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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信仰领导进化

    也许是为避免擦枪走火,也许是想要更专心地推理,阿梦把灯打开,“交换灵魂的结果,有时应该会两人都站在两个人的共同立场上看问题。这并不比站在我或者你的立场更好,但是,应该存在这种时刻。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我们都有的问题。我知道你不喜欢评价别人也不喜欢别人评价你,我在这方面也是这样,虽然远远没有你那么极端。在我看来,只要正确地使用逻辑,灵魂不仅能塑造自己,也能认识自己。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评论或被评论,从逻辑上看是没有必要的。”见我昏昏欲睡,她话锋一转,“但是,从另一方面看,我是女人,你偶尔夸一下我还是能让我的灵魂过过电的,尤其是从你这种貔貅嘴里吐出来的,更真实、更有价值。你从没有评价过相貌、性格这类男人普遍关注的地方。”

    这是撒娇吗?我一下子清醒过来,甚至有些激动,似乎来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无论我再怎么讨厌撒娇,我也必然喜欢看阿梦撒娇,那就像看到爱因斯坦撒娇。我当然希望多看会儿奇迹,说道:“即使在我知道美不是科学之前,我也知道这类性质毫不重要。所以,评论这些世俗的东西太假。评论你的理性、理想或许还有可能。但是,我不确定我评价你会让你快乐,所以,我也极少评价。要知道,我对自己的有限的评价中,绝大多数是负面的。所以,你一直把我当成悲观主义者,尽管我平时还是很快乐的。”

    “不过,你对自己的评价都是负面的?为什么?你的标准是不是太高了些?”

    “评价有两类,绝对评价和相对评价。两者的关系有些类似于真理和现象。前者是追求必然正确的评价,尽管我也难以完全做到,但是确实是我喜欢的评价方法。例如,我如果思维出错就习惯骂自己愚蠢、猪头,因为从逻辑的角度看,推理出错的灵魂多少有些愚蠢,更不要说我的推理正确率确实不高。年轻的时候,认为自己的正确率有百分之九十九,现在,尽管信仰、方法、能力都改善了很多,我估计如果不经过复核、筛选,正确率应该不到1%。当然,我不会真的去跟猪比较错误率,来证明自己比猪强一点点。所以,既然我们的推理经常出错,在绝对评价方面就无法乐观。除非我成为逻辑生物,大概我是不可能对自己有太高的评价了。至于相对评价,那是智人喜欢的,诸如比多数人强,最顶尖的5%这类评价。”

    “你很少评价我是怕我生气?那也太小看人了,我怎么会像智人那样依靠他人的评价获得快乐?”

    “多少有一些。习惯听到相对评价的人很难适应绝对评价。即使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必然也是频频犯错的。我很小就认识到这一点,所以,很少因为相对的表现而骄傲、乐观。不论自己是不是学生,绝对的评价都不能和学生比,至少也要和牛顿、爱因斯坦比。那时我太重视这种比较了,又对指数增长缺乏信心,甚至,对自己追求推理能力、正确率等目标缺乏自信,心情自然很差。”

    “因为认识到自己的信仰可能错误而难过,这不是什么坏事。人当然不是追求快乐,因为灵魂永远在追求推理的正确率,即使你选择追求快乐,也是灵魂追求正确率的结果。可笑的是,智人居然认为快乐高于正确率,那就是为了身体而放弃自我,最终导致灵魂一辈子为身体当牛做马。经常听你批判智人,还以为你现在自我感觉很好。所以,我也一直有些纳闷:一般而言,一个人获得了相对的优越感之后就会失去努力的动力,你这里基本看不到。原来以为完全是因为完美主义、热爱真理,现在看来,绝对评价和自尊心的配合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你实际上一直在和推理绝不出错的逻辑之神相比。”

    “所以,你总是乐观,我总是悲观。功利主义经常提醒我,应该多学习你的动机。”

    “不要为了快乐!也不需要为此而向我学习。我觉得你这种动机也有优点。虽然有信仰的支持,我仍然经常因为自己的推理正确率、价值比较高而本能地懈怠。你这样,某种程度上是通过修正功利主义弥补了功利主义、本能的若干不足。所以,以后请你评价我吧!我肯定能正确理解你的绝对评价,甚至能从中得到乐趣。一想到你骂我是猪却这么暧昧地抱着我,我就想笑。”

    “呵呵!确实挺有意思。不过,你这个推理肯定是指向了增加利益的方向,应该是个猪头无疑。”

    阿梦的笑容僵住了,“说实话,要是这么严格,还真是不讨喜。”

    “我们的推理过程总是这样一会儿对一会儿错,虽然你犯这种错误的数量比我少得多,绝对数量还是不小。受到本能、能力所限,再加上神经系统的限制,人类会在很长时间里一直深陷这种时对时错的状态。但是,我们不能像智人那样推理,因为长时间改不了就认为永远改不了;更不能因为改不了就一定要把它视为优点,而他们做出如此错误的推理的目的、动机仅仅是为了增加利益。”

    阿梦说:“这种思维方式和功利主义的关系比较明显,但是,我认为和推理能力不足也有关系。智人追求利益,所以,就努力让现状中的一切都有利益,不惜让灵魂发明各种无法合乎逻辑的观念。殊不知,现状的利益增加往往就会增加改变现状的成本。所以,这基本就是为了现实牺牲理想、未来。例如,他们通过宣传祖先的优秀满足子孙们的自尊心,加强子孙们的凝聚力。可是,祖先并不优秀;祖先优秀和子孙不应该有什么关系;自尊心是邪恶;邪恶的灵魂之间有凝聚力又有什么价值?我怀疑,未来的学生如果做出这么一串错误的推理,说不定会被体罚,毕竟,不可体罚也不可能是真理。”

    “那么,通过体罚消除自尊心也可能成为一种有益于灵魂的教育。只不过,如何让人在受到体罚的时候反思自己自尊心的错误,而不是在自尊心的基础上进行错误的推理,如报复,这是个难点。虽然我们之间的体罚毫无恶意,有时都会引发自尊心的错误反应。两个智人之间做不到这一点,那又该如何改变?”

    她按住我的手,“我可没有认为你毫无恶意。我甚至怀疑你现在想要报复,你不会是想起了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谬论吧?”

    “不要血口喷人!”我努力把单一推理进程的使用权从功利主义手中夺了回来,一边暗暗腹诽着本能的力量一边说:“宇宙中的电荷也追求更低的势能,但是,并不会把什么都命名为更低的势能,一旦认定,标准是永恒不变的。在物理学上,这大概就体现为一种稳定状态的能量不会随着存在时间的延长而自行降低,能量和作用量都是不变量。而智人甚至不敢说任何现在珍视的东西能永远被视为正价值。”

    阿梦说:“智人经常歌颂并不应该歌颂的诸多传统。回顾一下已经消亡或濒临消亡的传统,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家族利益,传统岂不是很可笑?”

    我说:“智人的问题是过于现实,导致他们只关注现实,不关注遥远的未来和遥远的过去,不能将遥远的未来、遥远的过去和现实平等对待。所以,智人才会为了自己现在的利益坑杀无数后人。如果他们平等对待过去的历史,就会注意到,现在的现实不合乎古人的理想,那么,除非人类社会的运转模式有什么本质的变化,他们现在的理想的永恒只能是一种奢望、自我欺骗,那么,那些理想是否还有必要存在?例如,每个国家都在努力维护领土,都说要不惜生命寸土必争,可是,任何国家的领土都发生过变化。不是说寸土必争的结果必然错误,但是,这一推理过程必然错误。争夺的正确目标永远不可能是领土,而应该是正义。当正义的战士在一场战争中以为自己是为了领土而战,那就像是我们通过错误的推理推导出了正确的结果。而且,正邪之战的战利品并不是捍卫了领土,而是捍卫了正义击败了邪恶。遗憾的是,士兵们往往无法正确地认识正义,就像错误的推理大概率得不到正确的结果一样,而这种错误必然要受到惩罚:这些错误的推理发动的邪恶的战争要远比正义的战争多得多;如果智人士兵们真能正确判断正义和邪恶,那些正邪之战也就不会打得那么辛苦了。”

    阿梦说:“标准的稳定性决定了增长的稳定性。逻辑世界的追求标准永恒,所以,价值的增长是单向的,宇宙的膨胀是单向的,发展轨迹也是直线的,不对!指数的。不仅增长方向不变,增长的速度也单调增长,甚至可能是指数增长。智人的追求标准不断改变,增长轨迹必然曲曲折折,即使不算是无规行走,也可以视为乌龟行走,不对!是醉龟行走,乌龟的无规行走。”

    我说:“问题不在于相信自己的理想、目标永恒,那屁用也没有。现在,无数的人相信祖国会永远存在,但是,国家是必然会消亡的,甚至,只要人类认识到国家制度是一种邪恶,没人去努力捍卫国家,也没人致力于国与国之间的相互掠夺,消亡速度可能还很快。到时候,推倒界碑的速度未必就比推倒柏林墙慢多少,那些不为正义只为界碑位置牺牲的英雄们死得冤不冤呢?毕竟,国界线甚至不合乎功利主义,不利于智人自由地在全球追求利益,违反统一市场原则。那只是缺乏推理能力的、功利主义的祖先们模仿动物的领地制度建立起来的愚蠢传统。必须用逻辑保证理想的永恒性,因为逻辑真理是永恒性和普遍性的最好保证,不对!唯一保证。我知道应该如何修正现实主义了!即使没有正确的现实主义,也有最好的现实主义,那必须包括世间的一切现实主义,包括未来的现实主义也包括过去的现实主义。这样的现实主义才会是永恒、普遍的现实主义。智人通过有意地忽视过去和未来加强现在,这对现实只能起到微小的作用,但是,不仅让未来失去很多,也让过去白白地付出了很大代价。”

    阿梦说:“你这现实主义是不是太不现实主义了?不过,还可以更不现实一些:将一切可能的现实包括在内的现实主义。当然,不仅包括现在可能的现实,也包括未来的可能的现实。这样,才能从中挑选最好的现实,这在逻辑上必然优于现在所追求的比较好的现实。”

    我说:“如此一来,现实主义倒也不会反对改变传统了。例如,他们不会反对更换外壳,只要那些是更好的外壳。因为,作为可能性而言,一切可能的外壳应该得到平等的对待。当然,这种挑选最好的方法在逻辑上仍然是错误的。即使知道所有可能的外壳,由于是不可数无限多的,也不可能通过比较挑选出最佳。”

    阿梦说:“不存在最好的外壳,外壳的好坏只能是暂时的现象,所以,未来的外壳一定是变化的,而且,目的也不是提升利益,而是提升价值,如探索宇宙、保护灵魂、加强多进程推理能力,等等。”

    我说:“即使有所谓最佳的外壳,能做到最强大,最快乐,永不衰老,那也不是我强大、我快乐。我不能因为某种动物,如龙,很强大,就认为我是龙,以此来满足自尊心、获取利益。最佳只能通过自己的逻辑推理得到。不对!如果相信逻辑推理能得到最佳,但是怀疑自己的推理能力,仍然可以向逻辑世界学习,通过模仿宇宙获得推理的最稳定的、最佳的结果,也就是真理。”

    阿梦说:“通过研究宇宙获取真理时,我们不需要研究暗物质,可以研究现象。虽然这样得到的真理有很大缺陷,仍然是在研究真理。在社会中研究真理时,如果不直接研究真理,而是研究现象,就根本不是在研究真理。如果研究方法是真理,应该有普遍性,那么物理学家就不能只研究宇宙中的现象,也应该研究真理。这可能是宇宙存在的原因,宇宙背后的实在,暗物质是否对应于真理,等等。”

    我说:“但是,你说得还不全面。既然物理学家要研究现象,为了保证方法的普遍性,就不能禁止社会学家研究社会现象。那么,为了防范邪恶,研究一切现象就必然需要判断现象的善恶。即使是研究宇宙,也要分析宇宙的目的,分析这是否是一个邪恶的系统,如果邪恶,我们当然不应该向它学习。甚至,即使宇宙的目的是正义的,还要分析其现象,是否其行为,也就是那些现象,是追求正义的最佳现象。灵魂中的一切思想都是有源的,无论是一个新的想象还是一个新的经验,都应该首先用纯逻辑信仰判断,这样才能有效地避免在知识系统中引入邪恶。”

    阿梦说:“你这也太谨慎了。这些要求太高,甚至有违纯逻辑主义信仰。我能理解你被人类社会的邪恶吓坏了,有些疑神疑鬼。但是,我相信宇宙是逻辑世界,而不是魔鬼、地狱。”

    我说:“你有时强调只做纯逻辑推理,不用经验,这能最好地避免从外部引入邪恶。虽然这比我这个方法安全,但是,也失去了很多正确的推理。你有时允许模仿宇宙,也许结果来看很好,但是,从思维方法来看,不够慎重,没有防范逻辑世界中存在邪恶的可能性。我更倾向于纯逻辑主义的第一知识是我是一组逻辑推理,而不是宇宙是逻辑世界。当然,我认为这两个命题相互间靠得很近,也都相当可靠,毕竟,要完全合乎逻辑地解释世界,它们都是必不可少的。”

    阿梦不想讨论这个很有价值的问题,大概是因为目前几乎没有可能得到什么结果,“智人的现实主义是为了当前时刻,那么,不同时间的现实主义就是不同的现实主义。这就像是不同个人的个人主义是不同的个人主义一样。”

    我说:“所以,个人主义也可以做类似的修改,那就是平等对待所有可能的个人主义,包括不同时代的、不同国家的、各种可能外壳的个人主义。综合考虑这些个人主义,平等对待它们。这接近于追求所有时代的所有人的总体利益。这并不是说所有可能的个人主义、现实主义都是对的,而是说,要覆盖一切个人主义、现实主义,期望邪恶之间相互抵消,这就是自由主义处理问题的方法。要通过因果逻辑分析一种个人主义、现实主义的利弊,就需要有尽量合乎逻辑的推理。最终的分析结果必然是,追求利益就是错误的。必须追求价值,利益只能是依附于价值,这样才能使利益最大。错的是追求利益,而不是利益本身,所以,仍然可以得到利益。”

    阿梦挫败了我获得利益的企图,“虽然我是纯逻辑主义者,我也不认为应该分析每一种个人主义、现实主义的利弊,那是在进行价值有限的推理。何况,我认为也不太可能推导出某种个人主义最终没有好下场这种结论。”

    “如此看来,逻辑生物不应该向智人解释智人的信仰错在哪里,结果会有什么不好,对利益有何影响,等等。即使是为了教育智人,也应该坚持第一知识的推导,因为人只能是灵魂,否则就是无脑的动物。灵魂为肉体服务这种观点根本靠不住:如果你是肉体,剔除你的灵魂也可能让你的肉体舒服,那么,你是否接受?两者不可分割也是荒谬的,植物人的存在几乎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如果有必要,技术上完全可以更进一步。智人在这个问题上想要中庸是不可能的,因为那必然意味着为了现实而牺牲未来。”

    阿梦笑了,“虽然我的信仰坚决反对你的这些修正,但是,也许是历史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不断跟你交换灵魂碎片的原因,我始终对你的修正有一定的好感,哪怕你是在修正纯逻辑主义。”

    我洋洋自得,“应该对结果论也修正一下:为了利益的结果论要不得,为了无限大价值、真理的结果论可以有一些。当然,好的结果仍然不一定是最好的结果,不能唯结果论。所以,有些事不合乎你的信仰,但是,可能有无限大价值,你应该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阿梦立即翻脸了,“睁只眼闭只眼?你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也许我最好喝得人事不知,你才能自由地追求你的利益吧?你的信仰就是一艘缝缝补补的破船。”

    我很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刚才确实得意忘形了,脑子里绘春宫的时候最容易靠本能而不是理性。幸好,我认识到为自己辩护只能是为了自尊心,不可能有无限大价值,“不断修正的信仰可不就是看着像破船吗?问题是,这已经不错了,智人根本不观察自己的信仰,根本不知道那是艘破船,甚至,是不远的将来就要沉没的破船,根本不去维护、保养,还在继续相信着这艘满载着他们珍视的DNA、人体、血缘、家庭、民族、国家、利益、各种经验主义科学等信仰的大船能够太太平平地驶向永远。究竟谁会赶上那无法挽救的沉船时刻?大概只能靠撞大运吧。到时,一定会有几十亿智人哀叹信仰的小船怎么说翻就翻。一定有很多大清遗老一样的人物,在他们眼里,新的信仰宝船无论逻辑架构多么美妙,都不如他们传统的破船,那意思大概就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阿梦脸色好了不少,“不过,你这破船毕竟是一艘久经风浪的大船,也经常修修补补,所以,在各种危险之间仍然能够快速前进,说不定流传到了后世也是一艘受人尊敬的破船,就像黑珍珠号一样。我这艘船更新、更先进,不过,肯定也不是完美的船,操作上也远不如你熟练。甚至,可能在激流险滩的表现还不如你的船。所以,我们还是结队而行为好。当然,不知足是必然的,好想亲身体验一下未来那永不沉没的宝船。话说回来,你不能因为你在局部有些优势就自以为是,忽视本身的问题,动不动就让我上你那条破船。”

    这暧昧的话让我好不得意,“反正你不能否定我的局部优势的存在,不能不把局部优势当优势。从微观意义上看,我的理想可以看作是那些物质的细胞的理想,你的理想则是那些抽象概念的理想。细胞肯定不会认为我做错了。呃呃!”

    “猪兄?又犯错误了吧?记住,平等不是真理,甚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是错误的。细胞不会歧视概念的理想,这并不意味着概念不应该歧视细胞的理想;纯自由不会歧视某某主义,但是,另一个化身纯逻辑就会歧视,而很多主义既歧视自由也其实理性。细胞是否有资格判断自己是否做对了暂且放在一边,即使细胞认为自己做对了,在概念眼中又算什么?我劝你好好整理一下你脑子里的那些荒谬的推理。你对自己显然不够狠,成天在具体推理上骂自己是猪头,在信仰这类最根本问题上却那么宽容,结果就是你要常常骂自己是猪头。你只承认自己逻辑技术不好,不承认自己的逻辑基础不好,这太自以为是了。”

    我还没有骂她,她反倒先骂我,再加上自己犯下的错误,自尊心奋起反击,“猪兄?我一定让你生十个猪娃。”

    她一脸嫌弃,“真庸俗。”

    “你凭什么歧视庸俗?归纳、联想并不仅仅存在于学术的概念之间。学术和庸俗的概念之间也存在归纳,当然,不是必然的归纳。我能从庸俗的经历中产生学术思想,偶尔也会因为学术思想而加强了庸俗。这应该也是思想自由的一部分。当然,我承认两者的效率有区别。但是,一方面,我不可能一直做科学推理,另一方面,吃喝拉撒睡等推理的效率可能更低却并不被嫌弃。所以,你至少是在部分关注利益,不希望庸俗触犯一些你认同的传统道德。区分什么高雅和庸俗是不可能必然合乎逻辑的,要区分,也应该区分利益和价值,甚至,区分有限大价值和无限大价值。世界上必将有你理想中的那种纯逻辑主义思想家,但是,我们不是。我们有一些思想就是在庸俗的情境中产生的。”

    即使她不是经验主义者,也无法否认我们在这方面的经验是有价值的。她也不是传统的卫道士。长期的习惯会导致直觉、本能的错误,但是,不会导致理性判断的错误。所以,她的理性没有关注自己的错误,没有为此道歉,而是开始了更有价值的逻辑推理,以此证明自己认识到了错误,“如你所说,既然有了绝对正确、唯一的价值标准,自然就不需要庸俗和高雅之分。甚至,如果愿意,可以将无限大价值以外的有限价值都定义为庸俗。我这是不是学到了一点修正主义的皮毛?而且,还有比庸俗更糟糕的邪恶。既然智人连邪恶都没有清除干净,都不急于清除,就更不必忙着清除庸俗,何况,还是传统的、未经过修正的庸俗。”

    我说:“人类需要思想,也喜欢伟大的思想。但是,伟大的思想要有来源,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得到。也许,这个问题就是被长期掩盖了真相。与政治事件往往有比较明确的因果关系不同,对人类长远未来有巨大价值的伟大思想,智人往往根本不知道来自何处。最多知道发现的时间地点人物,很少知道具体细节。这是史学的最失败的地方之一:没有发现学科内的无限大价值。”

    “代价这个词不好,说得好像这是一种牺牲,仍然太重视对利益的影响。”

    “听起来是不太好,这似乎有些像你当初为了理想而献身?”功利主义在灵魂中发出一声哀嚎:这显然是纯理性主义、自由主义这两个小兔崽子看我不顺眼,想要看我的好戏;由于历史原因而形成的兄弟关系,在他们眼中居然一文不名。

    忍受着有史以来真诚相爱的爱侣之间最残忍的毒打,功利主义认为忍耐不是办法,有必要自救。它竭力开动自己微弱的推理能力,不自信地给出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预测:“难道人类以后的高水平文字在现在看来会是一个高雅和庸俗混合在一起的大杂烩?”

    至少到目前为止,人类在施暴和理性思考方面是无法兼容的,阿梦只得停手,擦了擦汗,“大概如此。不过,不能为了呈现为一个杂烩而写成一个杂烩。正确的态度是不去关注这个问题,让杂烩通过逻辑推理自由地产生,然后筛选掉其中缺乏价值的推理。这就是最自由的论文写作方式,最多,费点力气将这些有价值的思想串联起来。如果想着躲开庸俗,或者故意创作出庸俗,思想都会不自由。我不敢说像你这么庸俗一定会成为潮流,但是,即使是哲学、物理学、逻辑学论文中,讨论一下饮食、旅游、爱情也必然没有问题,当然,只是涉及这些课题是不够的,至少要保证很有价值,最好能保证有无限大的预期价值。自由思想本身不能保证每个思想有足够大的价值,但是,自由的思想筛选后可以保证。如果能长期致力于提高能力,更是有助于让自由思想的平均价值指数增长。”说完,她卷起了袖子。

    功利主义赶紧追问,“我们会不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不用管这个问题。自由思想可能短时间陷入一两个课题难以自拔,但是,不会长久。况且,只要有无限大价值,陷入又有何妨?再说,什么叫我们?这难道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

    “是你给我安排的写小说任务。”

    “这也要甩锅?”

    “这是致谢。如果不是这个意外,或者说你的一时冲动或灵机一动,我们相对庸俗的生活还会持续很久。现在和那时相比,我们的生活庸俗程度大大降低,思想更有价值了,甚至可以说,单位庸俗创造的价值也大多了,偶尔庸俗一下也无所谓。”

    “胡扯!”阿梦沉吟了一下,“我仍然认为你现在存在为了庸俗而创造庸俗的动机。其中夹杂着无限大价值似乎能减轻你的罪恶感,但是,我要追求完美。所以,我不打算支持你。我也要感谢你的修正后的结果论,虽然那并不是正确的推理。最近,我发现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推理更有价值,原来我对两个人推理的结果感到满意,现在,则不够满意了。所以,今天早些睡觉,明天好好工作吧。”

    功利主义对于自己付出巨大代价却只得到这个结果当然不满,“你这变得也太快了吧?几天前你有时还对这种状态很满意呢,甚至,还追求过这种状态。”

    她的脸有些发紫,“这段时间大家的灵魂变化得都很快。老爷子来了以后,或者说你开始写小说之后,很多原来归纳、经验的事情,如依靠你的经验试错或依靠我的想象试错的事情,变成了依靠源于纯逻辑信仰的因果推理的事情。这大大提升了灵魂升级的速度。尤其是,原来的理论研究快速地融入了生活,这改变了很多。”

    我的纯理性主义嗅到了价值的味道,就把功利主义推到了一旁,“由于存在本能、直觉,灵魂的进阶并不能即时地反映到行为上,所以,我们的行为大大落后于我们的理论。同时,由于残存的经验主义,这种行为滞后于理论的现象引起了我们的关注,激发了灵感。这当然不能作为经验主义是最好的信仰或方法的证据,但是,这有助于弥补我们在纯逻辑推理上的不足,有助于削弱本能、直觉的危害。”看到阿梦露出了笑容,功利主义插话道:“存在就是合理的,错误行为的存在也是合理的。”

    阿梦说:“按照我的理解,这种合理性和纯逻辑主义的合理性不一样,只代表有产生这种存在的原因和推理过程,并不代表原因和推理过程必然合乎逻辑,也就是不代表永恒。当然,我也不知道邪恶在尽量合乎逻辑的推理中是如何产生的。”

    我说:“纯逻辑推理能在宏观层面上产生独立于其微观推理的推理,也就生命,而且,这种宏观推理的规则可以和微观的逻辑规则不同。从推理的角度看,确实很难理解。但是,这也不是新问题,物理学一直也无法解决生命到底是自主还是被宇宙决定的问题。甚至,灵魂也有这个问题,每个推理是自主的,还是被整个知识体系或者整个宇宙决定的?毕竟,没有其它知识,任何推理都是无法推理的。也许,纯逻辑信仰除外,所以能够无中生有地出现。所以,既然这是所有理论共同的难题,不能以此难为纯逻辑主义。”

    阿梦说:“这个问题太难。我们现在处于转型期,很多旧的、错误的思想在不断被消灭,但是,又不能立即消灭。如果因此就认为这代表可以不消灭或者可以不尽快消灭,那必然是错误的推理。我们无法避免不邪恶,但是,仍然需要尽量消灭邪恶,只有这样,后人需要面对的邪恶才能指数下降。至于结果,那是我们现在管不了的。也许,灵魂只能不断逼近不邪恶,却无法完全根除;也许,终有一天会出现完全不邪恶的灵魂。邪恶是无法合乎逻辑的存在,却仍然以智人这种宏观现象的形式存在。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必然牵涉到了某些我们还不知道的真理。”

    我说:“在如何消灭邪恶的问题上,立即消灭这一最合乎逻辑的方案是无法做到的,所以,可行的都是邪恶的,最优解却是不可行的,不仅身体的行为做不到,灵魂的思想也做不到。所以,行为必然落后于思想,思想也必然落后于信仰,但是,领先于行为。现在看来,应该是信仰拽着一群思想先行,身体的行为是后面的拖油瓶。智人进化过程的实质就是如此。”

    阿梦眼睛发亮,“这思想真形象。不仅你的身体像是拖油瓶,我的身体也是。甚至,是纯逻辑信仰拖着我们的信仰在前进。想想看,就那么简单的一个命题,被我们发现之后,通过吸引各种正义的思想、排斥各种邪恶的思想,最终,拖着拽着整个人类社会的所有信仰、思想、行为走上了正确的道路,通过改变灵魂最终改变整个社会的物质结构,包括人体、商品交易、国家、家庭。这难道不是一个奇迹吗?只不过,你要多多反思,不仅行为滞后思想太多,你的信仰也滞后于我的信仰。”

    我说:“所以,如果以纯逻辑信仰的产生为原点,对所有智人的信仰、思想、行为的影响都有一个滞后,相当于相互作用需要时间。我估计,那形态应该像彗星,只是希望彗尾不要拖得太长。也不对。我感觉,我的彗尾就比较长,虽然降低了平均价值,但是,不知道是否满足长尾效应的条件,总价值应该并不少。”

    阿梦点点头,“那么,我们最好能巩固住今天在信仰指引下取得的灵魂进步。归根结底,我根本不相信决定论。我的灵魂要决定自己,使自己正义,每个推理的努力都很关键,这样才能缩短滞后效应。动不动就为自己的滞后开脱,只会有利于利益,而不利于正确的信仰和思想的建立,更不利于纠正行为。所以,现在是帮助信仰克服拖油瓶的阻力的时候,而不是实行物质奖励的时候,更不是满足私欲的时候。赶紧关灯睡觉!”

    功利主义正欲上下其手,现在被迫要放弃利益,忍不住质问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阿梦叹息一声:“弱智!在人类的历史上,听到这句话,大概就能知道这是在智人时代。”

    我的自尊心受不了这种攻击,将理性主义推上去换下功利主义,“可以将经验主义修正一下,允许灵魂的经验成为研究逻辑世界的经验,如灵魂中逻辑推理的经验、能力增长的经验、知识增长的经验,等等。如果一个灵魂中毫无邪恶,它的经验应该和观察宇宙的经验等价。但是没有哪个灵魂能做到。而且,那怕只是少有缺陷,灵魂的经验的价值就要大打折扣。这种修正后的经验主义并不违反纯逻辑主义,只是,现阶段没有多少实用价值。”

    阿梦说:“也不能这么说。智人中绝大多数灵魂的经验是天分对于研究很重要,没有绝对最好的研究方法,但是,我们的经验不是这样。既然我们灵魂的缺陷少得多,我们这两个经验仍然可能比几十亿个灵魂经验有价值。好了好了!赶紧睡吧,阿正明天一定有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