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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银壶斗水 13

    原以为经过上次的波折,观赛的人会锐减,没想到赏奇原把两边的钱都兑现了,无论押哪个都有钱赢,使得观赛的人不降反增,将喧闹撒在场上的每一处,衬得这石室愈发空旷,每踏出一步都能听到隐约的回声。

    赵苍岭在石室等着,因为穆骁勇已经退赛,倒是觉得轻松了很多,本不在意那些护原,只当是韦卓庭因为上次的冲突心怀不忿,也不愿比试者在石室太多接触。却听得外头脚步声杂乱,先是一阵整齐的步伐,再是几个人分别匆匆奔走的声音,最后该是个送信的,脚步声比其他人快上很多。

    他担心有什么事端,故而回到长廊上张望,却见有人守在入口处,神色急躁,他便想凑近些去看。那护原听见他的脚步声,颇为紧张地转过头来,“赵掌门这是要去哪儿?”苍岭一下抓到了重点,随口说到,“石室的窗未有遮挡,场上的人能看见我们的反应,我不喜欢那样,想去入口那儿站会。”他指向阴影遮蔽的地方,这也算是赏奇原的建筑精妙,那人的表情顿时放松,“银壶斗有规矩,比武者出赛前只能待在石室,赵掌门若不喜欢被人窥探,离窗户远些就是。”

    “那样看不清楚。”赵苍岭一边说着,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其他人都到了?”那个守卫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打发他回石室去,赵苍岭故意踏重脚步试探,却发现这偌大的石仓内并无其他护原。他走到窗边,目光所及处,窗户竟还空着不少,而底下的荷官已经在准备抽签了。

    苍岭心里默念着每个窗户后该站的人,微微蹙起了眉,小门派的那些人竟是一个也没到。抽签已毕,荷官高声念出对战的名字,“灵蛇镖局柳珠儿,对,花猫。”场上响起一阵欢呼声,赵苍岭却依旧盯着那些空窗户。不知道场上的人会不会注意到这些异样,他这么想着,眼神往上飘去。

    阳光斜斜得照进来,刚好错过他斜倚在窗边的身影,场上的人看不清他的动作,而他自己,也只能透过小小窗口漏出的空间往外望去。日光被高墙反射得有些刺眼,直到高高的顶上才变得模糊。

    那是为包厢特地做的设计,里面的人都显得晦暗不明,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赵苍岭看向霜红绅和李中平所在的包厢,只见那模糊的影子融入日光里,仿佛变得越来越高,而自己,似乎就要被这一片刺目的白光吞没了。

    金光一晃,刺得他略低下头来,是场上的锣声响起了。被照得雪白的地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弧线,倏忽间就化为一条灵动的黑蛇,向着花猫咬去。赵苍岭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鞭子抽打出的噼啪声,随着灵蛇的舞动或轻或响,把花猫逼得满场乱蹿。

    看客们连连叫好,赵苍岭眯起眼来,发现花猫看着狼狈,却未曾被鞭子碰到,每一次都能堪堪避过,不由地更往前靠了些。场上的柳珠儿自然也知道形势,虽然四周一片叫好,她心下却有些焦急。灵蛇派没落已久,如今能使出这套灵蛇鞭的不过寥寥数人,她常被赞天分过人,可若不能重振灵蛇派,她的天分又有何用。

    她手上的劲力不断加大,花猫跃起闪避的动作也愈发明显,连滚带爬的,颇为滑稽。看客们似乎也忘了对胜负的执着,无论下注在哪边的都捧腹大笑,不时还夹杂着口哨声与喝彩声。只有颜书玉,还是一副书生做派,竟在这不算灼热的季节摇起了扇子。此时又是一阵欢呼,众人眼见那花猫又是一个夸张的贴地滚,不由纷纷捧腹大笑。

    两人间的距离被拉得很远,柳珠儿将鞭子高高扬起,不停地转着圈,脸上的神情也跟着那不时交错的光影变化,不知在酝酿什么大招。看客们纷纷探头张望,花猫则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大幅度的左闪右躲,脚却没有挪动一步,使得场上的情景更像是戏台上的交锋。看客们的口哨声越来越响,颜书玉的扇子还是不徐不疾地摇着,终于,黑蛇又冲着花猫咬去,那待着面具的家伙竟双手抱头,做出副仰天长啸的模样,惹来又一阵笑声,可看客们还没笑完,竟是柳珠儿率先倒了地。

    原来,她用力过猛,不小心把鞭子缠到了自己脚上,就这么仰面朝天摔在了场上。看客们先是一阵沉默,随后爆发出哄堂大笑,小姑娘哪里受得这般委屈,哭着就跑下场去了。一时间,瞎起哄的、喝倒彩的闹成一片,花猫竟还向着众人行礼,不时摆出些滑稽的姿势逗乐,使得场上欢呼连连,竟是前所未有的的欢快。

    “这花猫倒是个人才。”霜红绅唤来眷影,“给他个铜牌吧。”“是。”眷影正要退下,戚若娇却问到,“听说他在瓦舍的表演已是一票难求,从前怎么埋没了?”眷影笑意盈盈,“赏奇原日日新鲜,再奇特的花样也不容易出头,也是他来了银壶斗以后瓦舍老板才雇人给他搭的台子,又请了傀儡戏班作配,按照戏本上蹿下跳的,配上彩灯变幻,确实别具一格呢。”“哦?”戚若娇淡淡地应了,“那该是抽空去看看。”便重将视线投回场上。

    “威山派穆骁勇,对,赵苍岭。”

    荷官话音刚落,场上就响起一阵欢呼,熟人间打得你死我活是他们最爱看的戏码,赌盘也是讨论激烈,不少人拿着钱纠结,直到最后一刻才闭着眼睛随便放了赌注。

    “这签抽得倒有意思。”霜红绅说着便看向李中平,对方虽只是沉默不语,但那眼中的焦虑却是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这让霜红绅颇有几分得意,心满意足地看向场上,只听锣声又响,穆骁勇大吼着抡起双锤,大喝一声,忽然就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那洪亮的声音传遍了场内每一处,“哎呦,不行,自打我中毒以后,一提气就头晕。哎,这地怎么好像在晃啊。”

    他假模假样地摸着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特意转了个方向,对着看客席说到,“赵掌门,今日我余毒未清,不能应战,改日咱们再分高下,告辞。”说着便跌跌撞撞地往墙边走去,还特地碰了一下才慢慢扶着墙回去了,嘴里还不忘念叨着头晕。

    他这做派实在是太过明显,可竟也是挑不出毛病,看客们一时都傻了眼。霜红绅嘴角微微抽搐,却也只能硬生生忍下,毕竟人是因为赏奇原清场不力伤的,就此退赛也是占了理的,他摆摆手,示意眷影不要多言,“这场也是下了注就算赢。”

    眷影用扇子遮着脸下去了,不多时,荷官便打起圆场来。看客们原本还骂骂咧咧的,听到这个消息又开开心心的拿了钱下注去。穆骁勇此时还摸着长廊一步一步地挪着,忽然听到岔路上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他从小便爱听那些仗剑走天涯的故事,此刻更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去,“姑娘,何事烦忧?”

    却原来是柳珠儿没忍到石室,逮着个没人的地方就哇哇大哭起来,见有人来吓得赶紧抬起头,泪珠还挂在脸上来不及擦。穆骁勇这才想起来这是在银壶馆内,哪有什么见义勇为的机会,可如今这尴尬的场景,也不能直接走人,只好搜肠刮肚地想些安慰的话。

    “这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他刚起了个话头,柳珠儿便又埋头哭起来,吓得穆骁勇赶紧蹲到她对面,“你看这不有我给你垫底嘛,人家都忘了你刚才缠到自己的事了。”见柳珠儿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他还以为自己的劝慰起效了,谁知人小姑娘哇得一下,哭得更凶了,弄得他手足无措,愣是说不出话来,情急下,竟荒腔走板地唱起首童谣来,“别家出招千百样,我有力气胆子大。管他耍个啥把式,一锤上去全消停。”

    那朴实的歌词配上他滑稽的动作,终于把姑娘给逗笑了,他也赶紧跟着傻乐。柳珠儿拿出手绢擦好了脸,才红着眼睛问,“你们怎么那么快打完了,我都来不及哭呢。”“我余毒未清,举锤子的时候摔到自己了。”他答得轻松,柳珠儿的小脸却又垮了,“那他们也嘲笑你了吧,门派也会觉得丢脸。”说着又缩成一团,穆骁勇赶紧说到,“门派哪有靠着一个人能打就能立足的,”见她又有要哭出来的趋势,马上转向,“别看那些人笑得起劲,真要下了场,撑不到三招就得叫‘好汉饶命’。不有句俗话叫看人打架都是懦夫,亲自下场才算本事。”柳珠儿这才又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这个人,真不会说话。”

    穆骁勇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当她知道这话是自己现编的,笑道,“那不是正碰上你了嘛。”柳珠儿不知为何红了脸,又恰有脚步声传来,使得她匆忙站起身来,“下一场比赛要开始了,我们得赶紧回石室。”她匆忙往外走,一边还拿手绢擦着脸,都快到台阶了,忽得又回过头来,咬了下嘴唇,才说到,“多谢你了。”随后便快步跑开了,穆骁勇应着不客气,慢悠悠地从阶梯上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