!”

    “双腿站直,双脚脚尖并立,腰弓到胸部前方,眼睛直视自己的脚尖,双手伸向前方,和耳朵保持对齐,切不可抬头看,此乃立圣礼”说着拿着戒尺就在司南的身上施展着刚才的教令。

    不一会儿,司南手上也是见了青红,估计这阉人就是把刚才的面子想在这找回来。江鹤年在一旁也不好插嘴,这后宫的阉官自己也不好插手管理,襄公时期就设定前堂后宫分封管理,前堂不理后宫事,后宫不传朝政章。

    别说自己一个太傅,就是皇帝想处理后宫的事务,第一个要找的人也是皇后和皇太后。至于自己这点鸡毛蒜皮,就劳不上麻烦人家了。

    有江鹤年在旁边,司南也不好发作。只好任由这老阉人发挥自己的嚣张劲头。他说什么就自己便做什么就是。君子报仇,十天不晚,照自己这睚眦的属性,也许还用不上十天呢。

    “今天暂时就先到这儿吧”

    “咱家也累了”

    “江太傅啊,你是从哪儿找的这脑子里系了死结的主啊,老身我教了那么多的礼仪弟子,少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就没解过这么难伺候的死结子!”

    “要不是看在你江老的面子上,这会这小子估计就躺在那处的城隍庙里过活呢。”

    “龚公公,息怒息怒,把您老人家请出来一趟不容易。”

    “再说了,这小子可是皇帝钦点的面圣。要是到时候面圣的时候这小子在礼节上随了自己的性子,把这事搞砸了,到时候还不是怪罪的事咱俩吗。”

    龚公公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是没想到这茬。之前有个姓杨的六国旧臣前来朝贺,就是因为没有用秦礼,最后皇帝降罪下来。正好那次六畜场刚建设完工,直接把人推到养猪场里祭土了。当时的礼仪官也是连坐,罚俸一年,食禄减半。最后还是靠着亲戚的接济才扛过了一年。

    “这么一说,咱俩现在还算栓在他身上了”龚公公看着躺在椅子上捏腰抹腿的司南,这才几个时辰,就叫苦不迭的。人家不争气,自己再着急有什么用。

    “唉!”

    “就是苦了我这不争气的身子了,再过两月,我就满七轮了。现在还要跟着这帮年轻人操心。”但转眼一想到当初被祭了土的那个姓杨的倒霉蛋,龚公公也是顾不上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搀扶着椅子的把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

    “不行,不行,快起来接着练。”自己这刚坐下屁股都没捂热呢,就要离开这温暖窝。这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都怪江鹤年的这张闲的没事干的嘴。

    见司南还是坐在椅子上不动弹,龚公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怒相,扬了扬手里的青铜戒尺,那尾巴上系的流苏甩在空中的样子好看极了。司南自然可不敢多看,立马扶着椅子赶紧起身,取过旁边桌子上的贡盘,跪在面前的毯子上,重复着刚才龚公公讲过的步骤。

    江鹤年也是看在眼里,在心里偷笑着。叫你平时有恃无恐,这会自然有人会收拾你那无法无天的随性脾气。

    月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从房背后爬了上来。

    “咕……咕咕”

    听着肚子的抗议声,司南有气无力的跟着龚公公学习礼仪,别看这老头今年八十四了,玩起命来自己一个年轻人也未必赶得上人家。从中午到现在,少说也四五个时辰过去了,这老头得精力怎么还是那么充沛。

    “龚公公,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我已经吩咐厨房摆好了酒席,晚些时候我派人送您进宫”江何年实在是扛不住了,自己可比不上这些宫里操劳了一辈子得阉家人。人家这事是专业对口,有时候伺候人起来就顾不得自个了。自己一把老骨头,打小到现在都没像今天这么伺候过人。

    也是被江鹤年这一句话勾出了自己得疲态。龚公公长舒了一口气后,旁边得管家搀扶着躺在椅子上,屁股挨在椅子得瞬间,整个人都瘫软在椅子上了。

    “这厮……这厮……”

    “难教得很呐!”龚公公气的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带着咳嗽吐出来的。坐在椅子上面的时候直接是一个口气紧接着一口,看来今天估计是被司南气的不轻。

    咚……

    咚……

    咚……

    三声銮鼓后,众大臣自太极门进来,根据各自的品级由前至后,左文右武,前尊后卑。依次排开。只等最后一声闻登钟的响起。

    “咚……嗡嗡嗡”随着御城军士敲响了这口铸造于秦朝元年的闻登钟,其声悠远而浑厚,此起彼伏的回应回绕在整个帝宫的四墙。迎接着早上第一缕阳光,提醒着人们新的一天的伊始。

    大臣们陆陆续续的进了政事殿。司南跟在最后面,以来是自己没品没级,就一个天子门生,举子侧陪。说到底就跟那平头老百姓高了那么一级。像这事发生在寻常百姓身上的话,是何等的殊誉。可今天在司南心里,这一天比逼着自己上刀山还难熬。自己打心底就很排斥这种压力这么大的场面。要不是为了还江鹤年的人情,说什么自己都不会涉足这种集权中心。

    “宣……”

    “秦川梧州兰仓县举人司南觐见”听着这一声吆喝,司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左右大臣都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纷纷看向后面。见没人出来,也没人应答。宦奴又宣叫了一遍,这次还特意提高了嗓门。

    “秦川梧州兰仓县……举人司南觐见”

    话刚宣完,还是没有动静。前面的人终于忍不住转身拿笏板戳了戳司南的肩膀,小声提醒。感受到打扰后,司南抬起头看了看对方。

    “司家举子,宣你觐见呢”

    “啊”这时候只看见对方的嘴型,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皇帝叫你呢”宦奴宣了两遍还不见人,这时候江鹤年也来到了殿外,从长长的队伍最后面终于看见了自己不争气的学生。

    “你这傻怂,耳朵聋就算了,还跑到武将的后面站着。你是有多少个脑袋不够砍的啊”经江鹤年一提醒,司南才发觉自己站在了武将的行列里面,要不是前面的人拿笏板戳了戳自己,估计人家公公宣七八遍自己都不会察觉。

    “抱歉……抱歉……”

    “太紧张了!”

    “跟紧了!”就这样,司南紧跟在江鹤年的屁股后面,头低着从一个一个大臣身边走过,进大殿的时候脚下没注意,还差点摔了个踉跄。幸好没出大的洋相。江鹤年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自己和龚公公训练了那么长的时间,今天还表现的跟个二杆子似的。

    “草民……”两个字刚说出口,就被旁边的江鹤年照着脚上踢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称呼后,马上又改口道:

    “新晋举人司南,叩见皇帝陛下”

    “秦朝万年,吾皇万年”

    按照昨晚龚公公教的,跪下的时候头叩在地下,两只手摊平伸直。等到皇帝发话的时候再起身回话。

    “平身吧”

    “谢……皇帝陛下”趁着起身的间隙,偷偷瞄了一眼昊帝,由于离得还是太远,只见得一个大概的轮廓。

    “头抬起来,上前说话!”说什么来什么,这么容易满足的吗。司南抬起头,踮起小步,巡视着两边的文武大臣。走到快到江鹤年身边的时候才停下了脚步。双手作揖朝皇帝献礼。

    “司家举人名声在外,今日得见果然是一表人才,不同凡响啊”

    “谢皇帝谬赞,在下也是秉承圣恩,有此身誉,皆是皇帝陛下所赐。下举全家都感蒙圣恩,事奉在家无不感激。”

    “哈哈哈哈哈”给了旁边的宦奴一个眼神。宦奴从旁边的公公端的盘子里接过一个圣旨。

    “皇天至耀,秦朝万年。王昊有旨。”

    “三川登灾,万民陨命。帝脉之孱弱,社稷之无阖。幸之七川之力,举国之功也。更幸者有肱骨贤臣,齐达贤士左右策及。三川之灾才得以决置。帝命,三川受灾之地免食税两年,休养生息。以利民事。江公《灾务要方》之策,惠民之法,事秦百年之利,福达万世之祥。敕封江公为吉利侯,饲理川洛州吉利县之税,赏金如意一对,黄金千两。举人司南,寻韭之行,利在七川,福泽万民。洛州之行除奸邪之臣,翻案黄羊帐,替天行道。封兰仓君,事税百石,黄金五百两”

    “毕”

    听着宦奴的宣旨,司南还沉浸在自己的功劳簿上。还是江鹤年一脚踢着提醒,两人才领旨谢恩。

    由于司南没有官职,按理来说朝政之事应当回避。在宦奴的带领下,司南被带到了别处歇息侯着。下朝时间还早着呢,按照江鹤年之前说的,昊帝上早朝的时间一般约莫着也要两个时辰。自己也不会傻傻的在这儿待上那么两个时辰。

    突然间就飘过来一股香味,司南顺着味道一直沿着墙边走。靠着自己的鼻子带路,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转悠。不得不说皇宫到底是皇宫,除了大还是大。自己找寻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味道的源头。

    “你是什么人?”

    “这种地方也是你能来的?”

    司南转身回头一看,是一个打扮的非常宫女模样的一个小丫头,年岁估摸着比自己小上那么四五岁吧。就在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一队巡查的宦奴走了过来,小丫头踮起脚尖一把捂住司南的嘴,推开一扇门后赶紧藏到了门背后。

    “嘘……嘘”这感觉,司南第一次被人按在墙上还是十年前受林唤章的欺负的时候,没想到这种感觉在十年后,被一个小自己几岁的宫女……。

    “咦?”

    “我记得我明明关上门的呀”

    “快走吧,今天皇帝设宴,要是伺候不好的话谁也担待不起”说话的宦奴也顾不上多管闲事,说着便重新拉上了门。几个宦奴慌慌张张的奔着后宫去了。

    司南一把拉下小宫女的手,用手挽着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这丫头明显是跑出来偷吃的,手里还一股鸡油和胡麻的味道,这几个宦奴要是再晚走那么一会儿,自己指定被这丫头活活捂死。

    看着宦奴走远了,这丫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荷叶包着的鸡,摊开一看,最好吃的鸡腿已经只剩下一只了,其余的鸡脖子,鸡爪了什么的,净是些难啃的肉位。小宫女犹豫了半晌,一脸不情愿的把剩下的一只鸡腿撕下来给了司南。

    “这只就给你了,待会出去不要出去乱传”

    “悄悄的”

    说完又从另一边的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匕首,蹲在门跟上一刀一刀地割着吃。司南哪里有心情吃这鸡腿,眼光全盯在小宫女手里的匕首上面。

    纯金打造的刀把,两条金龙缠绕在上面,刀把的尾端是一颗镶嵌着的紫色珍珠,刀格上是两条龙尾交汇形成,明晃晃的刀身,看那丫头切肉都丝毫不费力的程度来看,指定是上好的钢铸成的。

    “这匕首”

    “也是你顺来的吧”司南指了指小宫女手里与之身份不匹配的匕首。警惕的防着其的一举一动,玩意被自己说破,一个冷不丁的给自己一刀子,得不偿失的。

    小宫女晃了晃手里的匕首,把没吃完的鸡肉丢在一旁的桌子上。脚步越逼越近。司南也是后悔刚才的多嘴,江鹤年之前就提醒自己,在这深宫大院里,什么事都能让自己翻不了身。现在就应验了,尽管对方比自己小上那么几岁,万一没防住人家会武功呢。

    “六公主……六公主……”

    外边传来一大帮宦奴和宫女的叫唤声,小宫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踮起脚尖趴在窗户上看了看,然后举起匕首指了指司南。

    “待会再找你算账!”说着便从窗户翻了出去。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司南也是没来及多想,赶紧出门回到了原来的房间等着江鹤年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