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银壶斗水 14

    那间石室在游廊深处，骁勇走得又慢，正挪动时恰巧碰上王亮从那边走来。他原本想去问问石堡的近况，却瞧见王亮的脸色十分难看，就像打了霜的茄子，身后还跟了两个赏奇原的守卫，几乎是押着他往前走。

    “你们”穆骁勇刚开了口，想跟着去看看，却被守卫拦住了，“穆二少爷，下了场就请回石室。”“你们跟着他干嘛？”对方却不理他，一人挡在他跟前，一人竟动手推着王亮往外走。

    穆骁勇想起自己该是个余毒未清的状态，这才快步赶回石室，往场上看去。荷官已经报出了名字，穆骁勇瞧见对面那人有些面生，依稀听苍岭讲过，他与王亮、冯勤他们住在一处，原也该是守一盟的人。

    锣声响起，周围的人是翘首以盼，场上的人却并不着急，拿起武器对望许久，直到周围嘈杂声渐起才试探着摆出个架子。王亮这次使的是短棍，因为石堡的特殊环境，招式多有与野兽搏斗的印记，讲究的是个快速、狠辣。虽非金器，但找准空档也颇有优势，可惜与他对战的人用的是短剑。

    那人名叫卢忘思，中等身形，动作颇为迅速，前几场比赛都是直击要害，快速拿下，而王亮这边的灯笼都能连成排了。或许是顾忌对方也是近身兵器，两人都没有擅动，左左右右走了几步，终究是利器在手的卢忘思先发起了攻势，他身形飘忽，竟是一击未中，在四周的惊呼声中又将胳膊刚刚抡起，准备从上方刺下。

    饶是用着双锤的穆骁勇都看出了这是个昏招，匕首又不看溜，那么多空档不捅，非得抡起来，简直像是个第一天习武的。果不其然，王亮逮着机会一棍子戳在他肋间，卢忘思立马呛咳起来，倒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场场不得劲，都没吃饱饭是怎的。”场边的看客都按讷不住骂出声来，“还不如素水局呢。”“该不是庄狗吧。”吵吵嚷嚷的，连压轴盘的赌金都变得稀稀拉拉的。霜老板一个眼色，便有人悄悄来到石室。赵苍岭站在包厢的角落，暗自观察着花猫，却见对方毫不戒备，不时鼓掌、叫好，一副玩闹心性，但苍岭却总觉得他看得比谁都通透，想必也看出王亮受了伤。

    石阶上传来的回声有些沉重，王亮一进来就戒备地看着两人，站到另一边的角落去了。赵苍岭故意看向他的伤处，那里并未渗血，但王亮还是颇不自在地用手遮了下，戒备地看着四周。

    如此微末伎俩，赏奇原怎会看不出，也不知是这群人太天真，还是被逼到出此下策。苍岭将目光收回，场上已开始准备最后一场比试，剩下的只有鹁鸪英和黄崇山，两人都算是在赏奇原混久了的人，该不会弄得太过难看，故而他也只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没对这场比试太过在意。

    鹁鸪英原也是想着大家点到为止，你赢了钱，我不输场面也就是了，故而并未使出劈砍的招数，只是虚架着斧头用作防御。可谁知黄崇山竟全然不顾场面，锣声才歇便一把拽住他往里拉，手中的短剑就这么捅了出去。

    阿英没料到他如此激进，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已被他刺破了皮肉，这才照着他背心劈砍下去，即使如此，他也没用全力。黄崇山到底是职业老手，早就在背上加了好几层牛皮，加上阿英未动杀心，他竟是丝毫不受影响，依旧使力往前刺去。

    赵苍岭见势不对，这才挨到栏杆边上去看，只见鹁鸪英把斧子挪上黄崇山脖子，两人才分别跃开，一个只破了点皮，一个却是鲜血淋漓。那柄粗陋的短剑两面开刃，又使了横拉，使得鹁鸪英已然脚步虚浮，得亏他从小讨生活，打不过还能逃，不然定是已命丧当场了。

    眼见他举起受伤颇重的那只手要示意认输，黄崇山竟还不依不饶地攻过去，鹁鸪英那声，“败。”也淹没在了看客们的欢呼声中。赵苍岭几乎是要探出栏杆了，可场外的荷官无动于衷，他也帮不上忙，只能暗自握紧栏杆，花猫有意无意的瞥向他这边，又转头看了看霜老板的包厢，把目光转回场内时，鹁鸪英已被打翻在地，硬撑着不让黄崇山的短刀落下，可谁都看得出，他的气力正在流逝，已是撑不了多久。

    下注他的看客们已是纷纷骂咧开来，把赌票狠狠摔在地上，继而高喊，“打死他！打死他！”然后与那些赌赢了的人一起哄闹起来，穆骁勇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些人的行为，无论是望雪的箭雨，还是恒园的倾覆，亦或是银壶斗上那支暗箭，都不曾让他觉得世界是如此的恐怖。于是他费力地嘶吼，“荷官、他都认输了！喂！听见没！他认输了！”可他的声音也一样被四周的欢呼吞没了，在这一片混乱中连一丝涟漪也没有泛起。

    终于，鹁鸪英就快撑不住了，黄崇山也没了耐心，一手仍抓着斧子，一手却扔了短剑，准备徒手给对方致命一击，鹁鸪英看准时机，用尽最后力气将斧子一斜，明晃晃的阳光就刺进了黄崇山的眼中。他一向惜命，此时下意识地护住自己，就这么须臾的功夫，鹁鸪英终于逃出生天，再次举起那血淋淋的手臂。锣声响起，黄崇山不得不止住动作，鹁鸪英也已经倒在地上没了意识。穆骁勇急匆匆地跑下楼梯，赵苍岭却只是绷着脸站回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