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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琅玕身世

    长宁宫外,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这是宫里丢了什么东西吗?”

    “听说不是丢了东西,是多出了什么东西。”

    “多了东西?”

    “是啊!听说皇后娘娘在内室捡到了宫外的东西,这内室哪里是人人都能去的地方?定是哪个不成器的与人私相授受,不小心落在了那里。”

    “落在哪里不好,偏偏落在内室,还偏偏让皇后娘娘捡了去,真是个害人精!一个人犯事,让我们大家跟着受罚。”

    ……

    几个胆大又消息灵通的,跪在地上,小声私语。一抬头,望见主事的太监正在目光犀利地盯着自己,才赶忙低头住了口。

    琅玕赶到长宁宫,看到门前跪满了人,他倒不好直接进去了。自己本就是宫外之人,虽然之前有太子殿下引荐,入长宁宫见过皇后娘娘,可自己一个外人,现在又是深夜,如此大摇大摆地进去,怕是不妥。再说自己是想寻回玉佩,只是查探一下,也许是自己搞错了,玉佩根本没有落在这里。想到这些,琅玕便躲过众人,越过宫墙,悄悄地进入了长宁宫。

    寻到长宁宫内室,琅玕发现屋中竟然无人,时机倒是很好,正可以趁此机会早点寻到玉佩。琅玕找到自己藏身的衣柜,在里面翻找了半天,一无所获。看来真是他搞错了,当时衣柜中的声响有可能只是自己碰落了什么物件。在这里寻不到玉佩,琅玕便要尽快离开,可还没等他出门,便听见有人进来,他只好躲进了旁边的纱帐中。

    进来的是许思湘和张嬷嬷。

    “张嬷嬷,今日进入内室的人可都查问过了?”

    “现在宫里的都查问过了,都不是。”

    “那这东西还能是谁的呢?”

    “还有几个今日出宫去了,明儿个等他们回来,我再问问。这事儿也急不得,慢慢查就是了,总归会有眉目的。”

    许思湘长吁一声,有些疲惫地坐在榻上,略显困倦,不经意间扫了旁边一眼,恰逢一阵风吹过,将琅玕藏身的纱帐撩起,琅玕就那么毫无防备地与许思湘四目相对了。

    琅玕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站在那里,许思湘也吓了一跳。不过,见到是琅玕,她很快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打发了屋中其他宫人,只剩张嬷嬷留在身边的时候,她才缓缓开口道:“出来吧。”

    琅玕连忙跪在许思湘面前,道:“皇后娘娘,在下失礼了。”

    “确实不妥,不过也罢,你毕竟是文姐姐的孩子,叫什么皇后娘娘,没的生分了,就叫姨母吧。”许思湘看到琅玕局促不安的样子,又问道:“说吧,什么事?”

    “皇……姨母,我遗失了随身玉佩,故此来寻。惊扰了姨母,还请见谅。”

    听到琅玕提及玉佩,许思湘身子一震。

    “什么玉佩?”

    “是我的一块随身玉佩,母亲抱我回来时便随在我身侧的,也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信物。”

    许思湘有些颤抖地将一枚玉佩从怀中取出,问道:“你丢的,可是这枚玉佩?”

    “正是。”琅玕看到玉佩并未丢失,心下松了口气。

    “你可是福瑞五年冬日生辰?”

    “正是。”琅玕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思湘几乎要落下泪来,抑制着自己的情绪,站起身,走到琅玕面前将他拉起,盯着他瞧了半天,平息了好久,这才缓缓言道:“你便是我姐姐的孩子,你还活着,真好!”

    “什么?我是谁的孩子?我不懂。”琅玕被人如此近距离地莫名瞧了半天,浑身上下都很不自在。听了许思湘的话,他的脑中更是一团乱麻。他是文子琢救下养大的,这一点许思湘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可是她口中的姐姐好像并不是指文子琢。

    许思湘转过身,忍了很久的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她又重新坐回榻上,道:“我原本还有一个姐姐,名作许思筠。这枚玉佩便是她的物件,或者说是别人送她的最重要的一个物件。而你,便是她的孩子。”

    “我的亲生母亲是许思筠。”琅玕喃喃地低声重复着。他小时候非常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为什么抛弃了自己,文子琢也回到救他的地方找过几次,均是无果,等他长大之后便将此事淡忘了,若不是这次意外,他恐怕再也不会念及此事。如今,关于他的身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人提及,儿时那种好奇的渴望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心,在他的心中膨胀,几乎要占满他的心房,让他透不过气来。

    “那她现在在哪儿?”

    “在你出生之后,不过一月,她便去世了。”

    夜晚星空异常明亮,有人说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不知许思筠是否也是这诸多星辰中的一颗,是否一直在天上默默地守护着琅玕,注视着他的成长。

    长宁宫里,伴随着宫灯哔哔啵啵的声响,许思湘向琅玕揭开了他的身世,也揭开了许家的一段陈年往事。

    福瑞五年的正月格外得冷。许思湘清楚地记得姐姐许思筠因为私自外出而受罚的情景。那时她被罚跪祠堂,许思湘偷偷去祠堂探望她,她却没有一点儿难过的样子,反而是一副甜蜜之态。她向许思湘讲了许多她外出的趣闻,又讲了她心中已有所爱之人,虽然她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可是看到她那么幸福、甜蜜,许思湘亦是为她高兴。谁又能想到这甜蜜最终却要了她的命呢!

    后来,许守静遵照太后懿旨要带两个女儿入宫,许思筠因为身体不适推脱了过去。再后来,许思筠的身体不适愈加严重,终究被家人发现了端倪。听到许思筠未婚先孕的消息时,许思湘是打死也不会信的,直到父亲将许思筠偷偷送出了家门,她仍然坚持是父亲弄错了,甚至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许多年后,无论真相如何,她们姐妹二人终究会再见面。不料,等到她入了宫,选了妃,却只等来了许思筠离世的消息。当年的匆匆一别,竟成了诀别。

    未婚先孕,在普通人家或者只是伤风败俗,但在像许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世族大家,简直是奇耻大辱。更要命的是,许思筠并未因此感到羞愧,她的沉默激起了父亲许守静的一腔怒火,于是,他便以养病的名义将许思筠送出了京城,送到自家在江南的一处别院待产。如此,方可将这桩丑事瞒了下来。

    许多年过去了,如今,许守静夫妇已逝,了解当年许思筠之事内情的许府之人本就不多,除了许思湘,也只剩张嬷嬷了。

    张嬷嬷是许思筠的乳母,从小看着许思筠长大。许思筠被送离京城,张嬷嬷便陪她一同去了江南的别院,后来亲手为她接生,又亲眼见到她离世。

    “唉,我苦命的大小姐。”听许思湘讲到往事,张嬷嬷忍不住又泣不成声:“大小姐一死,真的是把我的心肝都挖走了一般,她还是那般花一样的年纪啊!还好大小姐生了娃,也算在这世上留了根。哪知家里的老爷如此狠心,只因为大小姐至死都没有吐露孩子的身世,老爷生怕今后这孩子的身世给许家带来祸端,便要我将这孩子活埋。我可哪里做过这些孽啊!只好将大小姐随身所带的玉佩与这孩子一起放进了竹篮,丢进了郊外的河中,谎称孩子被埋,这才瞒过了老爷。事后我那叫一个后悔呀!纵然没有活埋,丢进河中,孩子便不会被淹死了么?那时总盼着河上若是有好心人能救下这孩子就好了。这些年我是日日吃斋念佛,保佑大小姐的孩子不死,没想到你真的是被人救下了。看来是神明显灵,神明显灵啊!”

    琅玕在旁边静静地听许思湘和张嬷嬷讲完了关于自己身世的这一切,等张嬷嬷的情绪稳定下来,问道:“嬷嬷,你可知,我的生身父亲到底是谁?”

    “这——”张嬷嬷欲言又止地瞧了瞧许思湘。

    许思湘想了想,对琅玕说道:“你当真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琅玕点了点头。

    许思湘看了张嬷嬷一眼,张嬷嬷会意,便去取了一个盒子出来,交到琅玕手上。

    琅玕打开盒子,盒子里面是一封书信,他一边打开书信,一边听许思湘讲道:“这书信是姐姐写给我的,夹在姐姐常读的一本书中。姐姐写这信时,怕是已经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姐姐去世后,父母伤心,便将她的东西都交给张嬷嬷处理。张嬷嬷不忍丢掉,便一直带在身边。多年之后,张嬷嬷进宫,把姐姐的东西拿给我,我才在书中发现了这封信。里面写了她所倾慕的男子,也就是你的父亲,到底是谁。”

    “我的父亲是……陆孤竹。”琅玕反复看了几遍信中提到的名字。

    “是啊!姐姐去世,我恨过那个薄幸的男子。在我看来,是他引诱了我的姐姐,欺辱了我的姐姐,所以我恨他害了我的姐姐又不能有所担当。谁能想到,那个被我恨了多年的男子,就是东垣派的正道中人!那时的我,恨不得追到东垣派,亲手抓他回来到我姐姐的坟上谢罪。我的傻姐姐,直到最后还在一厢情愿地爱着他,为他开脱,把一切都说成是自己的罪过。”许思湘脸上很是凄凉。

    “那他,后来没有找过我母亲吗?你也没有将我的出生告知他吗?”

    “没有。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再像当年一般偏执。我那时以为姐姐良善,为了他的声名,处处都在护着他说话,现在想想,也许确如姐姐信中所说,他是不知情的吧。事情已经过去了,找与不找,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人们可以恨一个明知罪孽深重而不思悔改之人,却不能恨一个对自己的过失一无所知之人。

    琅玕心里很乱。

    许思湘看到琅玕的样子,很是心疼,她将玉佩放到了琅玕手上,说道:“这玉佩,其实也是陆孤竹送给姐姐的,是姐姐最为珍视之物。过往之事,不过是些可资回忆的幻象。每个身处其中之人,都有其恨,亦有其爱。时过境迁,你也不必纠结于此。幸而你已长大成人,又有如此机缘得知了真相。若是你有心,便去你母亲坟前为她烧柱香吧。至于陆孤竹,听说他近些年身体不大好。如果你想找他,便去吧。”

    “姨母——”看着许思湘对自己的怜惜,琅玕觉得上天对自己实在是极好的。

    琅玕回到太子宫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他一进门,正碰上李玄鉴穿戴整齐要出门。

    看着琅玕疲惫的神色,李玄鉴惊讶地问道:“你才回来吗?”

    “嗯。”

    “玉佩找到了?”

    “找到了。”

    “在哪儿找到的?”

    “长宁宫。”

    “哦,那你又见到我母后了?你怎么找了这么久?你这可是彻夜未归啊,长宁宫才多大点的地儿,你莫不是找了一个晚上?……”

    “我妹妹在哪儿?”

    “在留瑾苑。我正要过去呢,连早餐都让人端过去了,一起去吧。”李玄鉴说着,便带了琅玕一起去到留瑾苑。

    在留瑾苑看到张无痕,琅玕忍不住上前将张无痕抱在怀中。

    “哎呀呀,你们兄妹平日见面都是这么搂搂抱抱的?注意点儿影响,这旁边还有我在呢。”李玄鉴心里那个恼火,真想立马上前一把将他俩分开。

    琅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昨晚的事情像一副重担压在他身上,说不上是欢喜还是惊愕。看到张无痕,琅玕就像见了亲人,无数的委屈、孤独,都想要和她分享。

    “哥,发生什么事了?”

    琅玕这才将张无痕从怀中松开,道:“无痕,我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啊?”李玄鉴听了,下巴都要吓掉了,心想:“他这刚去了趟长宁宫就找到亲生父母了,他不会是母后在外面与人的私生子吧?再不然就是父王在外面拈花惹草欠下的风流债?”

    张无痕倒是平静,不紧不慢道:“说说看。”

    琅玕将昨晚之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又将书信和玉佩拿给她看。说完之后,琅玕心中轻松了许多。

    李玄鉴在旁边听完,对琅玕的身世颇感神奇,道:“原来你真的,真的是我的表哥。”想了一下,好像之前也是他的表哥,“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

    “我想先去祭拜一下我的母亲,然后再去东垣派。”本来琅玕和张无痕就是计划要去东垣派的。

    “你既是要去东垣派认亲,我师父就不必去了吧。再说了,父王和母后都要我好好招待我师父,东垣派要去你自己去,师父就留在宫中吧。”李玄鉴听琅玕说要走,生怕张无痕也一起走了。

    “你不是因为和亲之事也要出宫躲一躲吗?”

    “这个嘛,父王答应我,和亲之事已经不作数了,所以我也就不用出宫了。”

    琅玕看了看张无痕,想询问她的想法。李玄鉴连忙对张无痕劝说道:“师父,宫里有好多药材,天下名贵的药材,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还有好多医书,师父你不是最喜欢读医书了嘛。再说,徒弟我学艺不精,师父你还需要假以时日多加教导呢。”

    “哦,那留在宫中也好。”张无痕就这么轻易地被说服了。

    其实琅玕也觉得张无痕留在宫中是个不错的主意。他现在心思烦乱,带张无痕上路,难免有所疏漏,于是,便也同意了。

    又过了两天,琅玕祭拜了许思筠,回到宫中,准备向李玄鉴辞行。

    “我今日便走,无痕妹妹就交给你了,望好生照料。”

    “放心吧,师父在宫中我定会照顾好的。”

    看到宫中侍卫较平日多了几倍,琅玕问道:“今日这侍卫怎么这么多。”

    “也没什么大事。前天,太子宫的一个小太监出宫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这事儿还没查清呢,昨晚藏宝阁又进了刺客,所以嘛,右侍卫宋源今日正在城中抓捕刺客,左侍卫李本在宫中也加强了守卫。”

    “原来如此。”

    “不过你放心,刺客应该是冲着宫中宝物去的。再说,就算真的是不轨之徒,我一定挡在师父身前,护她周全。”李玄鉴信誓旦旦地向琅玕保证。

    琅玕被他莫名其妙的豪气冲天弄得很是茫然,刺客之事原就与他们兄妹无关,他便安心将张无痕留在宫中,自己出宫,去往东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