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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 命与运

    李立遵的探子来报,说是宋庭撤了张佶的秦州知州一职。

    原来,几年前,恰逢秦州知州李浚暴卒,于是朝廷派了张佶去知秦州,可他一到秦州,就大肆准备在秦州设置弓门、冶坊、床穰、静戎、三阳、定西、伏羌、永宁、小洛门、威远等十寨,还决定浚壕三百八十里,这原本是利民的好事,可是浚壕修寨需要人力财力,张佶倒是爱民如子,可是只限于汉人,他下令要求在秦州的党项厢兵与羌人服役修寨,而且完全无偿,没有一点酬劳。

    这样一来,人力有了,而且也不花费财力,可是党项人和羌人也是人,他们哪能乖乖地为张佶所驱使,为了让他们死心塌地地修筑城寨,张佶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把他们的家人扣押起来做人质,有的直到快要病死了都不放。

    原本拓跋继迁死后,党项万山、万宇等部在宋庭的招安抚恤下投了同属于永兴军路的环州,官家还对他们两部封边关团练使、赏金银绸缎和土地,边关看似一片祥和。可是张佶一上任便带兵侵占党项人在环州原有的土地,不时派兵掠夺党项人的牛羊马匹,甚至还在环州一带向党项部落强制推行汉地的剥削制度,‘和买’粮草,所以秦、环州一带的党项人又纷纷逃回他们的原主西平王拓跋德明的帐下。

    这样一来,张佶的铁腕镇压不但没有起到相应的震慑和安定作用,还起到了反作用。加上这两年,党项的西平王拓跋德明频频向大宋称臣,大宋与党项的关系渐渐缓和,朝廷开始致力于边境安定,而张佶多年在边疆,对待番邦的态度一直强硬,手段辛辣,引起多方不满,所以宋庭就把他调到邠宁路任钤辖,而改派德高望重的曹玮出任秦州知州,兼缘边都巡检使、径原仪渭州镇戍军缘边安抚使。

    曹玮这些年来辗转渭州及边疆之地,深知边民之苦,他一上任就在开始修筑工事,并派人暗中打探李立遵的动向。他废除了张佶在任时的一些强霸政策,譬如之前李立遵故意怄气,派人去秦州采伐,张佶在多次驱赶后干脆派兵过去把他们都抓了起来。后来李立遵遣使前去索要,张佶断然拒绝之后就派人着手在边关招兵买马,可是过了一段时间鲜有成效,张佶觉得这样没有效果,为了展现自己的决断威风,他直接派人强制符合条件的壮丁入伍。

    曹玮上任后马上废除了这个政策,边关百姓总算舒了一口气。

    可曹玮越是有条不紊地经营着秦州城,李立遵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他得知曹玮在秦州城外修筑工事,满腹怒火,他觉得曹玮就是故意做给他看,让他知难而退。曹玮虽然用兵有道,当年数次大败弥雅的拓跋继迁,可那又如何,哼!老子怕他吗?

    他气氛之余,一个人喝起了闷酒,却越喝越气愤,怒火在胸中燃烧难以熄灭,好似那酒下肚便被怒火燃烧了起来一般。

    “来人!”

    “论逋!有何吩咐?”

    “让那个泥婆罗公主过来陪老子喝酒!”

    “是!”

    听命的离去后,不一会儿,泥婆罗公主萨娅就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来。她已经换上了吐蕃的装束,和大多的吐蕃女子相比,她略显苍白,而且相比之前瘦了不少,人也憔悴了不少,如果说当时刚来宗哥城的时候她是三春的桃花,如今便是深秋的菊花了。

    李立遵先自己喝了几杯,又给萨娅公主斟了一杯,萨娅看了一眼扭过头去。

    “你喝呀!”

    “我不喝!”

    见她一直愁眉苦脸的,李立遵心头更不是滋味,“妈的烦死了,我让你喝!”

    “想喝你自己喝!”萨娅也不是被吓大的,好不畏惧地盯着李立遵醉醺醺的双眼。

    李立遵一掌拍下,一手扭过她的头,一手抡起酒杯就往她嘴里灌,她天生抗拒,呛得满脸通红,李立遵仍不管,又斟了一杯灌她喝下,她咳嗽了一会儿,李立遵又斟了一杯正欲灌她喝下,她面色一变,突然哇的一声吐了李立遵一脸。

    李立遵震惊之余缓缓用袖子擦去满脸的呕吐物,他借着酒劲抡起手掌就甩了萨娅一巴掌,萨娅像一片秋叶一样痛苦地趴在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眼泪也不争气地流出,模糊中眼前那红艳艳的毡毯更是晃得她一阵晕眩。

    可在李立遵眼中,她那娇弱无力的状态是那样让人蠢蠢欲动,都说酒是色媒人,李立遵见了她这样,更是心神荡漾,像匹发情的饿狼,扑了过去。

    等到他发泄完,酒气还未消,带着一阵燥热歪歪扭扭地出了大拂庐,却见一人站立在大拂庐外,头发被夜风吹得凌乱,都结了露珠,李立遵醉醺醺,只见那人前额一块通元玉,衣袖上镶着晶莹剔透的青玉,略微蜷曲的头发上面点缀着红缨。

    却是纳斯结!

    “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嘛?”李立遵没好气地问道。

    “我在这儿等候论逋!”

    纳斯结眉头耸动着,也不正眼看他,李立遵莫名地恼火起来,“你走吧!”

    李立遵觉得自从让纳斯结做了凌温的贴身内侍后他就变了,原本是让他帮自己打探凌温的一举一动,可他却越来越偏向凌温。

    “论逋!”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李立遵厉声拒绝道。

    “舅舅!”

    李立遵刚转身,就听到他这一声舅舅,叫得凄厉,让人动容,不禁停下了脚步。

    “舅舅,你听侄儿说!”他左耳的大耳环在夜色中闪着冷冷的光,“无论你之后要做什么,还望三思!”

    李立遵刚被一番云雨浇灭的怒火又升腾了起来,一副难以置信的面容甩向纳斯结,“纳斯结,连你也反对!”

    “舅舅,不管这场‘战争’我们胜利与否,输的都是我们。河湟现在刚刚统一,只要有一点小小的波动,都会成为一盘散沙,你认为自己在前方征战,那些部族的首领会贴上自己的家当陪你玩命?你赢了,惹怒的是幅员辽阔兵力雄厚的大宋,弥雅也有可能趁人之危,如果你输了,他们不会雪中送炭。”

    李立遵不说话,纳斯结继续理论,他一向有点害怕这个舅舅,可此时却像吃了雄心豹胆了,“上次佛珠的事已经让各部落首领觉得你和赞普互生嫌隙了,如果你和大宋公然开战,难免会有人趁机另有所图啊!”

    纳斯结苦口相劝,“你难道忘了,当年你南征北伐平息各部叛乱战功累累,但还是不时被一些部族逼到走投无路了吗?有了达玛的后人欺南凌温之后,谁还敢动不动就联合起来对付你?我知道,恢复吐蕃王朝是你的梦想,可是有时候梦想的道路上不是你一个人就走得下来的,而且也急不来,再说,赞普也跟你有同样的愿望。”

    “你长大了是吗?现在开始来数落我了是吗?还用赞普来压我是吗?”李立遵接连几个疑问,像那暗夜突发的响雷。

    眼见李立遵还是倔强不已,纳斯结不再劝了,反而淡淡地说,“舅舅,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打这仗。”

    李立遵突然像发恶的虎豹一样盯着纳斯结,眼中的怒火透着杀人的气息,纳斯结却出乎意料地毫无畏惧,“因为你不甘心,自己费尽一生经营的东西到头来不是自己的,而输给了一个拥有高贵出生的人!”

    “高贵?”李立遵瞪着双眼,暴跳如雷,“那像个木头人一样的小子高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刘邦布衣出生尚能一统天下,我李立遵有什么不能?有什么不能?”说完一脚踢到墙上,仍不泄气。

    “可他就是高贵,生来就是,他手无缚鸡之力却众人敬仰,舅舅雄才大略却要处处周旋,这就是命运!!”

    “命运?老子命好不好,高不高贵,老子说了算!”

    纳斯结不再说话,默然离去。那背影,就像在做一场决绝。李立遵嘴上虽然不停骂他,可内心还是受到了那股情绪的影响。

    这世间本来就不公平,上天有时候就是会特别眷顾一些人,但是它所谓的眷顾,也许那些受眷顾的人根本就不需要,或者根本感受不到。

    “论逋!”

    “什么事说!”李立遵几乎是呼喊着。

    “论逋,甘州叶落仡派兵攻占了凉州城!”

    “什么?”

    没想到夜落纥这老头也是有几分骨气,拓跋德明封锁了凉州道,他就派兵攻破了凉州。自从拓跋德明两年前再次在六谷部的手中夺下凉州后,派了汉人苏守信守凉州,还给了他七千兵力,可谓是大手笔了,没曾想这下夜落纥还是攻破了凉州城,连夜落纥这样一个快入土的老头都这么雷厉风行,取自己之想要,他李立遵正当壮年,有什么理由犹豫?为内心真正渴望的去改变,甚至去冒险,不要问值不值,那不悔便是最好的答案,有时候,固执和倔强,缺是支撑一个人继续向前的动力。

    “来人,去叫赏样单和厮顿来!”

    “是,论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