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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云间派寻仇

    近日江湖上传得家喻户晓的当属云间派与东垣派之间的恩怨了。

    云间派要到东垣派寻仇的消息已经散布在大街小巷,可是到底寻的什么仇,大家却还不清楚。但是一个消息在传播途中,如果其中的细节不甚了了,又会显得不那么真实,传播者也会显得能力不高,很没面子。于是,传播者在传播此等消息的过程中往往绞尽脑汁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尽可能将消息的细节描述完整。

    经过众人卖力的宣传,云间派与东垣派之间的仇怨也确实被大家描画了出来,并形成了不同版本。

    一个版本说是东垣派掌门陆孤竹觊觎云间派掌门的美貌,玷污了云间派掌门的清白之身,所以云间派要去寻仇。另一个版本说是云间派掌门爱慕东垣派掌门陆孤竹的风姿,求爱不成,因爱生恨,恼羞成怒,所以要去寻仇。还有一个版本说是云间派掌门与东垣派掌门比武,败下阵来,被陆孤竹一剑砍掉了胳膊,所以云间派要报这一臂之仇。

    不过,关于两派掌门情爱的故事颇得众人口味,前两个版本的故事也在众版本中脱颖而出,流传甚广。可是,云间派掌门和东垣派掌门之间到底是谁爱慕谁的问题,众口难调,两个版本的粉丝由此所形成的小范围冲突也时有发生。

    当然,毕竟谁也没有见过云间派掌门的样子,云间派掌门是男是女也是一个值得推敲的问题。也有传闻称云间派掌门本是一位雄伟英俊的男子,因此,这两派掌门之间的故事也便被大家渲染成了两个男人之间由知己而成为情侣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爱纠葛。据说这一故事情节也甚为流行,令人神往。

    滞留京城多日,上官玉烛突然听到了关于云间派和东垣派之间的传闻,不知道琅玕是否找到了上官祺落,又不知这传闻是如何出来的,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他看龙昙伤势已痊愈,便要急着离开京城,赶回东垣派。

    龙昙缠着上官玉烛本是觉得好玩,现在东垣派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她觉得更是有趣,便随了上官玉烛一同去往东垣。上官玉烛没想到救了龙昙却比救了个宠物还要难缠,也只好随她去。

    上官玉烛回到东垣派的时候,琅玕也刚刚赶到。看到琅玕并没有带回上官祺落,上官玉烛有些担心,他刚要向琅玕询问日微山的情况,陆孤竹和岳守行从房间外面走了进来。

    琅玕第一次见到陆孤竹,心中紧张,整颗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陆孤竹面容消瘦,身材修长,因为中毒,显得异常疲惫,偶尔还会有些咳嗽。他听说琅玕是文子琢的养子,也是门下弟子,待琅玕很是客气。琅玕心中却在反复地想:“这就是我的父亲!”

    看到陆孤竹深受中毒之苦,琅玕赶紧拿出了解药,递到陆孤竹手中。陆孤竹怔怔地看着解药,心知这解药能解身之毒,却不能解心之苦。还是上官玉烛取来了水,催促着陆孤竹服下。

    随后,琅玕将云间派的战书递了上去,又将日微山的经历并上官祺落是江扶桑女儿之事都讲了出来。得知上官祺落是江扶桑之女,名作田清欢时,在场的陆孤竹和众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可是,又听到琅玕失手错杀了江扶桑,陆孤竹站立不稳,扶住了身旁的桌子才不致倒下。

    “你杀了她,杀了扶桑,怎么可能?不可能的。”陆孤竹喃喃道。

    琅玕满心愧疚,无地自容。上官玉烛也感到震惊不解,更因为师父的举止忧心忡忡。龙昙随了上官玉烛,在一旁听到琅玕所言,惊讶于琅玕武功如此了得,竟能杀了云间派掌门,可是,她又分明记得刳心洞外,琅玕的武功却与辛夷都还差了一大截,不知他因何进益神速,不禁对他另眼相看。不过,她还没见过江扶桑,也未能与之过过招,心下倒有些遗憾。

    岳守行看到陆孤竹如此痛苦,安慰道:“师兄,天意如此,你还是要保重啊!”

    陆孤竹悲痛万分,心中全是江扶桑的身影。她便如何对他,她也是他心中唯一的挚爱,更是他一生都有所亏欠之人。

    琅玕沉默了许久,又拿出自己的玉佩和许思筠的书信,道:“陆师伯,还有一事,您可曾记得这枚玉佩?”

    陆孤竹接过玉佩和书信,不知何意。这玉佩仿佛颇为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岳守行见了玉佩,道:“师兄,这玉佩是你当年剑穗上的玉佩吧!我记得那个玉佩上面还有一个缺口,和这个一模一样。这块玉佩你已经丢失很久了,琅玕,你又是从何得来?”

    琅玕落下泪来,跪在陆孤竹面前,哽咽着说不出话。陆孤竹看了许思筠的书信,突然明白了这一切,对琅玕道:“原来,你是我的儿子!”

    这突如其来的答案让岳守行难以相信,他急忙从陆孤竹手中夺过了书信,仔细地读了两遍,又用怀疑的神色看了看陆孤竹。显然,陆孤竹的态度肯定了书信中的内容。他又猛然间感到有些惊喜。这算是师兄陆孤竹这么多年来最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了。

    陆孤竹忆起了多年前那个元宵节的夜晚,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模糊如梦境的身影,那人竟是许思筠。转而他又有些自责,他应该早些想到的,却迟到了二十多年才忆起。继而他又想到了田清欢和江扶桑,想到了琅玕的错杀,一切都像是因他而起的孽缘。

    月初,云间派如约而至。

    与此同时,江湖中其他许多门派也纷纷赶了过来。与东垣派交好的常山派、中山派、恒州派自然是要派遣得力弟子前来助阵,一些曾经受惠于东垣派的社会中的头面人物虽不清楚东垣派到底是与云间派结了什么仇,也要纷纷赶来为东垣派撑腰。而那些听了小道消息,想看个热闹的武林人士此时也如蜂蝶采蜜般闻声而动,来到东垣一探究竟。东垣派的袭明堂一时间成为武林精英荟萃之所。

    辛夷跟随田清欢来到东垣山上。望着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房宇,田清欢心中无限悲凉。她止步于门前,不敢入内。门前的东垣派弟子要进去通报,辛夷却早已拔剑毁了大门,径直入内。

    云间派虽是来寻仇的,田清欢却不欲滥杀无辜,辛夷所为她不便阻止,她只对东垣派弟子道了句:“云间派前来拜访。”便带云间派众人走向了东垣派一清台的方向。

    一清台是东垣派平日练功之所,场地平整广阔,若终是以比武的方式了结这场恩怨,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袭明堂的精英们没有等到云间派的人,听说他们去了一清台,也便浩浩荡荡、急急忙忙地赶到了一清台。龙昙早就备好了棒棒糖,准备舒舒服服地看一场热闹,这时担心好位置都被别人抢了去,便撇下上官玉烛,跟随人群冲了出去。陆孤竹、岳守行、琅玕和上官玉烛、杜衡等人心思沉重,却走在了队伍的最后。

    明明是来寻仇的,田清欢在云间派时还是满腹的愤恨,可是看到师父陆孤竹,她的心却在刹那间破碎。她在心中暗暗地埋怨上苍,“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从小一直敬仰的师父杀了我的父亲?为什么偏偏是我所爱之人杀了我的母亲?”

    所有看热闹的江湖观众们把云间派、东垣派和一清台围了个水泄不通。陆孤竹和田清欢却在对视的刹那有些恍惚。观众们不好开口,只是观望,两派主事之人却完全没有开战的意思。好好的一场寻仇,硬生生变成了一部默片。

    岳守行看了看田清欢,又看看陆孤竹,叹了口气,对在场众人道:“诸位,我东垣派向以道义为先,行武林正道,只因多年前掌门师兄陆孤竹失手错杀,导致了与云间派掌门之间的仇怨,但我师兄陆孤竹数年来为此事悔恨不已,亦付出代价。又云间派掌门江扶桑日前为我派弟子琅玕误杀,致两派冲突再起。云间派往日下了战书,要来我东垣派寻仇,为的便是了结两派之间的一场恩怨,还望在场诸位做个见证。”

    大家听了这番话,方知事件原委,不禁议论纷纷。有人觉得既是误杀,情有可原。也有人觉得事情过去多年,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有人认出了云间派少掌门田清欢,知道她是陆孤竹门下弟子,便更是觉得云间派不该枉顾自己的师门情谊。

    辛夷没想到今日之事吸引了这么多人来观战,初时有些诧异,不过,面对这许多庸碌之辈,她自是不屑一顾。如今看众人皆在为东垣派说话,少不得怒火中烧,便对岳守行道:“少说废话!误杀便不是杀人了吗?我少掌门父母之仇今日便要讨回去,我云间派必叫你东垣派血债血偿。”

    岳守行不慌不忙道:“辛夷姑娘,不知你所说的血债血偿是怎么偿法?莫非要血洗我东垣派不成!”

    “便是血洗东垣派谁又能拦得住我!”辛夷一番挑衅的言辞让云间派和东垣派双方陡然紧张。

    田清欢在一旁急忙解释道:“岳师叔,清欢绝不会行嗜杀之事。今日寻仇,只为私怨。”

    上官玉烛看到田清欢,也有些伤感,道:“落落,听说你找到了自己的母亲,连名字都改了,改作了清欢。清欢,这个名字也好。”

    “师兄,上官一家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永世难忘,改日必回家乡探望二老。今日我只是来为父母之仇讨个说法,并无他意。”

    “清欢,”陆孤竹面容憔悴,对田清欢道:“你从小便入了东垣派,由为师教导,自是为师做下错事,想必你也会明辨是非,不会滥杀无辜。”

    “师父!”田清欢听到陆孤竹的话,跪在地上,道:“师父的恩情弟子不敢忘,但是清欢如今身负家仇与派内众望,不敢有负嘱托,必要讨回公道,还望师父见谅。”

    “该求得原谅的是为师啊!早知你是扶桑的女儿,这么多年便该让你们母女相认。没想到你与她都是如此命苦。”陆孤竹眼睛红了一圈,就要落下泪来。

    龙昙见几人唠唠叨叨,聊起了家常,没了看热闹的兴致,连手中的棒棒糖都不那么甜了,于是小声嘀咕道:“要打便打,真够啰嗦的。”两派弟子以及众位观战人群也免不了心生不满,害怕这场寻仇变作了家庭喜剧,看不到什么精彩画面。

    辛夷见田清欢给陆孤竹下跪,早已心生怨念,又听见他人嘀嘀咕咕,便扶起田清欢,对陆孤竹挑战道:“陆孤竹,你东垣派弟子我曾一一领教,不过尔尔,东垣掌门的身手还尚未讨教。今日我便要与你讨教一二。”

    陆孤竹刚要回答,琅玕在旁边道:“父亲,还是让我来吧。”他到了一清台,目光就没有从田清欢的身上移开。如今看到辛夷挑战,他不等陆孤竹同意,便率先站到了一清台上。

    辛夷轻蔑地看了琅玕一眼,道:“听说你是陆孤竹的儿子,父债子偿,由你来应战也不无道理。不过,以你的武功可不是我的对手,待会儿死在我的剑下,别怪我没提醒你。”辛夷提剑刚要上前,田清欢拦住了她,道:“辛夷,我的事还是由我来解决比较好。”说完,便飞身上了一清台。

    琅玕见上台的是田清欢,心中咯噔一下,道:“清欢,你真的要与我如此针锋相对吗?”

    “琅玕,你父亲害死我的父亲,你又杀了我的母亲,便是我不问父仇,但,在你斩杀我母亲的那一刻,你我便已缘尽。”

    田清欢心中对于琅玕的诸般爱意,在这一刻竟都化作了无尽之恨。这样的决绝,比之一剑穿心的滋味更让琅玕难过,他和她的过往真的只是一场误会吗?

    他摇了摇头,伤心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恨意,却不知这恨意如此之深。我的错误不可饶恕,百死莫赎,但我还是有些话想向你一吐为快。对于那天的事,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与你母亲最后一招很是蹊跷,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都冷静下来,认真把此事查清楚,才不枉你母亲在天之灵。”

    “谁要听你讲这些。”田清欢眼含泪花,持了轻云剑便向琅玕刺去。琅玕不得已,取出长风剑与其战在一处。

    长风、轻云二剑本是一对情侣剑,此刻两剑的主人缠斗一处,每每两剑针锋相对之时,两剑周身都会发出阵阵悲鸣,田清欢和琅玕心中也会莫名心悸。台下众人察觉到双剑交锋之时的异动,都以为是田清欢为母报仇心切所致,再想不到其他。

    田清欢武功虽与琅玕差着一截,但正如江扶桑所料,琅玕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害田清欢。田清欢见了琅玕,又回忆起他杀掉自己母亲的那一幕,全部的悲与怨都在此时发泄出来,所以两个人在一清台上竟分不出高下。

    看了琅玕合璧剑法的招式,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人显出吃惊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