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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银壶斗水 03

    银壶斗水,声如惊涛。赵苍岭刚一上场,那音浪就从西面八方涌来,尖啸着挤进那狭窄的甬道里,把穆骁勇震得头疼,只能看见赵苍岭那拖得长长的影子,渐渐从拐角处消失,然后被融进更嘈杂的喧嚣中。

    他赶紧反身上楼,从小小的窗口看向场内,骤然加强的光线使得骁勇眼前一晃,再睁眼时,场上的两人已面对面站在了中间,在四周炽热的目光中,他们的影子都似乎被吞没了。几近纯白的土地映入眼中,使得穆骁勇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一边拍着石制的窗沿,一边大喊到,“赵苍岭!赵苍岭!”然而那声音扎入武场两侧的拉扯中便犹如泥牛入海,毫无建树,可穆骁勇还是不知疲倦地喊着,仿佛那样就能让苍岭的胜算多出一分。

    鼓声响起,先是稀疏几下,伴着舞者舒展的动作,随后越来越密集,仿佛一声声敲在人的心坎上,场内忽然就一片寂静,只有鼓声阵阵,望雪城外的冰天雪地又浮现在穆骁勇眼前,他不禁声嘶力竭地大喊到,“赵苍岭!”

    最后一声鼓声落下,伴随着清脆的锣声和穆骁勇的喊声,场内又如山呼海啸般沸腾起来,荷官高声喊到,“白门,赵苍岭。”底下便有人有条不紊地将代表最终赌盘的灯笼挂起,引来又一阵的欢呼呐喊。穆骁勇匆匆数了一下,赵苍岭这边只有两盏红色灯笼,对家的黄色灯笼却足有七盏。他不懂赌盘,以为赵苍岭不被看好,难免心焦起来。而真正冷门的冯勤却是气势高人一等,倨傲地看着赵苍岭。

    再有一声锣响,比武便要开始,尽管并不甘愿,赵苍岭还是保持着大门派的礼节,先行抱拳问到,“江湖路远,义字当先,敢问阁下高门贵姓。”四周的呼喊随着他的动作轻缓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好奇的眼神。对方却并不回礼,只是讽刺到,“我没有什么高门贵姓,也不懂那些破规矩。不过是个无门无派的练武人,可没人撑腰直接送进这素水局。”

    此言一出,四周立刻涌起了嘘声与喝彩声,夹杂在一起难分敌我。第二声锣响适时出现,冯勤二话不说,抬起脚来就是一记横扫。赵苍岭赶紧向旁躲闪,却不料他竟顺势下腰,挥出手臂向上斜划,一下就让苍岭挂了彩。

    周围人都兴奋地嚷叫起来,有几个甚至吹起了口哨。冯勤调整了一下手上的姿势,暗自懊恼这奇袭只划破了一点点皮肉,若是不能速战速决,优势便会荡然无存。他拿着两把匕首,一看就是地摊货,出起招来倒是气势过人,犹如猛虎张口,只冲着对方心窝而去。

    赵苍岭因为刚吃过亏,有些不敢硬碰,架着双刀东躲XZ的,引来一片倒彩。冯勤身法灵活,常有意想不到的狠辣奇袭,两把匕首也是起伏转折,上下翻飞,使得看客们连连叫好,他心中却愈发焦急。好几次,他都笃定自己能得手,却只是划破了一点衣衫,赵苍岭在内力衬了黄牛皮,根本就没受什么伤。

    他心中焦急,肩上的力越来越大,气息也愈发紊乱,逼得他不得不使出得意招数。在赵苍岭有一次退缩后,他忽然脚下发力逼近对方,两把匕首分别从不同的刁钻角度划出,一把袭向颈部,一把欲取脾脏,这已是夺人性命的招式,因着心中犹豫,力道和速度都欠了几分,但普通人势必躲不过一记重伤了。

    冯勤心想,反正他有赏奇原撑腰,该有大夫会救他,只是这招一出,后面几场便有些难办。杂念丛生间却觉得腕上一疼,紧接着两把匕首齐齐被刀柄撞飞,竟是赵苍岭在手臂难以张开的情况下用刀尖伤人,脱离了困局。

    短暂的寂静过后,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几千人叫喊着“赵苍岭”,前前后后地混在一起,竟让人听不清任何词句。穆骁勇也是叫得面红耳赤,比自己打赢了还高兴,他已经看出,冯勤并无翻盘的可能,两人的武艺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他兴奋地往下跑去,准备和退场的赵苍岭说上几句,可才刚跑出几段阶梯,就听那小窗中又涌进了欢呼。穆骁勇忙蹦回去扒着窗口一看,冯勤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灰头土脸的,双眼却始终盯着赵苍岭。

    场上的欢呼愈甚,押了冯勤的人更是卖力呼喊,却见赵苍岭面无表情地迎了上去,冲着冯勤说到“你刚才说,你没有高门贵姓,不过是个无门无派的练武人。”未及对方反应,他又反身一脚踹向对方膝盖,手上再这么轻轻一带,就让冯勤吃了满嘴的土。

    人们的欢呼声有些变味了,虽然依旧嘈杂,但却透出几丝其他的情绪。冯勤依旧不屈不挠地,双手使劲,想撑起自己的尊严,磕破的额头上滴下血来,离得近的看客已经能看见地上的些许鲜红,呼喊声也像分流的洪水一般,滑向了不同的方向。有亢奋的,有同情的,也有不屑的。各种各样的情感夹杂在一起,归进这银壶斗,最终都是鼎沸后的寂静无声。

    赵苍岭却在这时蹲下身来,一把把对方的脑袋按进土里,惹来周围一阵嘘声,连穆骁勇都不可置信,吃惊地张大了嘴。然而,那些嘘声很快都被淹没在了或狂热或嗜血的叫喊中,除了冯勤,没人听得清赵苍岭接下来的话。

    “守一盟约上写得很清楚,武艺虽有高下,道义却是一样。是你忘了,还是鹿角门忘了?”这句话使得冯勤更为激动,挣扎着想爬起来,赵苍岭却一直按着他的头,“你一出手,我便看出你用的是鹿角刀,也就是钺,所以才屡屡露出破绽试探。这种武器对步法身法的要求极高,又因为容易自伤身体,非常难学,使你至今不得其要。不过你最后那招倒是有模有样,可惜你忘了,钺的近身优势在于其各刃锋角度诡异,出手方向莫测,才令人难以防范。若不是你有意遮掩,换了武器,必能取我性命。”

    冯勤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在地上划出几道深深的抓痕,他苦练多年,居然忘了自家门派最基本的教诲,不禁恼恨起自己,也恼恨起害他门派覆灭的那些人来。赵苍岭见他心中松动,连忙追问,“我在望雪见过你们的人。你可愿告诉我,那些消失的门派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又为何要去冰鞘山?”冯勤显的手略略松开,显然是对这消息有所感触,却久久不肯开口。

    “来到这场上,我和你一样难受,也知道放弃自己的门派是多么痛苦,不如你告诉我真相,就此下场,我替你们去向冰鞘山讨个公道。”苍岭原以为自己挺会说话,可谁知冯勤不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一头往地上撞去,直接昏死过去了。看客们都离得远,以为是赵苍岭手上使劲打的他,纷纷又喝起了倒彩。苍岭虽被误会,却也不愿失了气度,只能铁青着脸,缓缓站起。

    三响作罢,比武结束。又一记锣声后,他挺直了腰板往里走去,装作丝毫不在意周围那些混杂的声音,直到光也照不到的通道深处,他才一挥拳头,打在了墙上。“岭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穆骁勇只看见个模糊的身影,却听得一记闷响,便急急发问,赵苍岭不想让他担心,只说到,“没事,你先顾好自己的比武,我去看看能不能见到平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