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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尽量逻辑地分配利益

    念念不忘的画面加上格外丰盛的早晨,有效地缓解了我对某人正在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阴谋家的担忧。

    阿梦开始说她昨晚思考的成果,“人人平等不应该是通过强制所有人有相同的某个值,不论是收入或价值,而是强制所有人有无限大的价值。共产主义的问题在于把重点放在无限地满足需求,这纯粹是为了争取低等生命的支持。身体的需求不仅不应该成为满足的重点,而且应该成为消灭的重点,甚至,灵魂中没有无限大价值的需求也不是重点。人类社会应该要求每个人必须有无限大的价值。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不能满足身体的需求,而是说满足需求不是目标,甚至,绝大多数时候也不是方法。需求及其满足过程基本上属于现象,应该利用它们为无限大价值服务,而不是牺牲价值为需求服务。”

    阿正一边啃着玉米一边说:“我明白。比如,啃着玉米可以去猜想真理是不是像玉米粒一样排列,大多数有序,但是也经常有些真理出现在序列之外,需要用想象力、创造力去发现。”

    阿梦沉着脸,“你嘴里的玉米粒刚才都无序到我脸上了。”

    阿正嬉皮笑脸,“那当然对应于无法证明的真理。”

    我认为有必要捍卫一下舒舒服服吃饭的权利,“功利主义会认为吃饭的时候思考真理有伤身体,这和长远价值也有关系。”

    阿梦说:“如果是为了长远价值保护身体当然是个理由,但是,一辈子都没有思考过真理的人没权利使用这个理由吧?对他们而言,任何时候都应该思考真理,什么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概莫能外。我能理解你现在没状态,所以,当然可以休息,或者胡思乱想。”

    虽然又累又饿,我的灵魂仍然被迫激发到了工作状态。虽然智人对这种工作状态习以为常,我们通常更偏爱主动工作的状态,那种即使没有报酬也要工作的状态。我讨厌受迫工作的状态,但是仍然理智地忽视了她的暗讽,“所以,医学应该把主要力量放在让吃饭时思考问题不危害健康,还应该取缔吃饭时不要说话的传统礼仪,而不是说服所有人为了健康、礼仪而专心、安静地吃饭。”

    阿正一声欢呼,玉米粒四射,“虽然我支持吃饭时说话是为了利益,但是,这有助于以恶止恶,有利于帮助大家讨论真理。”见到阿梦目光不善,赶紧向我求救,“再讲讲旅游这种方法的好处吧,昨天显然没讲完。”

    我说:“好的旅游不仅能为提出正确的信仰服务,也能为向正确的信仰转变服务。在经验完全不熟悉的环境下,功利主义为了利益会支持逻辑而不是经验,功利主义也知道这时候应该依靠逻辑而不是经验。也许,打破经验和利益的联盟,让利益和价值成为盟友,这才是旅行最大的好处。而相信纯逻辑信仰就像是将利益和价值的盟友关系长期化、稳定化。”

    老爷子说:“当然,旅行只是你找到的逻辑主场,但是绝对不是必然的、唯一的、最佳的主场。”

    阿梦说:“你这个现实主义者旅行的主要目标似乎越来越倾向于改善自己的现实,包括改善自己的方法、信仰。我这个理想主义者旅行的主要目标是寻找新鲜的理想,寻找灵感的来源。例如,我每到一个新鲜的环境中都会努力观察社会,发现各种新事物,用逻辑分析它们的善恶,这要比自己空想,或者呆在一个固定的地方观察自己熟悉的社会环境有效得多。”

    阿正问:“你们旅行中怎么可能做这么多事情?这岂不是比工作还要忙碌?”

    我哈哈一笑,“我早就有这种感觉。不过,正是在这种忙碌中才能彻底恢复疲劳。我旅行的第一周通常是用于摆脱疲劳、厌恶工作这类负面因素。这时候对于旅行的新鲜感最强烈,满脑子想的都是尽量提高旅行的快乐、效率。例如,我会计算如何让路线更合理,在一定的时间内、以一定的成本、付出一定的努力后如何能看到更多更好的风景。再例如,我会努力评估各种风险,如汽车误点,是否会迷路,等等。一周后,风景看得多了有了审美疲劳,身体也开始疲劳了,工作欲望却开始产生了,开始产生灵感。这时,重心开始从看风景逐渐转向捕捉灵感,当然,还是在边看风景边捕捉灵感。再过几天,开始有强烈的工作欲望和大量灵感,再加上边际递减规律的影响,对再好的风景都有些缺乏兴趣,这就是回去工作的信号。所以,训练能力、恢复状态、欣赏美景乃至工作,这些都是能在一次旅行中兼顾的。当然,能力不足的时候,可能做不了太多的工作,但是至少也能完成恢复状态、训练能力、纠正经验主义信仰这类简单的任务。能力提高到足够的水平才谈得上有足够多、足够好的灵感。我很早就猜测在旅行中应该能获得灵感,但是,早期的很多次旅行都很少有灵感。”

    阿梦说:“他的工作方法之一是追求急于工作、必须工作的那种状态。所以,他喜欢将工作欲望压制到几乎压制不了再工作。当他饥寒交迫、走路一瘸一拐的时候,就会迫切想念工作了。对此,我很无语。一方面觉得这个功利主义者很可怜,另一方面又觉得一个功利主义者能通过方法主义成功地对付身体,让身体愿意做没有利益的事情,做最终会消灭功利主义的事情,这很了不起,是找到了一个功利主义地消灭功利主义的路径,这为找到让其它邪恶自取灭亡的路径提供了先例。受到他的影响,我也倾向于工作到严重缺乏灵感和状态再休息。我不敢说这种大起大落最好,但是,显然是有些好处的。身体是否愿意从事研究工作不是是否从事研究工作的判决条件,灵魂是否渴望研究工作、是否认为必须工作才是;或者,结果论地按照研究是否有足够快速的进展来判定也是可行的,能快速推进的时候才去研究,否则,宁肯做提高能力、改善状态等准备工作。关键在于,永远不能接受低效的研究。其实,生活中很多事情都是一样。他旅行不是因为想要旅行,而是非常需要旅行。人活着不能仅仅为了活着有点意思、有点价值,不应该以做螺丝钉为目标,更不能以此为荣。一个灵魂必须追求活得绚丽多彩、有无限大的价值、拯救无数的生命,让人类社会乃至逻辑世界少了这个灵魂虽然不会立即变得很不一样,但是会在很久以后变得很不一样。不仅是现象很不一样,更要让价值有巨大增长。一个灵魂可能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做不到这一点,甚至可能永远做不到,但是,却从来不应该不以此为目标,就像一个灵魂可以没创造无限大价值,但是,却不能不以创造无限大价值为目标。”

    我近乎本能地反击,但是,状态不好的时候,推理就容易有瑕疵,容易极端。“纯逻辑信仰的要求太高了。例如,两个灵魂要稳定地在一起不能因为对方的身体可爱,而应该因为灵魂可爱,不仅要有价值,而要有巨大的价值,要永远在一起甚至要有无限大的价值,这简直就是要毁灭爱情。总不能让俊男美女都分手吧?”

    这推理能力实在惨不忍睹,连阿正都歪了歪嘴。话一出口我就感受到了尴尬,幸而,我们对彼此无法合乎逻辑的推理常常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相信对方能自行发现问题,也能减少一些自尊心的不利影响。阿梦说:“你的方法的整体性、效率、逻辑性是难以想象的,这也是我认为你是方法大师的一个原因。每次我想到你从小开始琢磨方法,直到今天取得这么多成果,都让我深深感受到逻辑思维带来的指数增长效果。例如,你现在让旅行受到严格的成本约束主要原因甚至不是为了训练逻辑能力,而是为了让自己很好地恢复工作的欲望,同时还要压制对旅行的热情。如果旅行的时候总是那么舒心快乐,不仅很难恢复工作的热情,也很容易在工作遇到困难就惦记着旅行,甚至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旅行家,对工作没有好处。所以,你倾向于走路、爬山而不是乘坐汽车、缆车;经常脚上带着各种水泡、血泡回到工作中去;经常住低端酒店、青年旅舍而不是高档酒店;经常啃面包、自己做饭而不是去饭店。虽然利益受损,但是,对灵魂、工作、价值有好处。”

    我猪油蒙了心一样认定这是毒奶,“舒心的状态往往是合乎经验的状态,能带来利益,但是,会从很多方面导致价值受损。我的旅行虽然貌似穷游,但是,此穷游非彼穷游,目标是为了创造价值而不是为了节约金钱。所以,我并不排斥为了没吃过的美食、没经历过的游乐园、没见识过的女人花钱。”

    老爷子暗暗竖起了大拇指,阿梦说:“我们有时也会风尘仆仆、汗流浃背地徒步进入高端酒店,感受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似乎有助于让我的灵魂正确定位。平时,我们彼此对灵魂的要求太严格,多少让灵魂有些喘不过气来。在那种环境下,我的灵魂会感受到那些勤勤恳恳地为肉体服务的灵魂极度可怜,会想到不同灵魂选择的截然不同的生活,以及未来几十年必然完全不同的经历、结果。关键在于,各种人生选择并不是平等的,因为杀人和救人是不平等的,追求价值和追求利益是不平等的,为灵魂和为身体是不平等的。这些经验主义的感受让我很庆幸自己的一生没有成为为细胞卖命的一生,让我的灵魂觉得平时的付出是值得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愿意去泯然于智人之中。最终,即使是我残余的经验主义、功利主义也不主张我回到那种高度功利主义、经验主义的生活中去。”

    阿正说:“好的旅游难道不是无忧无虑的旅行?你们这种旅行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阿梦说:“旅途要有足够的艰难,这样才会迫使愚蠢的身体开始怀念艰苦工作的美好时光。而且,回去工作的时候,由于状态恢复和灵感的积累,再加上旅途中的艰苦,工作已经不再艰苦,那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很像是追求爱情终有所获的感觉,可以想象,随之而来的往往是一段工作的蜜月期。如果旅途舒适,工作的时候还怀念着旅途,那太不合理了。所以,如果旅途中的风景出乎意料地精彩,充满欢乐、舒适,我们往往会加入一些艰苦的徒步、食宿,目标就是经验主义、功利主义地降低、压制对旅行的预期,相对提升对研究的预期,有利于我们更好地研究真理。所以,我们是通过理智地分配功利,建立更好的功利梯度为创造更大价值服务。研究真理时我们会有意地改善生活的舒适度,不研究真理时会有意降低生活的舒适度。这些都是利用身体的自动归纳能力,增加身体对真理、价值的好感,降低身体对没有真理、价值的生活的好感。例如,我有时会吃着薯片、樱桃在空调房里想问题,而看风景的时候我更倾向于矿泉水就面包,忍受严寒、暴晒、水泡、冻伤。所以,纯逻辑主义者在现实利益上的损失并不很高,而绝大多数智人习惯于为了利益最大而分配利益,这不仅损害价值,损害社会的长远利益,甚至损害个人的长远利益。当然,这个方法更适合于功利主义者、经验主义者,随着信仰逐渐转向纯逻辑主义,影响会不断降低。”

    随着食物的不断摄入,我的脑子有了些能量,“我们不追求无脑的旅行,甚至,可以说我们什么时候都不追求无脑的生活。我不认为多思考是一种麻烦,依靠经验、身体的本能才是一种麻烦,甚至是灵魂的耻辱。无脑总是和工作乃至生活的低效相关联的,甚至,明明有脑子却要无脑地生活的时候就是杀人的时候。至于思虑过度的痛苦,身体或许害怕,灵魂则不需要害怕,当然,可以通过各种方法化解,如旅行。一种工作累了可以停止这种工作、换一种工作,而换一种工作的休整效果未必就比无脑差。甚至可以说,灵魂对任何一种工作感到疲劳,都存在其它工作能达到有效地休息的效果。例如,锻炼身体、听音乐在某种条件下都可以成为工作。所以,我把旅行和研究看成两类不同的工作,通过不断切换而大致实现了永远对某种工作充满热情。另一方面,既然灵魂的日常生活应该追求尽量合乎逻辑,这种始终合乎逻辑的工作就能理解为灵魂的正确生活方式。所谓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是不够逻辑的人生安排,是找不到更高效率的工作方式、生活方式的结果。工作和生活就应该是一体化的,所有工作就是所有生活。阿梦就是不能对生活和工作的统一性有正确的认识,她能接受通过满足口腹之欲改善工作时的经验,但是,不能接受传统道德不能接受的工作方式,尽管那必然不是必然更有效率的工作方式,却可能成为更有效率的工作方式。”

    阿梦说:“别那么自信!你的很多发现都是概率性的,是走了狗屎运。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会放弃你喜欢的工作方式,如不再旅行。”

    虽然这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但是我本能地说:“我踩到的最不可思议的狗屎就是小时候碰到了你。”我没有说我也可能放弃她,尽管这也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却是我很不愿意发生的。虽然我不相信自己说话有言出法随的效果,但是,很不理性地认为能降低一点可能性也是好事。

    阿梦在搁置利益追求价值方面要比我强很多,“话说回来,即使因果推理做到极致,也是不足以发现真理的。所以,不逻辑、运气的成分必然存在。为了争取运气,一方面不能在没有价值的事情上浪费运气,另一方面也要各态历经,因为各态历经就像是运气的拾荒者,是在四处寻找运气。所以,旅游不仅是逻辑的主场,也马马虎虎算得上是运气的主场。正是因为你从小各态历经,勇敢地尝试了一些上千亿智人都没有尝试过的思想,我才幸运地和你走到了一起。那不可能是因为我们小时候认识,因为我们小时候认识的人很多很多。”

    我觉得今天状态太差了,简直是被她吊打,很是恼火,“各态历经并不是只会捡到宝,也会沾上脏东西。例如,我曾经被各色人种偷过、抢过;虽然你感觉遇上我是幸运,但是对我就很不幸。只不过,应该相信总体效果是利大于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