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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切为真理让路

    有相同信仰并不代表容易取得一致意见。例如,自私的功利主义者之间必然矛盾重重,利他主义、节制私欲能缓和却不能消除这种矛盾,一定压制不住一些关键矛盾。但是,功利主义者却认为相信功利主义的人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而不是短兵相接的敌人。这是无法合乎逻辑的推理。问题部分在于,应该将对不同人或群体的利益的信仰视为截然不同的信仰,而不能视为一致的信仰。因此,功利主义信仰准确描述应该为对张三的利益的信仰,对李四的利益的信仰,对这伙人的利益的信仰,对那伙人的利益的信仰,等等,实际上是无数个分裂的信仰。这类似于对神的信仰其实应该分裂为对无数种神的信仰。所以,从减少人与人之间的冲突的角度看,一群功利主义者携手捍卫功利主义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反而是皈依纯逻辑主义更有利益,当然,那时也不在乎利益了。

    像功利主义者一样,我们这几个半吊子的纯逻辑主义者在推理方面有很多矛盾,但是,由于信仰非常接近,而且不像功利主义那样貌似统一实则相隔万里,却很容易在利益方面取得一致意见。这部分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利益不是重点。眼下,讨论问题当然比吃饭更有价值。食色性虽然是本能,但是,只不过是身体中残留的动物本性,而不是灵魂的本能,而我们都无意于保留动物本性,这是我们之间的矛盾冲突大为减少的关键。绝大多数智人不仅愿意保留,还唯恐不够,努力加强,最好能像兽王一样没有对手才好。

    纯逻辑主义追求的价值是逻辑上和谐的,不同的灵魂的价值没有矛盾;而不同灵魂的利益是必然矛盾的,除非所有人都追求所有人的整体利益,而这在逻辑上必然要求包括未来人的利益。而按照逻辑推理的要求,为了未来人的利益就要努力发现、传播、相信真理,而这必然要求放弃无法合乎逻辑的功利主义,甚至,这更接近于纯逻辑主义而不是传统的功利主义。

    智人的文学中总是描写激烈的矛盾、你死我活的生存竞争,但是,纯逻辑主义者不可能有这种矛盾,只会有不同推理之间的冲突。尽管这可能是激烈的冲突,但是,只会求助于灵魂而不会求助于身体,充其量能被气死而不会被打死。这大概就是功利主义者、经验主义者认为纯逻辑小说不好看的原因,因为他们的灵魂的兴趣不在逻辑上面,欣赏不了逻辑推理、推理相互散射中的那种美妙的韵味,尽管这必然是比一切其它的美更具有逻辑必然性的美,也是宇宙中一切美的逻辑基础。

    智人认为的美人、美景都是有原因或逻辑基础的,爱结果不爱原因的美学是无法合乎逻辑的美学,但是,几乎没有哪个美学爱好者爱宇宙的基本法则,极少有人因为爱美人而爱宇宙、爱真理、爱物理学。功利主义者的灵魂当然不会介意这些无法合乎逻辑之处,反正,只要身体小主子满意,就是把灵魂给身体当球踩也只会感到荣幸万分。

    在我发呆的时候,大家已经帮着阿梦迅速端出来牛奶、面包、火腿、水果,这就算晚餐准备完毕。虽然我的功利主义中包含对美食的偏爱,但是,倾向于可以速食的美食,喜欢用单位时间单位成本获得的享受来评估,而不喜花大量时间享用一顿美食,因为单位时间的利益不够。由于无限大价值的竞争、压迫,功利主义很珍惜分配给自己的每一分钟,努力从每一分钟中获得尽量多的利益。所以,我喜欢十分钟吃完一盘抱罗粉、一份moussaka,而不喜欢两小时吃完十道菜。毕竟,一顿大餐也很难比我爱吃的小吃美味十倍,更不要说价格可能上百倍。我也喜欢边想问题边吃掉一盘樱桃、一把爱吃的干果、一块黑巧克力、一杯冰激凌,因为这让我感觉像是顺便获得的、无需付出时间精力的利益。甚至,因此还能减少吃饭的时间,等于是增加了价值。我也越来越不敢劳烦阿梦。主动要求阿梦想象、烹饪美食甚至会让我想到下地狱的可能性。所以,功利主义只能感谢纯逻辑主义中也会自由地、偶尔地产生创造美食的兴趣。

    讨论恢复后,阿正首先发难,“你们的讨论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一个话题经常没有说透彻就结束,跳到另一个遥远的问题上,搞得我很多问题都似懂非懂,让我有一种一会在上一年级,一会在上大学的感觉,很快就积累了很多问题。”

    我说:“有这种感觉就对了。和在战场上一样,齐头并进在很多领域都是最荒谬的原则、常识之一。这就像你不会把家里的所有食物都吃光再去买下一次的食物,因为各种食物消耗的速度很难一样,甚至难以预测,因为趋势不变不是必然合乎逻辑的理由。学习知识也是一样,学得快的领域难以预测,也不应该受到压制,所以才需要让每个人自行建立课程组合。如果教育制度强行要求齐头并进,就要像试错法律、管理制度那样试错教育制度。我们开始自由地思考有价值的问题之后,问题的数量就一直在单调增长,甚至是指数增长,这些问题的预期价值的增长还要更快,因为在有限的时间里就从有限大增长到了无限大。这是传统研究方法根本做不到的。”

    阿梦说:“核心就是自由、趋利避害这两个普遍原则。与之类似,思维、研究的自由不仅是选择课题的粗线条的自由,也包括时时刻刻选择自己最想解决的问题的自由。学术论文要求作者把每个问题都解释清楚,可是,要求研究人员优先考虑是否有漏掉的问题,是否应该解释得更清楚一些,是否应该解决剩下的难点,语法是否合乎规范,这些都是无法合乎逻辑的原则,虽然有时是正确的,却无法必然正确,所以,不能将它们视为原则。一旦成为原则,就可能伤害真理,所以,创建、坚持没有逻辑必然性的原则只能代表创造、坚持邪恶。”

    老爷子说:“一切邪恶都必须为真理让路,为此,必须树立真理绝对优先的观念,不仅不能阻碍真理,甚至不能可能阻碍真理,否则,就不是错误的问题,而是死有余辜的问题,因为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比与真理为敌更严重的罪行,无论是有意为敌还是无意为敌。”

    阿正说:“无知、愚蠢不是无罪的理由,尤其是自己有推理能力的情况下。所以,智力低下的动物可以无罪,人只要不是弱智,就不能以无知作为犯罪的借口。可是,绝大多数人因为自己不愿追求真理,就愿意原谅不追求真理的行为。”

    我说:“罪行的严重性的分级也应该用逻辑划分。如果直接侵犯真理的发现、传播、实施是最严重罪行,可能侵犯真理就是次一级的严重罪行。一个人不愿追求真理这本身就可能侵犯真理的发现所以是必然合乎逻辑的犯罪。伤人的罪行是因为它可能侵犯真理,而不是因为伤人,否则,为什么能伤害坏人、如何认定坏人就会成为问题。既然犯罪是有衡量标准的,侵犯正确的犯罪标准就必然是比犯罪本身更严重的犯罪。可能侵犯真理还可以划分大范围地侵犯和小范围地侵犯,前者侵犯的可能性更大,预期价值更低。这包括提出、通过、实施那些限制思想、言论自由的法律。在某时某地侵犯真理则属于小范围的侵犯。”

    阿梦说:“和平、丰衣足食的价值并不是拯救生命,至少不是拯救一心满足利益的动物,而是让更多的人追求真理,不用为思考的延续性担忧。当然,由于信仰的原因,和平、丰衣足食其实很难达到有利于价值的效果,反而主要有利于利益。所以,这类拯救生命的善的价值并没有多少,毕竟,即使在战争、瘟疫时期,只要信仰正确,仍然是可能发现真理的。”

    老爷子说:“我模模糊糊地记得,曾经有真理的发现者列举了自己发现真理过程中遭遇的各种罪行,都是这类不利于研究、传播真理的错误,要求涉事各方道歉。结果,由于涉及的人数众多,甚至很多支持邪恶法律的议员位高权重,他的要求受到了嘲笑。过了几年,他要求对这些人罚款,自然也不会有人关注。又过了几年,他要求将这些人判定有罪、囚禁。这次,也许是受到了经验的影响,所有人都嘲笑他,说根本没有这类的法律。结果他给出了历史上很有名的一段推理:‘无穷大价值的存在是美妙的,对灵魂极为有利的,但是,也会有无穷大的烦恼。只要存在极少量的无穷大价值,就不仅不能压制,甚至不能让任何人敢去冒险压制,即不能压制可能的无穷大价值。无穷大价值高于一切,包括法律、生命在内。如果法律不能惩罚侵犯无限大价值的罪恶,就必须有法律以外的方法。既然这个社会都是坚定的经验主义者、功利主义者,为了让一切邪恶为真理、正义让路,就必须杀一儆百,让所有人学会害什么都不能害真理。’为此,他向全社会发布了必杀令,要求尽力诛杀这些曾经犯下无限大罪恶而又拒不认错的人,而且,今后的认错已经无法被接受,因为很难分清那是否是真正的认错。”

    阿正赶紧问:“后来呢?”

    老爷子苦着脸说:“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我很愿意杀掉那些混蛋,逻辑生物也都认为那是些混蛋。”

    “这故事太让人难受了!”阿正两手一摊向后靠去,幸亏阿梦眼疾手快将他抱住。

    阿梦说:“你应该想的是故事背后的教育意义,而不是故事的结果。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效果好不好。如果要是我,我宁愿强迫这些罪犯学习逻辑推理,这有利于让这些人成为有价值的人。但是,我不会低估那个真理发现者的推理能力。在社会的转折时期,这种极受关注的行为确实有多方面的价值:很可能让很多人成为有价值的人,有助于让这个社会大幅减少功利主义、经验主义,大幅减少邪恶法律的危害,减少法不责众的危害,甚至对制订邪恶法律起到威慑作用。更不要说他前面的道理讲得很好:在真理面前,一切妖魔鬼怪都给我滚开!”

    说到最后,阿梦身上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我不知何故突然间想到了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不禁摇头感叹思维方向的诡异莫测。

    阿正说:“可是,对于那些犯下无限大罪孽的人来说,这种法律以外的惩罚堪称无妄之灾,法律之所以要有明确的条文,部分就是为了提高人生的可预见性。”

    我说:“那么,真理的发现者就应该预测到真理可能处处受难?真理的发现、传播、实施都应该时刻防备着数不胜数的无妄之灾?一个社会,究竟是应该保护人,甚至是那些相信自己是身体的人,还是应该保护正义、真理?现在,真理面前各种牛鬼蛇神当道,真理应该预测到这一点?这些牛鬼蛇神反而不应该预测到自己可能被消灭?”

    阿正一时张口结舌,就回到了初衷,“我们现在能不能讨论一下我的问题,像我这么好学的人现在可不多见。”

    阿梦说:“不能因为你有问题就决定了我们的话题。正常的思维只有价值最大原则,即用固定的时间、精力、能力创造最大的价值。当然,这个时代的主流观点是不正常的,而且是由无数个不正常的命题组成的:主流观点认为最大价值原则不正常,而且这种主流观点是正常的,这种主流观点是正常的观点还是正常的……”

    我打断了她构造无限推理的乐趣,“所以,即使某个课题有价值可以挖掘,只要有了成本更低、价值更大的推理方向,就可以放弃、转向。哪怕一个问题有很大价值、容易取得突破,都可能存在更有价值和/或更容易突破的思维方向。至于问题是无人关注还是众所周知,根本就不应该影响推理的方向。当然,有些众所周知的问题和真理有关,但是,同样有无人问津的真理。思考、讨论一个课题,等到变更方向的时候如果没有剩余问题,如果剩下的只是难题,或者只是没有价值的问题,这些都应该是机缘巧合。如果频频出现这类情况则很可能是方法错误的经验主义证据。”

    老爷子笑着逗阿正,“为了自己的兴趣要求违反价值最大原则就可能成为真理的拦路虎。”

    阿正一副惊悚的表情,“我可没干什么坏事!我的兴趣也是价值最大,至少现在接近于如此。而且,我只是建议一下,没有让这成为规则的意思。”

    阿梦说:“执行最大价值原则会导致经常重新回到以前的课题,进而产生少量的重复研究,但是这种代价是微不足道的。其实,我们在论文方面远远没做到追求价值最大,仍然受到了各种因素的影响,在减少问题、减少他人可能关注的问题方面做出了很大的努力。所以,我们写完一篇论文之后短期内很少回到该课题,这里面必然有由于思维丧失自由而心生厌恶的原因。”

    我说:“我们在这里的讨论反而更加偏向于价值最大,但是,仍然没有做到。例如,我们躲避过于抽象的推理,躲避正确性太低的重要命题。不过,用这本书中的思路和当前的学术论文的思路对照一下,就会发现方法的差异导致了过程和结果的巨大差异。”

    阿梦说:“现在的论文往往在涉及的范围内非常周全,反而说明作者的研究方法、论文的写作方法都存在问题,说明他们的思维中有太多邪恶的原则。这降低了研究的价值、效率,而论文审核标准和这种现象有着密切的联系。从概率上讲,越是长期集中在一个研究领域,研究领域越小,在狭小领域内长期付出的努力越大,越是追求狭小范围内的完美,就越是不合乎思维的最大自由原则和最大价值原则。”

    我说:“在宇宙中,即使在一个地方发生了超新星爆发等重大事件,其它的推理也在继续。所以,纯逻辑推理实际上是禁止在任何条件下将思维限制在一个领域、课题上的,是兼顾一切有价值的推理的,哪怕有价值无限大的推理发生。由于人类在同时进行多进程推理的能力方面存在严重不足,才会筛选推理,限制价值不高的推理。也许,经验主义的科学家认为这种临时性的方法是真理,以至于越来越多地通过自律限定思维的自由,将学科越分越细,恨不得让每个人都有个固定的位置。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我就有一种幻觉,似乎我是在巡场,一眼望去,看着那么多学识渊博的学者在灵魂空间中长期坚守在固定的位置,那景象不要太美,彷佛是一个巨大的厕所中有无数便秘者。”

    阿正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智人不愿限制身体的自由,哪怕有些限制有利于增加灵魂的自由。相反,他们很喜欢限制灵魂的自由。这大概也是身体操控灵魂带来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老爷子说:“遗憾的是,我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推理的。照你们所说,一个灵魂预期价值无限大并不排斥有些思维价值有限,只是不能价值为负。所以,只要多进程的推理能力足够强大,就可以一边想着真理,一边想着爱人、美食。”说到这里,他有些忐忑,“这不会是我受到了太多功利主义的毒害在创造邪恶吧?”

    阿梦说:“不会。如果对,这个推理的价值是正无限大;如果错,也只是有限的负值;而且,至少现在不能判定这是无法合乎逻辑的命题,也确实有人脑子里想着美人也能想出真理来。所以,这肯定是预期价值无限大的推理。”

    阿正忿忿不平地说:“照你们所说,我现在有很多显而易见的问题,你们却在这里东绕西绕,反而是你们有理。如果思维经常转向,就会像现在这样有一大堆剩余的问题,说得难听点,经验主义的科学家是便秘,你们则是跑肚。而且,屁股没擦干净就换地方,你们究竟在等谁给你们擦屁股?即使将来自己擦屁股就能原谅自己吗?”

    我们都笑得打跌,阿梦强忍笑意,“说得确实够难听的,那场景也够可笑的。所以,可笑也不是必然邪恶,真理也可能有可笑之处。自己擦屁股的原则大概是为了支持独立,但是,独立并不是最高原则。研究人员的独立也是为了更高的价值,鼓励思想、推理的原创。真正的纯逻辑主义者由于有足够多的自己的推理,反而并不需要独立。”

    老爷子说:“既然宇宙万物在相互作用,既然没有哪个纯逻辑命题是完全孤立的,严格的独立就不是真理。而且,作为灵魂而言,智人严重依赖于身体的指导、操控,这才是最根本、最无法合乎逻辑的不独立,至于什么经济不独立,国家不独立,司法不独立,那些都不重要,除了经济之外将来甚至根本就不存在。”

    我说:“智人对独立有一定的片面宣传,就像民主、传统一样,认为它们一定是善、正义。但是,既然它们不是真理,将它们视为绝对的原则就是邪恶的。例如,一些国家在对内作恶的时候总会对外高度强调自己的独立性,但是,不会强调合乎逻辑性,因为后者必然是可以进行逻辑辩论的,而邪恶当然害怕逻辑辩论。”

    阿正摇头晃脑地说:“作恶者,人人得而诛之。古人只说过独善其身,作恶时要求独立就是要求独恶其身。可笑的是绝大多数人并不觉得一个国家独恶其身有什么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