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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万有引力

    阿梦说:“从当时的角度看,我们的相逢对你我当时的利益都有些不幸,因为那些利益后来都缺乏增长。所以,决策时需要考虑到信仰是一个变量,不能按照固定的信仰来衡量。按照我们现在的信仰,儿时的行为缺少利益;在儿时的信仰看来,则是现在的行为没什么利益。”

    我打了个饱嗝,功利主义想到了饱暖思**,自尊心认为这太不要脸了,主张通过有价值的推理争取挽回颜面。纯逻辑主义在输出指令前最后把了把关,认为虽然动机和推理过程都不好但是结果还行,决定从善如流,“正是因为信仰的差异,当智人还在让身体决定吃什么的时候,我们却在由灵魂决定如何选择、分配食物。行为和真理之间关系越密切的时候生活越好,我们就像是自己在给行为、思想发放报酬,让更有价值的那部分灵魂更加舒适,尽管这个社会没有对此提供任何报酬。”

    老爷子说:“但是能兼顾利益和价值并不一定是好事。”

    阿梦说:“没错!你以为自己兼顾利益和价值很了不起,忽视了这种信仰只是暂时的、过渡性的信仰。最合乎逻辑的方法并不是通过多劳多得的原则激励自己研究真理,那基本上是在努力通过多研究实现多利益,目标、信仰是错误的;应该通过纯逻辑信仰,将更合乎逻辑作为信仰,通过研究真理实现更有价值、更合乎逻辑。智人的追求目标主要是各种利益,由于纯逻辑主义者有了真理这一目标,那些目标都降级成为了顺便获得的结果,最好的也仅仅是成为像旅游、各态历经这样的临时方法。所以,你的主场优势理论有助于转变信仰,可能有无限大价值,但是,这只是间接具有无限大价值,毕竟还不是真理。你不能满足于这种过渡期的暂时性优势。”

    阿正说:“照此说来,虽然各态历经很有价值,但是,最准确的理由是它现在比以往的所有方法都有利于创造价值,而不是它最好地兼顾了价值和利益,更不是最有利于创造价值。”

    老爷子笑着说:“你越来越能抓住要点了。”

    阿梦说:“有些事只是现在很有价值,有些事永远很有价值。前者是不独立的,往往要通过后者才能很有价值,只是通过后者才能做到有无限大价值。当然,智人做事只追求很有利益,甚至连现在很有利益都做不到,绝大多数时候只能做到现在对自己很有利益,不惜损害自己未来的利益、社会的整体利益,更不要说损害价值。自称智人实在是接近于白痴的行为!”

    不能做白痴是一种巨大的压力,不仅合乎纯逻辑信仰、自信心等信仰,也很有价值,甚至合乎社会利益、个人利益乃至现在的个人利益。甚至,我也做出了晚上可能被阿梦嫌弃所以要加油这种荒谬的推理。在压力面前,我有了某种顿悟,“如果考虑到信仰是不断变化的变量,决策的时候,不能仅仅按照上一时刻的信仰追求利益最大,也要考虑到信仰的变化;不仅要考虑信仰不变条件下周边各种可能的利益,也要考虑到周边各种可能的信仰变化。信仰的变化类似于空间度规的变化。所以,在平直空间中的物理定律相当于在信仰不变条件下追求最小作用量,而弯曲空间中的物理定律就相当于在信仰变化条件下追求最小作用量。所以,万有引力就是改变信仰的作用力。”

    阿正有些生气,“你这是在犯罪!我们本来都很有思想,你这么说话就把我们的思路都给堵住了。”

    阿梦笑着纠正:“这对我来说也几乎是两眼一抹黑的领域。不过,思想并不需要照顾所有人,一个人的思想既然可以比全人类的思想更有价值,当然也可能比我们几个人的思想有价值。我会尽力支持你,但是你不要期望太高。似乎,弯曲空间的几何学中是用两个量表示一段距离,一个上标一个下标,就像dxi和dxi,而dxidxi代表了距离的不变价值。就我的知识结构而言,我最关注的问题除了无限大的价值就要算是永恒的价值,也就是不变的价值。所以,我认为不变的价值应该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切入点。”

    压力更大了。这不仅是让我承担几个人的工作,还给我做出了一个最低价值示范。我心想,幸好这是和阿梦在一起,丢脸还有耍赖的余地。当然,有退路并不意味着不努力,“坐标变换就相当于用不同信仰衡量一个不变的利益,导致同一个利益有不同的dxi和dxi分量。例如,小时候吃一个苹果当时的利益为5,这是当时的信仰的评价;按我现在的信仰来判断,一个苹果对我的利益可能为1;在未来的某种逻辑生物看来,利益可能为0.01。另一方面,如果一个社会存在最大价值,就必然要求价值具有不变性。否则,按一种标准最大,按另一种标准最小,这就没法追求了。要获得不变的价值,就要包含对信仰的度量在内。在我现在看来,现在的信仰价值为1,小时候的信仰应该是0.2,逻辑生物的信仰的价值为100。这表明了某种增长属性,因为我是按照合乎逻辑的程度判断的。所以,从我现在的角度看,小时候吃苹果的利益应该记为5X0.2,现在的评价是1X1,逻辑生物的角度看是0.01X100。如果以小时候的估值为标准,当时的利益为1X1,现在是0.2X5,未来是0.002X500。这样,利益就能成为不变量。”

    阿梦说:“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和智人一样,都过于强调利益的某一方面。他们只强调资源的估值,完全不管信仰可能改变,不承认自己的信仰可能价值很小,所以强调美、快乐的绝对价值。但是,我们也不能只强调智人的信仰价值很小。可是,我不认为这应该是双方各有各的道理。”

    我说:“当然不是。正确的信仰之间不仅具有价值的不变性,也要尽量合乎逻辑。具有价值不变性并不能说明价值或信仰的正确性。例如,即使小时候的我接受逻辑生物的估值,使得估值成为不变量,也不意味着小时候的我的信仰正确。当然,能接受价值不变性会是一种进步,代表承认逻辑生物的信仰和我的信仰都可能正确,接近于真正贯彻了真理的相对性,而不像智人,一方面说真理是相对的,一方面坚决追求利益,坚决否定纯逻辑信仰的正确性。但是,最正确的知识,如信仰,是存在真理的。完全错误的只能是智人的一切信仰。”

    老爷子说:“应该追求同时满足价值不变性和信仰的正确性,而前者应该视为后者的结果。”

    阿梦说:“所以,为了让智人接受纯逻辑信仰,可以首先让他们认为这是可能正确的信仰,接受不变价值理论,但是,不能因此让智人满足于这种信仰是正确的。”

    我感觉还能继续提升状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是纯逻辑信仰,也并不是唯一的,所以,对一个行为有不同的相对估值。例如,有些人更相信逻辑,有些人更相信逻辑是逻辑的,有些人相信不逻辑是逻辑的,而它们是不同的信仰,尽管差异不如功利主义和纯逻辑主义那么明显、对立。最为对立的一对信仰可能要算逻辑和不逻辑。在不逻辑主义或者说自由主义向逻辑主义过渡的过程中,自由所占比重越来越少大约就对应于钟慢尺缩。某一时刻,会离开自由主义的空间-时间,进入了逻辑主义的空间-时间,相当于进入了黑洞。但是,黑洞又不是全黑的,会改变外部的自由主义空间-时间。如此看来,黑洞应该是对称的。如果坐标空间对应于自由主义空间,动量空间就对应于逻辑主义空间。两个空间中都应该有黑洞,而且,黑洞是两个空间之间的桥梁,就像逻辑主义空间中的很多因果推理始于自由归纳得出的命题;而自由主义空间中归纳在一起的命题也可能都是因果逻辑的结果,来自于逻辑主义空间。当然,纯逻辑信仰中并不只有自由主义和逻辑主义这一对对立的信仰。”

    阿梦说:“这么说,纯逻辑信仰应该是一系列信仰,无限多个信仰,并不是只相信逻辑,而是可以相信纯逻辑构造出的一切信仰,哪怕是很复杂的信仰,如逻辑是逻辑的是逻辑的是逻辑的。但是不相信无法纯逻辑地构造出的信仰。不过,这里似乎也有平移不变性,不断重复的逻辑是逻辑的并不比逻辑更复杂,完全可以把逻辑是逻辑的是逻辑的是逻辑的重新命名为逻辑,这样,逻辑就会变成复杂的命题。”

    我说:“虽然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但是,有些命题还是可靠的、合乎逻辑的,例如,最合乎逻辑的信仰不止一个,宇宙中应该只允许那些最合乎逻辑的信仰存在,价值应该是一个不变量,应该包括信仰的价值在内。似乎,如果用放大镜看纯逻辑信仰的内部结构,它就不再是一个唯一、不变的信仰,而成为了无限多不断相互作用、变化的信仰,就是逻辑世界本身。当然,无法合乎逻辑的信仰不属于这些信仰。从价值的角度看,这么一段枯燥的推理竟然可能有这么多真理在内,有无限大价值,比任何公司、很多国家都更有价值。但是,从我的感觉来看,刚才乃至今天早晨都只能说普通甚至糟糕。如果没有价值审核,甚至可能觉得这段生活有些无趣。”

    阿梦对阿正说:“你看,我们放弃畅所欲言的乐趣并不一定是坏事,至少,我们可能欣赏到很有价值的思想。因为我们多少是功利主义者,在刚才这段时间里,你根本不想听,我也有些昏昏欲睡,这很有警示作用。”她转向我,“不过,你的这类猜想太多了,和纯逻辑信仰的距离有些遥远,不是我们现在能深入研究的。”

    我说:“你只是从纯逻辑信仰出发,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无能为力,这也表明了只有信仰没有方法乃至广泛的基础知识的缺陷。我不仅有物理学知识,也对纯逻辑世界的理论抱有逻辑上简单、形式上优美等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仰,它们可以和纯逻辑信仰配合。对于这类信仰,我不能说它们一定正确、必然不会导致谬论,但是,至少是不错率较好的信仰。像坐标空间和动量空间的对称性、逻辑和不逻辑之间的对称性,因为简单、优美,所以我喜欢。我也愿意让纯逻辑主义和纯自由主义成为一对完全对立、互补的信仰,而不是像我们之前认为的它们完全是一回事。说起来,最初的动机不怎么样,因为我的功利主义、自尊心不喜欢和你一样,更愿意让自己独一无二,想和你保持距离。但是,这一结果合乎逻辑,就像是宇宙中相互吸引往往并不会导致两者合二为一。如果因为相互吸引就完全一样,以相互一样为目标,那很可能反而是邪恶。现在,我对于我们两个灵魂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搞不清楚了。它们不像是依靠短程的强相互作用束缚,反而更像是两个相互吸引的庞大星系,每个星系围绕着自己的星系核、黑洞不断产生新的物质、星球。”

    阿梦长叹一声,“我无法理解你。你能把很多猜想当作信仰,我做不到。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能在众多推理上取得众多结果,有些结果甚至让人爱不释手。不过,不知道经验主义的科学家们要如何证实或证否坐标空间和动量空间对称这个猜想,似乎是一件遥遥无期的事情。而且,即使是纯逻辑主义者也很难断言这是否是最合乎逻辑的理论。不过,我想到的是无法合乎逻辑的信仰无法和必然合乎逻辑的信仰之间和谐地变换。例如,逻辑主义和自由主义都能接受用逻辑或自由评估价值。如果用逻辑评估,逻辑主义价值信仰价值最大而且不断增长,自由主义的价值趋于零、越来越小;如果用自由评估,自由主义价值趋于无限大,逻辑主义趋近于零。但是,逻辑主义和自由主义都无法接受用利益评估价值,反之亦然。”

    我说:“价值的不变性不容易立即找到应用,但是,考虑到信仰的可变性还是可能的。智人往往能比较资源的各种变化,如这个女友和那个女友,但是很少比较信仰的各种变化,比如自己的审美观是否可以改变。他们不能像对待资源一样随时随地比较信仰的各种变化,例如,少追求美食、美色多追求思想。这主要因为身体给灵魂灌输了很多信仰,这些信仰不容易改变。但是,存在灌输信仰这一事实并不是不尝试改变信仰的理由。”

    阿梦说:“如果能同时尝试改变信仰和资源,利益的起伏会更大。例如,如果因为改变美食的欲望而改变食品方面的消费,利益就会大致正比于消费量的平方。如果欲望不会改变,利益就会正比于消费量。”

    我说:“空间弯曲并不仅仅来自于信仰的多样性,还需要增长的不均衡性。从价值的角度衡量,某些地方可能更先进,有些地方会比较相对落后,导致思想为了增加价值而流向更先进的地方。但是,如何确定存在不均衡是个难点。单位时间、单位空间的价值这类说法是错误的,因为并不存在时间-空间的某种绝对正确的、先验的度量。一切坐标系都是许可的,这接近于一切逻辑上可能的信仰都是可以用来表述真理的。协变、规范场大约都是和这种不变性有关的。”

    他们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打了个饱嗝,这似乎打断了他们的某种计划,让他们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最终,还是阿梦大着胆子说:“我必须告诉你,我支持不下去了。”

    我阴森森地说:“你刚才再次试图作假,证明不受惩罚的邪恶几乎必然会再犯。”

    阿梦答道:“我之前没有骗你,但是,刚才确实是欺骗。这最多表明我的善意,不忍让你难过。”

    我说:“我的观点和你不同。在我看来,这至少表明,当你发现邪恶可能不受惩罚之后,就会试错邪恶。所以,必须严惩欺骗行为。”

    “你相信有恶必罚,相信有恶必罚的环境下人类才会不作恶,所以,重视有恶必罚的价值,努力抓住一切邪恶。但是,你也应该允许价值观的多样性。我更相信不作恶,无论有没有惩罚的约束,我都会努力不作恶。所以,我不需要惩罚机制来约束我的行为。而且,既然我不相信身体对灵魂的约束,惩罚我的身体并不能对我的灵魂起到约束作用。虽然惩罚能通过自尊心起到一定作用,但是,这也不是合乎逻辑有的机制。”

    老爷子说:“基本上,芳芳相信人性本恶,阿梦相信人性本善。”

    阿梦说:“我认为,如果把人性当作身体的本能,人性本恶;如果把人性当作灵魂的本能,人性本善,因为灵魂的本能是尽量合乎逻辑。”

    我说:“我明白惩罚不是真理的一部分。但是,它是临时方法的一部分,而且,至少对大多数智人而言是不错的临时方法。你不能一方面强调价值观的多样性,一方面不许我按照我的价值观惩罚你。我想,你肯定不会因为受了惩罚就不追求不作恶了。”

    阿正勇敢地站了出来,“可是,我们都欺骗了,难道你还要一起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