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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报复(1)

    上官宁风投效令狐门阀前,师从卫山巨盗,自十二岁起便已杀人见血,在刀山火海之中练就的身手,即使在令狐门阀诸多精英侍卫之中,也是翘楚一般的存在,入门五年,便已攀升至银边护卫,而直属其麾下的关萧品阶低微,入门时间比自己长了不少,但从不起眼,所以上官宁风原本料定此人身手不过尔尔。

    但在兵锋泼面而来时,上官宁风还是有些吃惊。

    关萧并未出刀,飞向上官宁风的,是一把通体赤红的锋利匕首。

    刃尖撕裂着逆风,很快便来到了上官宁风的要害之前不过数米。

    上官宁风的眉眼一刻不停地跟着那飞刃前行的轨迹,在兵锋泼面的瞬间,祭出左手的那把鞘中长刀,以鞘身格挡这一记杀机,锋芒触及刀鞘时,男人的虎口虚震,他立即知道硬挡根本没用,便顺势回收着长刀,让过那把赤红短刃,自己的身体也迎着这道趋势,飞速跳跃离开了马车之上,旋转着身躯,试图向马车侧方的泥地下坠落地。

    与此同时,匕首硬挺直入那车厢的边框木壁之内,陷入足有尺余。

    而上官宁风还未来得及落地,关萧便已抽出了那柄长刀,准确预判了对手的落地位置,双手挺着刀锋,以劈山之势向上官宁风砍去。

    男子刚一落足地面,迎头便有千斤猛力扑面盖来,他足尖点着地,胸间蓄着力,双腿如同弹簧一般,应着地面,向后跃出了数米,关萧的刀风劈了个空,但仍生生在林间泥地上劈出了深深一道裂痕,刹那间泥沫四溅。

    望着地面的那道深痕,上官宁风立即清醒过来,自己此前一直是轻视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夜里秋露深重,关萧迎着幽幽月色,放眼看去,看出了上官宁风眼里的震惊。

    上官宁风语气意外道:“你的武功,超出了我的预料。”

    关萧微躬的身子直立了起来,右手执刀,左手举起,那柄原本插在马车厢边框上的红色匕首,如同凌空被磁力吸附一般,再次飞回了关萧的左手中,然后回鞘,最后进入背后的某个隐藏部位。

    只看这一手功夫,上官宁风便知今日面对对手的武力修为,绝对不在自己之下,他沉吟片刻,抽刀出鞘。

    “你确定你能杀我?”上官宁风举着刀,肃冷道。

    关萧并未多想,便徐徐应道:“你与上面的人联合设计,想要置令狐真于死地,那是权力斗争。你临时抽调我这个组别镇守刑场,想以我们为饵以身试险,那是因为我的组员都是寒族出身的新人,在你眼里死不足惜。刑场之乱后,你联合门内管家,贪墨我这一组组员因公殉职后的抚恤工酬,那是以权谋私。”

    上官宁风冷笑道:“所以这就是你想杀我的原因?”

    关萧摇了摇头,道:“如果只是这样,我最多只要你的命,但会留你全尸。”

    上官宁风微愕道:“哦?那你现在想要如何?”

    关萧的眼前,隐隐出现了常和的身影,因此语调变得更加冷酷:“我现在要把你挫骨扬灰!”

    刀锋再次劈来,泼洒出无数厉风。

    上官宁风身形突变,左右格挡下,化解了关萧的一连十数道攻势,关萧的刀改攻上为下,一个旋踢,带着刀风下扫出半圆气弧,劈向上官宁风的下路,上官宁风足尖一点,腾空而起,闪躲过那道锋芒,随即左手运劲朝执刀右手手背下压,双腿横起,形成一道山压重劲,对准关萧的头顶命门便要劈下。

    这记砍刀势,势可摧枯拉朽,关萧当然已经察觉,他使出旋转手势,手中长刀便脱手腾空,如同形成一面气罩护顶,上官宁风的下压重刀触碰到那面气罩后,双手力道竟然无法下坠,关萧身形下滑,如同泥鳅一般自旋刀下方滑出了数米,斜对着上官宁风的面门,右手自身后一抽,那柄红色匕首再次亮出,对准对手的胸腹要害冲刺而去。

    上官宁风暗吃一惊,急忙放弃了砍刀向下,身形后倒,足下借力关萧的旋刀一点,整个人便朝后方飞去,同时在胸前使劲旋转单刀,同样凝成一股罩门,但是那把赤红短刃竟然并没有因为被罩门格挡便止住前冲的势头,而是不断细微地变换着刺入部位,在罩门上下左右不断冲击,铿铿作响的金属碰撞响声不断响起,甚至摩擦出了数道火花。

    对敌经验丰富的上官宁风猛地意识到,这把赤红匕首,更像是关萧真正的致命杀招,那把长刀似乎更像是掩体,这样短匕长刀的组合,在江湖之上几乎闻所未闻,更别说猜出关萧的师从门派,他自然更加不敢怠慢,右掌运出贯穿气力,自心脉直通掌心,在旋刀上如同打出一道开山般的掌力,才将那把赤红匕首彻底震开,关萧双掌一上一下,运力回收,那把单刀与赤红匕首又再次回到了他的掌控之内。

    上官宁风下坠落回地面,这数回合的交手下,他更是清晰看出了关萧功法修为的怪异,至少在令狐门阀内的乌甲侍卫中,这样的身手,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位紫甲领帅。他暗忖关萧的内力修为,甚至超过了自己,如果持久僵斗下去,自己后劲不足,必定吃亏,以目前战况预判,此战定不能速战速决,逃跑应该才是更好的选择。

    关萧冷眼看着对手的神色变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上官宁风足下一滑,在身前半米画出了一道半弧,然后横刀猛地下探,沙石泥土应声激起,在他身前瞬间形成一堵高大的泥墙,向那关萧扑盖袭来,上官宁风打出这堵泥墙后,想做的只是拖住关萧的步伐,他立即转身施展轻功,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今天这个意外的战局,但关萧看破了这只是一道障眼法,他左手紧紧捏住那把赤红匕首,迅速观察着周边的云杉树干的生长位置,然后运出强劲,朝着某棵树干的方位便奋力抛掷过去。

    短匕飞至其中一棵树木树干后,立即形成弹力,紧接着再次飞向另外一棵树木,在关萧预设的数棵云杉树干之间形成了一道回弹折射的路线,最后落入的方向,竟然分毫不差地切中了上官宁风逃跑的线路。

    上官宁风见那该死的赤红匕首在身前再次成为了拦路虎,暗骂一句这究竟是他娘的什么邪门武器,但也仅足够一骂的迟疑,那匕首的刃尖,已经朝着自己迎面而来直插心门,上官宁风横刀身前,以刀身挡住短匕,短匕夹带的劲力足以消减上官宁风的前行势头,他以刀身顶着那把匕首,竟被迫得不得不凌空倒退。

    迎着如此时机,关萧挺着单刀劈出一个十字,将身前的泥墙粉碎,双手挺刀,铆足了气劲腾空飞跃,作出了一个前刺的姿势,目标正是后退的上官宁风的后背要害。

    上官宁风即使背对关萧的前刺,依然已经察觉身后刀风凌厉,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双掌横抹,为格挡匕首的长刀注入劲力,然后立即双手脱刀,凌空翻转身体,背部贴着单刀,单刀顶着匕首,正面关萧的前刺,蓄力打出一道掌风,关萧前刺遇到掌风,未有缠斗,而是立即双手离刀,整个人向后跃去,但上官宁风霎那间却被前单刀后匕首制约住了身形,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这便是关萧想要的关键一刻,他双掌抹了一圈圆弧,嘴中沉喝一声,赤红短刃像是听到了感应一般,顿时从与上官宁风的单刀僵持中抽离,回弹向后,与一颗云杉树干相撞后迅速下探落地,坠地后又立即上弹,在上官宁风的前后下三方,如同画出了一道三角形的弧线,最后回到了关萧的手中,关萧左手握着那短匕,右拳朝匕柄顶端击去,匕首脱手飞去,在空中划出一道赤红色的闪电。

    所有的一切发生,不过一瞬,闪电疾驰,在上官宁风的腹部穿过,没有一丝迟疑。

    上官宁风闷哼一声,被制住身体的他根本无法闪避,一切如他所料,赤红匕首才是关萧的真正杀招,而赤红匕首也真的要了自己的命。

    赤红短刃贪婪地享受着来自敌人血肉的饲养,然后破背而出,再次回弹数个折线,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上官宁风低头看着自己腹部的血洞,瞳孔瞬间放大,眼神惊恐而狰狞,咽了几口口水,整个躯体颓然一软,落在了地面,两把单刀也同时坠地。

    望着关萧依旧漠然的表情,上官宁风的嘴中不断吐出鲜血,他自知命不久矣,但心中还有着疑问。

    “这把……这把红刃,叫做……什么?”

    这是第一个疑问。

    关萧看了眼手中这柄通体赤红锋利无双的匕首,紧贴着另一只手上的衣袖来回擦拭,清理着血迹,然后冷声应道:“它叫赤信。”

    片刻沉默后,上官宁风发出第二个疑问。

    “你……你为何……为何知道我会……会经过此处。”

    关萧看了眼垂死的上官宁风,冷声回答道:“虽然你的武功不如我,但是想要杀你,自然还是以最省力的方式为上,所以只能选择在你最为孤立无援的地方下手。同时,想你死的人,不止我一个。”

    得到回答的男人,额间青筋暴起,浑身颤动起来,目光中透出某种绝望的色彩,因为他马上就想明白了这个想自己死的人,究竟是谁,也正因为想明白了,所以他在临死之前,体验到了比死亡更为痛苦的滋味。

    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司青挽不禁怔住了。

    双腿截去的男子,也抬头望向这个气质冷艳的女子,此时他的双眼中竟是噙满泪水,同时眼球中佈满了血丝。

    孙婆婆感受到了身残男子的情绪悲伤,连忙上前,双手比划着,嘴上咿呀着,似乎是想安慰他。

    还是辛和尚,还是那一脸淡然而豁达的笑意,他缓步走到了身残男子与孙婆婆的身畔,操持着那极具感染力的嗓音,对着男子慰声道:“好了,外头人都已经散去。你也到时候服用那参药了,服药以后,好生休息。”

    身残男子坐在轮椅之上,抬头看了一眼辛和尚,原本略显紧张的神情也逐渐放松下来,他点着头,嘴中却开始重复念叨着一句话:“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辛和尚见状,与孙婆婆交换了个眼神,孙婆婆立即会意,便推着轮椅,将男子推进了后屋的房间内。

    司青挽的注意力始终在那身残男子之上,直到男子进了后屋,直到辛和尚出言打断了她的深思:“女施主,你大伤初愈,请坐下说话。”

    司青挽猛地回过神来,看向了辛和尚,只见他仍是一脸慈悲笑意,袈裟之下伸出了一手,指向了屋内的其中一张椅子。她略一敛神,轻轻点了点头,便坐到了椅子之上。

    辛和尚自然知道司青挽心中所疑,他同时也选择一张木椅坐下,手中捻转着一串佛珠,徐徐说道:“女施主,可是疑惑这双腿残疾的男子身份?”

    司青挽疑惑地望向辛和尚,沉吟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辛和尚悠悠开口,目光也变得深邃:“他叫关二,是关萧的兄长。”

    司青挽微微愕然。

    后屋之内,坐在轮椅上的关二依然在喋喋念叨着那句话,同时凝视着自己空荡荡的两只裤管,引起了潜藏脑海的片段不断回放,一幅残酷血腥的战争画面,赫然重现在眼前。

    那场残酷战争发生之后的某个雪夜。

    山间某处破败的小庙内,浑身血迹斑斑的萧引,身上仅剩单薄内衣,铠甲早已卸去,披覆在躺着的萧二身上,而在严寒之中,萧引只能是瑟瑟颤抖,好不容易从各处拾捡而来的干柴堆,拢在一起生了火,火光并不旺盛,但产生的热量足以让小兵能勉强支撑,维持着清醒的意识。

    萧引身侧的萧二,早已陷入昏迷,脸庞血污满佈,干裂的嘴唇始终在微微张动着,似乎想吐出什么言语,但声量微弱,更像是一阵微弱无力的喃喃呻吟,身上覆盖着从萧引身上脱下的铠甲,以及一张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破旧麻棉布,但长度也仅仅足够遮盖到萧二的脚踝处。

    萧二的一双膝盖上,各自停留着半截被折断的箭杆,箭头嵌入的伤口处,虽被简单包扎止血,但纱布上的红,红里的血肉模糊,依然触目惊心。

    这已经是萧引能为萧二做到的全部,自从在那遍地死人堆里找到了萧二,萧引用从军中学习到的急救知识,快速为萧二做了止血处理,然后找到了一块破旧木板和麻绳,用以承载着萧二的伤躯,一路拖行,竭尽全力地离开了那片血腥战场。萧引也不知道此行应去往何处,只知道往东方赶路。

    幸运的是,萧引在途中某处山落小村遇到了一名村医,村医为萧二的伤口做了进一步处理包扎,但碍于手中救治设备与药物短缺,不敢贸然拔箭,只能叹着气摇着头,嘱咐萧引想要救下萧二,只能前往距离最近的朔州城中寻医。

    萧引只知道朔州城的大概方向,前行凶险未卜,但兄长的伤势已容不得他思虑过多,只能咬着牙继续冒雪前行,他虽是天生体魄过人,但这日连着赶路数个时辰,身体早已疲惫至极,在半路遇到这座废弃已久的破败小庙,只能暂且入庙里歇息片刻,待体力稍有回复才再次启程。

    铁林峰下的溃败,兄长的持续发烧并陷入昏迷,已令年纪尚轻的萧引心力交瘁,在柴火之旁,他倚靠在庙里的一张破损残旧的香案上,双眼微闭神色漠然,但实则内心情绪早已是百转千回,其中滋味,只有自己能够体会。

    破败的庙门虽已掩上,依旧难以抵挡庙外的寒风凛冽,门缝间隙处不断有冷风呼啸而入,但即使耳畔风声不断,在萧引的心中,周遭的一切,却如前路一般,灰暗得如死水一般沉寂。

    萧引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一声异样的响动发生,彻底将他从沉思的泥潭中拉了出来。

    萧引张开双眼,略显讶异地循着大概的声源处看去,猛烈的异响,应是传自香案旁的那座破败之象十足的佛像之后,从声色辨别,似乎是某种金属之物相撞发出的声响。

    萧引进入庙中时,已在四处做了一番查看,明确庙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或者活物的存在,但突发的猛烈异响,还是足以引起他的警觉。

    经历了铁林峰一战后的萧引,内心潜藏着某种难以言明的紧张情绪,一直害怕遇到生人,此时庙中异响乍起,萧引浑身上下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他循着那声响,迈起步子朝那佛像之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距离声源处越近,心中忐忑越是明显。

    萧引的步履移动间,眼前的光亮度也逐渐灰暗,直到他来到了那尊破落佛像之后,一副极其怪异的景象,猛地映入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