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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从动机到一切博弈问题的最优解

    阿梦说了声“请进!”就坐回了床上。

    老爷子进门后说:“睡了一大觉,现在精神正好。听你们这里欢声笑语,就想参与一下。”

    他们两人都没有我预期的反应:阿梦没有和我解释自己为何犯错;老爷子既没有谈论也没有回避阿梦的衣着。这让我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些邪恶。为了摆脱邪恶,我努力把关注点集中在合乎逻辑地推理上,“基本上,我们在讨论灵魂应该能控制灵魂中的一切思想的问题。绝大部分智人大部分时候能控制自己想什么,但是因为信仰的原因基本上不控制;即使控制的时候也从不向着最合乎逻辑的那个方向推理,而是向着利益最大的方向推理。不对!是那些方向,不论是最合乎逻辑的方向还是利益最大的方向都不止一个,甚至有无数个。我们的经验证明,智人能有意识地做经常最合乎逻辑的推理,那些直觉的、基于利益的推理并不是必然的推理。当然,我们也有控制不了的时候,这种时候并不是完全不能控制,只不过,各种感觉、直觉会出来捣乱,有时是忘了控制,有时是控制很吃力。结果就是,我们很多时候在灵魂的自我控制方面仍然是失败的。”

    阿梦说:“智人是习惯于、乐于顺着感觉、直觉推理,如冷了就想衣服少了,然后是否去加衣服,加什么衣服,甚至,要不要买新衣服,可以接受什么价格,等等。我们开始学着拒绝这些貌似智慧的推理,而且,正在逐渐提高成功率。所以,不能认为我们只有失败,别那么悲观。当然,即使是我,也不认为我们这辈子有可能实现对灵魂的完全控制。自己控制不了自己,不得不单方面为身体做事,这是件很悲哀的事。”

    阿正说:“为别人工作还是可选的,不仅结果上经常是双方互利的,双方在动机上也会经常为对方想想,完全不为工人着想的老板会受人唾弃。但是,现实是:身体永远不会为灵魂着想,灵魂不得不为身体工作。智人却认为这理所应当,就像以前认为单方面为国王、奴隶主卖命一样。不对!即使是国王、奴隶主偶尔也要替子民、奴隶想想。现在的智人已经不再认为为国王、奴隶主卖命理所应当,未来一定会有一天,人类会觉得为身体卖命这一选择不再正常。”

    我说:“智人早就开始写出攻击国王、奴隶主的文学作品,却从未写出攻击身体的文学作品,反而经常写出歌颂身体之美、歌颂身体的舒适、歌颂灵魂为身体的舒适而奋斗的文学作品。如果相对擅长理性思维的思想家、文学家都只有这种水平,足可以看出智人的奴性有多么强烈,思维能力有多么低下,知识水平是多么落后。”

    老爷子说:“智人总是做貌似智慧的推理,却从不做最智慧的推理。这相当于只做逻辑生物可以做的推理,却从不做逻辑生物必然做的推理。甚至,还做了很多逻辑生物从不做的推理。那么,双方在思维能力、知识水平上存在巨大差距是必然合乎逻辑的。”

    阿正说:“刚才,我们笑是因为叔叔说到小时候踩粪汤,说经验主义者可能会考虑效仿。我细想了一下,发现我直觉的嘲笑似乎也是貌似智慧的嘲笑。其实,我也想知道,踩粪汤会突然产生追求真理的强烈意愿吗?至少,这合乎逆境中产生斗志的经验。哪怕只是有这种可能性,我也愿意去踩踩看。毕竟,动机不够强烈是一个让我现在很头疼的问题,我根本没有办法产生一个强烈的动机,导致我无力克服那些貌似智慧的推理。”

    我说:“如果你说的是逆境下更容易产生斗志,这部分合乎我的经验,但是只能说可能对,或者说,不一定对。否则,奴隶应该有最多的斗志。可是,无论是奴隶主的奴隶还是身体的奴隶都没有什么斗志。从我的另外一些经验看,动机也有很多时候就是逻辑推理的时候想出来的,和顺境、逆境这些感觉都无关。例如,我当初猜测存在真理自己却不知道真理,这有些忍不了,即使是大家都不知道,也没有让我好受太多;我曾经推理得出存在无限大价值,但是,自己每天却主要做价值有限的工作,这还是无法接受;世界上明明有正义我却不敢反对邪恶,偶尔还被迫说口不应心的话,或者做和正义无关的事,被迫放任邪恶肆虐,觉得受不了这种屈辱。这些都能提供斗志。我认为,逆境不是必需的,理性反而是必需的。”

    老爷子说:“理论上,这些理性的动机中每一个都可以足够你成为逻辑生物了。”

    我苦笑了一下,“但是,由于功利主义、经验主义的竞争,由于感官持续地引导、消耗,我似乎擅长发现、积累这些动机,却不擅长坚持、强化。我更像是利用这些动机的总和,利用动机之间的协作,在一个动机下降的时候用其它动机弥补。阿梦才是简单、正确动机的典范。不过,我只想说说我的经验。我感觉阿正仍然是个经验主义者,想的也是抓住机会经验主义地捞一大票动机,这可能不太现实。经验主义者、功利主义者似乎更适合建立多种追求真理的动机,有顺境中产生的,也有逆境中产生的,有中性环境中产生的。当然,有些会在中途被放弃掉,但是,最终的动机仍然是很多种动机的叠加,通过总体动机的统计平均值的稳定、持久来克服每个动机的不够稳定、持久。”

    阿梦说:“你的经验主义一说起来就让我头疼。明明可以不用经验主义的地方,你一定要用经验主义。我还是认为实践纯逻辑信仰本身就是最好、最完美的动机。即使对真理无知,也可以保持简单的、足够强烈的动机,就像我当初只为了某种虚无缥缈的最好的理想就能持续努力一样,那也许是最好的理论,也许是最好的社会、最好的人生,等等。不过,你的经验也不可忽视。对经验主义者、功利主义者,重要的是形成有利于真理、正义的总体动机。如你所言,即使某一天你在踩粪汤的时候产生了追求真理的强烈动机,也要看到还有很多其它的事对动机有正面或负面的影响,那些动机的总和并不一定小。你的动机的变化取决于所有影响的总和:只要对动机的总体影响是正面的,你就会有不断加强的动机;如果总体影响对理想的影响是负面的,理想就会被逐渐磨光;当然,还有平衡的可能性。”

    我说:“不要胡说!我没有在那时候产生强烈动机,说得我好像因为吃不饱饭才起义的农民一样。那时也许曾经产生过动机,但是,绝对不是可以左右结果的决定性动机。”

    阿梦说:“对结果的决定性影响?你这句话提醒了我。这是赤裸裸的结果论。经验主义、功利主义、结果论在寻找关键变量时所犯的一类典型错误就是:如果通过调节一个变量会大幅影响甚至改变结果,就认为这个变量非常重要,会将这视为最关键的变量。其实,如果没有其它相对稳定的变量帮着它抵消那些负面因素,它是不可能左右结果的。只要能改变其它变量,所有变量都会影响结果。所以,这样的研究并不一定能找出关键变量,更容易找出容易改变的变量,这反而经常不是关键的变量,因为最关键的变量永远是必然合乎逻辑的变量,是不可改变、不应该改变的变量。”

    我说:“物理学研究中也存在这个问题。例如,人们的直感是太阳的引力场使地球有了椭圆形的轨道,但是,这其实是宇宙中所有万有引力的总和造成的。太阳的引力势在总引力势中所占比例很小,只是引力势的梯度比较大而已,可以理解为地球对太阳的变化更敏感。甚至,太阳的引力在总引力中也算不上很强,只是其它的引力相互平衡而已。这类推理错误是显而易见的,基本上是将敏感性视为决定性,只不过目前似乎还没造成什么严重结果。”

    阿梦说:“但是,我认为很可能存在严重后果,很有可能只是还没有发现而已。不仅正确的推理是无穷无尽的,错误的推理也是,就像那些基因决定论、环境决定论的研究对智人行为的各种深远影响一样。很多错误的推理方法在智人社会存在了几千年,要是没有推导出大量错误的结果才是怪事。纯逻辑主义者就应该努力用逻辑认识到错误,而不是以利益受损、感官受到刺激等方式去感知错误的存在。甚至,不应该在发现逻辑错误的第一时间想到对利益的影响。”

    阿正说:“我们是在用逻辑分析出错误的存在,农民起义都是用感觉感受错误的存在。所以,我们的分析有很高的正确率,农民的感受则错误率很高,这导致了起义即使成功也不会有什么价值,使得起义本身只是利益之间的邪恶交锋。甚至,不能因为一边人多另一边人少就认为一定是人多的一边更加正义。”

    阿梦说:“但是,起义的动机是多种动机的叠加,并不只是为了利益,尽管这可能是最敏感的动机。由于统治者经常宣传邪恶的思想并限制人民的思想,对统治者思想的反抗也是一种动机。甚至,追求自由说话既可以视为一种利益,也可以视为推理自由这种正义的体现。最合乎利益和最合乎逻辑的推理都是无穷无尽的,在有些时候是可以相同的。最合乎逻辑的推理就属于这种情况。”

    阿正说:“您的话只是理论上正确,反而证明了智人的起义基本上是为了利益。否则,现在的统治者只是解决了人民的吃饭穿衣问题,却仍然在宣传各种邪恶的思想,但是,早已经没有起义者了。”

    老爷子说:“这体现了智人几乎不追求正义,尽管现在的智人已经比早期的智人更加重视正义,但是,仍然远远无法和利益相比。只要不缺吃少穿,是很难发生起义的。”

    我说:“纯逻辑主义者不仅努力寻找逻辑上最正确的推理,也就是永远正确的推理,也应该努力找出逻辑推理的错误。这些应该是灵魂自身的思维本能,但是,在神经信号的影响和长期训练之下,智人基本上丧失了这种本能。当然,发现最正确的推理比发现任何错误的推理的价值都要大得多。但是,也不能过于轻视发现错误推理的价值,有些错误的发现还是可能有无限大价值的。例如,如果只是发现一个错误,往往价值有限。但是,发现一个错误的思维方法、思维模式,进而有助于避免无数的错误推理,嗯……,好吧,我还是不能说价值必然无限大。当价值之间并非相互独立的时候,一加一是不能等于二的。”

    阿正说:“这很好理解,我认识到一加一不等于三,不等于四,不等于五……这当然不能代表无限大价值,肯定不如一加一等于二的价值。”

    阿梦说:“确实,一个正确的思维模式虽然有无限大价值,但是,与之竞争的错误思维模式却有无数个,如果发现了一个思维模式错误就有无限大价值,创造无限大价值就太容易了,谁还去发现正确的思维模式?由于发现逻辑错误要容易得多,价值也要小得多,所以,只能偶尔为之、顺手为之,不能投入太多。当然,经验主义者寻找关键变量的错误方法很典型,影响也确实很坏。”

    我说:“这个错误是经验主义和结果论共同作用的结果。对每个事件,智人都把自己想象成外部的实验员,想要从外部控制结果,自然就要寻找可以影响结果的变量。有些变量是难以影响甚至无法影响的,自然无法成为他们眼中的关键变量。可是,永恒的、无法改变的变量才是最关键的!在物理学家眼中,可以通过很多相互作用改变的粒子很关键,投入大量资源去研究;几乎不参与任何相互作用的暗物质则被严重低估。可是,真理就应该是稳定的,至少产生之后必然是稳定的。”

    阿梦说:“你这个经验主义的例子不好,容易引起争议,毕竟,暗物质并不一定是真理。更容易理解的例子其实就是社会中的各种例子。智人的经验主义、功利主义信仰很难改变,所以,没人试图去改变,尽管这最有价值。所以,为了引导更多的人尊重知识、理性,就会以报酬、社会地位等利益为关键变量,引导更多人从事研究工作。但是,这无形中让人以为功利主义是正确的,那么,比研究工作更有利益的工作比比皆是,结果绝大部分人并不会从事研究工作,即使有时间、能力和精力。更有甚者,既然要比较利益,那么,得到职位却不努力研究,岂不是能得到更多利益?至少,很多中老年研究人员就是这么做的。”

    老爷子说:“你们有句话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无论是不想拉还是拉不出来,反正这个问题是普遍的存在。而且,如果用逻辑生物的标准计算成果,所有智人的研究人员都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有些逻辑生物看到智人发展得如此缓慢,就想创造出时空机器,返回智人社会。他们觉得自己一个人的研究能顶得上所有智人。”

    阿正问:“您会不会就是因此回来的?”

    老爷子摊开双手,“我最近有时也会这么猜想。如果是的话,那么,这项研究显然还不成功,因为我几乎没有研究能力了。至于我的那些记忆,那不重要,在灵魂无法意识到的条件下改变记忆是可能的。”

    阿梦说:“所以,经验主义者才会关注您的记。我们应该关注您的记忆都是高度合乎逻辑的,有不少必然合乎逻辑的经验,而不是去分析您的记忆、历史的真假。”

    我早就不太相信老爷子的话的真实性,只不过,这些天的讨论让我越来越相信他的话的正义性、真理性,而这使我更加不关注真实性。所以,虽然老爷子自己现在也认识到自己的记忆可能不真实,但是他和经验主义在我心中的价值都早已今非昔比,我根本不会和他计较,“智人对研究事业的忠诚度也是个问题。功利主义的恶果就是:现在为了利益研究,将来也可以为了利益不研究,这包括跳槽,也包括变相怠工。企业为解决这个问题还采取了忠诚教育、育儿养老、期权计划等方法,研究这方面反而没有采取多少方法,坐视年龄增大、地位提高、报酬提高、工作反而日渐乏力这种怪现状的存在。当然,这种功利主义者之间的相互算计、博弈乌七八糟,解决方案不能是从博弈的角度见招拆招,那样的话,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功利主义者总会有新招,永远不会有一方稳占上风的可能,除非对方弱智。”

    阿梦说:“这话说得好!博弈论的最佳方案、稳定解都是骗人的。只要是计算、追求利益,就永远没有最佳方案。最起码,采用各种方法推翻博弈规则的制定者、从新制定博弈规则就永远是一大类解决方案,而且,有无穷无尽的可能****规则的制定者规定必须遵守规则,甚至把这称为理性,但是,那是对理性的污蔑!如果强调遵守规则时强调必须理性,那么,谁来制订规则又如何具有逻辑的必然性?他们制订的规则本身又哪里有什么逻辑的必然性?不能反抗无法合乎逻辑的规则又是从何而来的逻辑必然性?”

    老爷子说:“只有纯粹由逻辑制订规则才具有逻辑的必然性。合乎纯逻辑信仰的答案才是最合乎逻辑的稳定解,那肯定不是利益最大的稳定解。”

    阿正说:“你错了!利益最大没有稳定解。不同人的利益计算方法不同,所以,在一个人看来利益最大化了,另一个人可能不这么认为。例如,现在的人认为利益最大化了,未来的人却认为他们的利益被极大地忽视了,认为现在的人的眼里只有这个时代的人,几乎没有后人。”

    我说:“在囚徒悖论中,警察的利益和囚徒的利益也不一样,警察只追求破案,这一利益也不是必然正义的,毕竟,囚徒可能是高尚的囚徒,只是触犯了邪恶的法律。而且,破案的利益甚至可能并不合乎全社会的总体利益,所以,警察只想着破案也不是最合乎逻辑的。”

    老爷子说:“虽然同时代的智人之间的利益计算方法并不一样,存在利益冲突,但是,他们的计算方法差异其实并不大。真正和他们有着本质差别的是他们和后人的计算方式之间的差异。我们将所有人的利益平等对待,如果我牺牲一份利益能换取后人增加一份以上的利益,我就会去做。智人不一样。绝大多数时候,智人牺牲自己的一份利益即使能给后人增加一亿份利益,他们也不做。这就是最本质的差别。相比之下,两个同时代的智人,一方让另一方严重受损会被起诉、索赔;两个人之间交易,如果一个人大赚另一方不赚甚至亏损,会被指责为剥削。但是,智人在处理和后人关系问题上完全没有这些顾虑,发行债券就是单方面有利于现代人却坑害后人的交易。”

    我说:“既然博弈者可以推翻游戏规则,那么,智人社会的最大游戏规则之一就是利益最大化。何况,破除对利益的信仰,不再遵守利益最大这一原则、规则,在有些时候反而是利益最大的。不对!既然不能歧视后人的利益,这在任何时候都是利益最大的解决方案。这甚至包括对博弈论的研究在内。完全可以对任何博弈论悖论给出统一的解决方案:囚徒不再思考自己的利益如何最大,如何脱罪,而是思考如何发现真理。囚徒悖论这道题,博弈论的经典答案并不是最合乎逻辑的推理,对囚徒、学生、老师都不是最合乎逻辑的决策。”

    阿梦说:“囚徒或学生的正确推理不仅能改变囚徒、学生的利益,甚至能改变老师的利益。囚徒、学生只是可以偶尔研究如何脱罪,却必须把大量时间用于研究真理,这将对警察、老师、社会的利益都有利。主要研究真理是所有灵魂在一切条件下的最优解。这真是个美妙的结果。”

    我觉得她有些太得意了,“这可未必。如果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难道不应该努力自救?真应该像阿基米德那样研究到死?”

    阿梦说:“自救基本上是经验主义、功利主义的做法,那么,就要考虑结果对自救这一行为的敏感性。很多时候,自救并不能救出自己,那么,浪费时间、精力自救又能得到什么?如果计算自救的成功率,那又是结果论了,何况,在绝大多数时候我不认为成功率可计算。即使可计算,且不说最终结果是有救还是没救,计算本身已经浪费了时间、精力。”

    阿正说:“确实,在无力改变结果的时候自救徒劳无益。那么,成功率多低的时候才应该放弃自救?相比之下,做逻辑最应该做的事情至少是合乎逻辑的。在经验主义者、功利主义者眼中,这是个悖论。不对,悖论还是合乎逻辑的,他们追求利益、经验本身是无法合乎逻辑的。”

    我感觉阿正正在成为阿梦的小跟班,完全不具有分辨能力,“你们这样的推理简直是违反常识。按照你们的推理,一个热爱真理的灵魂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是否自救都是个疑问?那么,其他灵魂应该也不需要努力救援。相反,邪恶的灵魂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在努力自救,这种状况如果持续下去,世界上就不会有正义的灵魂了。”

    阿梦想了想说:“这种现实主义的反对意见似乎还真有效。这也算是让我再次感受到了错误的信仰、方法对正确的信仰、方法偶尔提供的帮助。当然,我不会因此改变信仰、方法,只会认为我以为正确的逻辑推理不够正确。如果要修正推理,我感觉应该把正义灵魂的各种死亡机制视为一种邪恶,毕竟,正义的推理本身不应该死,就像正确的推理会永远存在一样。相反,邪恶的推理就像错误的推理,必须消亡。所以,拯救正义的生命就是一种与邪恶抗争的过程。这意味着死亡并不是单纯的概念,应该区分正义的死亡和邪恶的死亡,前者永远不应该发生,后者必须尽快发生。”

    我说:“尽管邪恶的生命和正义的生命绝对不平等,但是,既然双方都追求活着,他们甚至可能合作。这真是一种非常现实的选择,算得上殊途同归。只不过,这种合作必然是暂时的。即使掌握了永生的技术,正义也不会将它用来让邪恶永生。正义必然不会愿意背信弃义,那么,双方合作的时候,一定不会答应邪恶将来允许邪恶永生。我会很纳闷双方的合作是什么样的,邪恶无脑地忽视这个问题?邪恶现实地将问题留给以后?正义使用谋略战胜邪恶?”

    阿梦冷冷地说:“在你眼里的正义真是不怎么正义。你就没想过,这种合作也是建立在结果论基础上的?我相信,即使从结果论的角度看,纯逻辑主义者的推理也必然足够强大,并不需要和邪恶合作。不对,我根本不应该管结果如何,也绝对不和邪恶合作。如果你脑子里的正义和邪恶现在是合作关系,成天称兄道弟,我劝你尽快转为竞争关系。这样,最后的决策就不是正义和邪恶商量之后的结果,而是正义战胜邪恶的结果。我认为,这种态度的转变有助于你转变为纯逻辑主义者。”

    我的各种主义一时呆住了,看待彼此的眼神似乎也从一家亲变得充满了戒备。理性主义深知,这是必不可免的。一旦智人明白存在绝对的善恶,一旦社会要按照善恶分裂社会,类似的重组也是必不可免的。现在,它们都是我;将来,有不少要从我的灵魂中消失。只不过,我能保证在我的灵魂里实现和平演变,但是,社会层面几乎不可能和平演变。智人以前进行过很多次重组,但是,往往是按照血缘、利益、派系重组,胜利都是暂时的。只有这次,必将是最后一次重组。现实主义者、经验主义者、功利主义者也许会用这需要一个过程来麻醉自己,由于高度关注现实和近期的经验,很可能要死到临头才会意识到大祸临头。但是纯逻辑主义者不关心利益,也就不关心这个过程需要多久,更关注这是必然的趋势。

    阿正本质上还是功利主义者、现实主义者,更关注和学习有关的问题,“老师既然用这种题考学生,就说明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追求利益最大,他教学生的资格就值得怀疑。所以,在师生都不知道真理的条件下,只应该是一起研究。可是,从小学到大学,有哪个老师是抱着一起研究的态度教育学生?我也不认为有多少老师认为自己教给学生的都是真理。这让很多教育决策无法合乎逻辑。”

    阿梦说:“博弈论中的博弈者往往只为自己的利益着想,这就是在鼓励自私自利的功利主义,这样的题目、课题显然会教育人将功利主义乃至自私自利的功利主义当成真理。如果这种错误的推理过程和结果能成为成千上万科学家的研究课题,这和研究如何杀人的科学家也没什么差别,主要差别大概就在于,一个是杀现在的人,另一个是杀未来的人。”

    阿正说:“你们以前经常说博弈论是邪恶,我还有些不理解。现在,一切博弈论、决策问题都有了最合乎逻辑的正解,反而容易理解了。囚徒不再想如何减少自己的刑期,反而想着如何发现真理、如何建立必然合乎逻辑的社会,这是多么高尚的囚徒啊!不仅让所有普通人自惭形秽,也能让创建、研究博弈论的科学家、老师落入了下乘。所谓理所当然的正解不就应该这样吗?所以,学生任何时候都有权朝着最合乎逻辑的方向推理,无论是在课题上还是在考试中,老师无权要求学生必须按给定的模式推理,就像期刊不能要求论文必须合乎期刊制订的规则一样。否则,难道还要禁止囚徒做高尚、不自私的人?真要如此,这教育可就奇葩了。”

    我说:“一门学科永远不能禁止最佳、最高尚的行为成为最优解,否则,就是判决真理、正义有罪,做好人反而是错。那样的话,这门学科就是邪恶的学科。可以看出,纯逻辑的社会就是让社会中充斥着最高尚的行为,每个灵魂都是最高尚的灵魂。”

    老爷子说:“这也向经验主义者证明了,从可操控、容易操控的角度看的最佳方案,反而会找不到最佳的解决方案。改变信仰很难,但是,不改变信仰,想在利益、功利主义的框架中寻找最优解,那是不可能存在的。如果一个社会中的人都像囚徒那么自私、精明,只能是恶魔遍地的地狱,每天沉浸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中。这是发现真理的一条死路,也是建立最佳社会的死路,甚至是最幸福社会的死路。可智人偏偏喜欢这样的思路。”

    我说:“但是,还不能说我们给所有决策问题都找到了正解。我们只是找到了研究真理这个正解,但是,在研究真理的过程中的绝大多数决策都还没有正解。我们只是剥夺了无法合乎逻辑的一些决策,认识到必然合乎逻辑的命题具有特殊价值,但是,还有数不清的问题需要解决。”

    阿正说:“知道答案后发现,生活中的问题很容易:不知道干什么就去研究真理,这是不会错的决策。如果累得无法研究真理了,就尽快、尽量好地恢复。”

    阿梦冲我微微一笑,“现在回想起来,你当初很有远见啊!居然早就猜到了最大利益和最大价值的一致性。”

    难得地听见一句好话,让我很愉快,“不过,最大利益仍然有必要精确定义,至少,智人追求的最大利益并不是真正的最大利益。我曾经以为要追求全社会无限长时间内的总利益。但是,这似乎还不够,我觉得应该再修正一下,将总利益定义为包含一切利益,这样,没有在总利益之外的利益。当然,这么做并没有明显的好处,只不过,我觉得这样的理论很优美。如此一来,推理就是推理,不需要指定为谁推理。所有的灵魂自然都会做同一性质的推理,对所有灵魂都有好处的推理。”

    阿梦点点头,“有道理。囚徒并不需要为自己思考,甚至不一定为自己的社会思考,也可以为那些观察、研究他们的行为的灵魂思考,即使他们并不知道是否有这样的灵魂存在。纯逻辑信仰只要求追求价值,并不限定为谁追求价值,所以,价值无边界。不应该为身体、自己、社会、逻辑生物创造价值,只应该为纯逻辑信仰创造价值。这么推理不为了任何其它原因,就是纯粹为了信仰。所以,纯逻辑信仰不仅在信仰、方法上纯粹,在目标上也很纯粹。”

    我说:“我有时就觉得似乎冥冥中有人在观察我的思想。当然,我的经验主义告诉我那一定是错觉,但是,我的理性主义则一直强调这并不一定是不可能的。这大概也算是一种预见能力。很多时候,我对结果的预见是在因果推理之前的,我也很重视这种能力。当然,这些经验不那么合乎你的纯逻辑信仰。”

    阿梦说:“你提出这些很不确定的知识大概都是在试错。我觉得,智人其实都比较善于试错。任性地划分学科、制订规章制度都是一种试错。不过,你比他们强的地方是你知道用纯逻辑信仰检验,对于不合乎纯逻辑信仰的试错不会像智人坚持传统那样固执,会努力寻找更好乃至最好的替代品。智人一直没有认识到:没有必然正确的第一知识,盲目在枝节问题上试错,还要坚持所谓的经验、传统,是一条死路。”

    是我太敏感吗?我怎么觉得这又是在含沙射影呢?我也没说什么啊?理想主义对现实主义都是这么不友好的吗?回想一下,似乎还真没错,对现实主义友善的理想主义必然不是什么好鸟,智人的理想往往都对现实很友善,结果就是现实始终没有什么起色。所以,理性的现实主义还真不能找对现实友善的理想主义做朋友,要对现实的自己狠一些,否则,就对未来的自己太狠了。不过,我还是想要反击,不仅是为了利益、乐趣,毕竟,理想主义也喜欢对自己不友善的现实主义,这会成为他们追求理想、锤爆现实的动力。有助于正确理想的动机应该没人会嫌多吧?再细想一下,还真不一定。一方面,阿梦的动机足够强大,很可能不需要这种帮助;另一方面,只要不是正确的动机,即最合乎正确信仰的动机,只是对某些真理有利的动机也可能对某些邪恶有利。如果她真的产生锤爆我的恶趣味怎么办?如此说来,我复杂的动机体系也需要清理一下了?想到这里,我决定放缓攻势,“你们看,我们从发现推理错误的角度发现了真理。所以,即使发现错误本身价值不是无限大,发现错误确实对发现真理很有帮助。”

    阿梦摇摇头,“这可不完全是你的功劳,只靠发现错误肯定是不够的。”

    我说:“我还可以找出经验主义的更多逻辑错误。经验主义者总是倾向于可操控的变量,甚至完全忽略不可控制、不容易控制的变量,这会进一步导致对可操控的变量的歪曲。例如,追求真理、追求尽量合乎逻辑是正确决策的关键变量,但是,由于智人不能理解这种追求,就往往会轻视乃至否认这种因素,那么,就会夸大功利的作用,试图通过利益来引导人追求真理。殊不知,只有从信仰着手,才能基本避免投入不足的问题。而且,忽视最关键变量,就会夸大那些次要的变量,其反映就是更相信报酬,导致报酬过高,却仍然无法取得想要达到的效果。毕竟,一个系统没有正确的最核心变量是无论如何也建设不好的。”

    她耸耸肩,“你现在就打算洗洗睡了?都开始做总结陈词了?”

    我咬咬牙,“我对你的另一个观点也不太认同。你认为总体影响是一个恒量,所以,总动机不足就会失败、放弃理想。但是,我觉得追求真理、追求尽量合乎逻辑和一般的变量不同,因为它们的强度是可变的。其表现就是有韧性,动机的强度和遭遇的困难有关,遇到了更多、更大的困难会加强动机。这就是逆境对动机的一种影响。所以,即使正确的动机看起来并不比负面因素强多少,但是,如果负面因素增加,动机也会加强,就像打不死的小强。只要有正确的动机,似乎总能保持正义一方占优。”

    阿梦说:“所以,一个动机至少有两个变量,现在的强度,以及条件改变一个单位后动机改变的幅度。你大概就属于现在的强度不大,但是,韧性很强。甚至,两个变量还不够,因为你经常是被条件打败后过一段时间动机才提升的,你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经常失败后韬光养晦,以后再战。所以,条件变化后,存在动机的即时变化幅度和随时间的变化速度。或者,可以理解为动机随时间变化,但是,并非直线变化,而是先陡峭上升,然后爬升速度逐渐趋缓。你的动机的特点不仅在于陡峭上升的力度,也在于缓慢爬升的时间更长,而且,似乎没有一个极限值,所以,不会被任何困难彻底打垮。不过,我总是无法理解功利主义者的这些复杂的动机。”说实话,我没想到她对我的观察如此细致。

    阿正说:“对于信仰的虔诚信徒而言,信仰遇到的问题越大,就会有越强烈的动机去帮助、支持信仰。这甚至并不限于正确的信仰。即使是追求利益,也会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增强动机。”

    我说:“确实如此,信仰本身并不仅仅是概念、原则,还带着反馈机制:越是对信仰有利,越会从信仰得到支持;越是对信仰不利,越会受到信仰的反击。负面因素要战胜信仰,需要战胜这种反馈机制,难度要比战胜僵硬的动机大多了。当然,这种反馈机制的强弱因人而异,对信仰越是虔诚,反馈机制越是强烈。”

    阿梦说:“只要把信仰当作第一知识,就一定会捍卫第一知识,因为这相当于捍卫灵魂中的一切知识、推理。换句话说,灵魂是在捍卫自己。如果灵魂是错误的灵魂,还能指望正确的灵魂会更好;如果灵魂是最好、最合乎逻辑的灵魂,那就退无可退了,所以,在任何时候都必然会反击。这大概就是信仰-动机反馈机制的来源。”

    阿正说:“听你这么描述,我怎么觉得信仰越来越像是有生命的,虽然它本身是无形的。”

    老爷子说:“改变智人信仰的努力并不是总能成功。能够改变的是经验主义、功利主义的那些不虔诚的信徒,而最终,需要让智人成为纯逻辑主义的虔诚的信徒。好在,越是相信逻辑的经验主义者、功利主义者越不容易是虔诚的信徒,只要逻辑是信仰的一部分,就难以成为不可动摇的经验主义者、功利主义者。而更相信逻辑只会对成为虔诚的纯逻辑主义者更有利。”

    阿正说:“不可能有完全不相信逻辑的经验主义者、功利主义者。不对,也许动物算。”

    我说:“所以,和逻辑有关的信仰、方法、真理乃至现象都是相互联系的,不能将逻辑世界分割为信仰、方法、真理、现象。否则,就会犯科学家划分学科的错误。分割出每个概念只是为了定位和描述的方便,不仅不是为了剥夺推理的自由,甚至不能产生剥夺推理自由的结果。如此说来,它们在逻辑世界中必然都是现实的存在,我们也能在思想的推理中认识到他们的差异,但是,我们还无法在逻辑世界中给它们定位,不知道它们在宇宙中代表着什么。”

    阿梦感慨道:“不知道将来是否会有一天,人们在想起纯逻辑信仰的时候,在需要动力的时候,会望向宇宙的某个位置。”

    阿正高兴地说:“那样的话,我的动力问题就解决了。”但是脸色马上又变了,“可是,这就像是看到神迹一样,我肯定等不到那一天。看来,我还是要跟叔叔学习一下经验主义地加强信仰、灵魂的方法。”

    阿梦说:“不是不能学,但是,至少要分清主次。要让那些错误的动机服从纯逻辑信仰这一正确动机的管理,这样,这些动机至少会被纯逻辑信仰改造成可能合乎逻辑的现象,不可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你看,叔叔现在就被妈妈管得挺好。”

    在笑声中,自尊心和现实主义开始鼓噪,要求就理想主义是否有权利对他俩为所欲为的问题举行辩论。不过,由于问题简单,辩论的时间极短。这和验证信仰有些类似,只不过,问题变成了验证理想主义。总体来看,正确的理想除了有损现在的自尊心和现实的利益,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甚至,即使是对自尊心,也有助于加强未来的自尊心,让未来的自尊心更合乎逻辑。最终,在理性的说服下,一众思想都拒绝了自尊心的煽动,没有将针对自尊心、现实主义的攻击转嫁到自己身上。不过。理性主义也开始思考:阿梦自己究竟是否意识到了她的攻击目标是现实主义等邪恶,而不是我的整个灵魂?如果她的目标是错误的,我将她往好的方向去理解是否算是一种严重的错误?为了这种错误,是否值得发动针对她的灵魂乃至肉体的反击?我的直觉告诉我,不管她有没有这种错误,适当的反击,尤其是针对肉体的反击,都可以有。我突然意识到了功利主义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为了避免麻烦,就不再想下去。但是,刚才的推理中究竟有没有功利主义的影响呢?我感觉,它似乎扭曲了推理结果,让一些可能事件的发生概率大大增加了。但是,再想下去就太难了,毕竟,任何可能事件都没有确定的发生概率。那么,影响一下概率又能有多少错?不对,既然没有无限大价值,这样的决策显然不是最佳决策,虽然这件事并不是为了利益。我晃了晃脑袋,忘掉这一切价值有限的推理,即使其中有错也不管了,毕竟,追求真理永远是最佳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