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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算人者人恒算之

    夕阳西沉,在公元前七世纪的太行山中,万物都准备歇上一口气,暂别一整个白天的忙碌,而那些夜行者却还憎恨着太阳的余晖,藏在角落等待黑夜的降临。

    山间平地上劳作的农人早早归家了,鸟兽虫鱼也是动极思静,各自安歇。

    但是,本该升炊做饭的晋军军营却被一声苍凉的号角声激得手忙脚乱,直到接着号角响起的一阵绵延不断的鼓声,仓皇着装的晋军士卒才送了一口气,不去临时校场聚集,只以伍为单位,兵器放在身侧,架起炊具,等着负责后勤的老弱辅兵送来下锅的食物。

    究其原因,这是因为响的只是‘一鼓’,晋军扎营期间“一鼓着装,二鼓出营,三鼓列阵”,至于列阵之后,则是“一鼓起立,二鼓旋行,三鼓合战”,眼下既然鼓声没有停顿,之前又吹了号角,那便只是“聚将议事”,大头兵安心原地等待就是了。

    对于眼下这只只有400人出头的晋军来说,谁是“将”,自然是各“两“的车左,即持弓射击的甲首,他们才有前去议事。其实,旅长先奚自己带来的先氏甲士每一个都是有权议事的,但这只是理论上的,自古军中上下分明,先氏精兵一乘30人,六个伍队本各有长官,级别上不可能让伍长和自己所辖士兵同列,所以自然是甲士警戒、伍长入帐。

    当然,擂鼓这种技术活,除了停顿来区别“一二三鼓”,本身的次数也有讲究,晋国此时一通鼓要敲300下,大致是五分钟,敲完一通,专设的“鼓人”为了不造成停顿,引起误解,一般是由其他鼓人无缝衔接,继续敲到三通为止。

    聚将鼓角一起,三通不至,首领是可以问罪的。只不过眼下即使是军事氛围最重的晋国,也没有后世直接推出斩首的铁律,不是说不行,但全看主将威望和战事情况。

    大多数情况下,春秋早期连识字都不多,贵族教育制度下的军吏,大部分也是基层治民官,每一个都十分珍稀。

    换句话说能有资格进帐的,都是各国各家族辛苦教育出来的贵族、军事和民政人才,阶级和财产级别至少是士,高于普通国人,相互之间往往还沾亲带故,主将没有十足把握根本没法杀人。

    而国人家庭若没有权势,即使是富户,出得起甲具,最多也只能做车右和御者,地位甚至不足以参与这种哪怕只有几百人部队规模的军事决策。

    话头转回晋军帐内,坐在首位的旅长先奚,面色阴沉地听完面前衣衫不整的手下汇报,手里攥紧的酒爵都快捏出手印了,而两侧跪坐着的各人也是神色各异,毕竟“逃”回来的先颗带来的消息太过劲爆——先颗自述,他领着自己一伍的甲士,外加先奚自己畜养的骑卒两人去完成先奚的任务,即探索赤狄口中的羊肠-白陉通路,如果真能如赤狄所说,能直达晋城盆地,那么走完之后就直接取道回原邑。

    原邑是晋文公封给先氏祖先先轸的大城,被晋国所灭的原国的国都。

    可是,先颗没七天就独身回营,还甲械尽失,自然是遭遇了变故。

    而先颗也是这么汇报的,他自述受到南边本来顺服的赤狄廧咎如(qiánggāorú)部的大队埋伏,该处狄人倾巢而出,其送的向导也把他们带入绝地,虽然先颗小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又有骑卒策应,敌人虽然无甲少械、男女混杂、老幼齐出,但地利不在先颗,敌人在山头射箭抛石,先颗小队奋力突围,杀敌无算,但终究寡不敌众,全队上下向东“转进”,而先颗为了早报军情,一路翻山越岭,丢弃杂物,才得以回来报信。

    头脑一阵眩晕的先奚,顾不得心疼自家甲士的损失,用手按住额头,焦急地问道,“家主的虎符和逆贼的彤弓难道也落入敌手了吗?”

    “旅帅勿忧,在下就算是丢了性命也不能丢了这两物,当时追兵看我携带包裹,以为是财物,紧追不舍,在下为了脱身,叫骑卒暂时引开追兵后,把包裹藏在一处树洞中,记下方位,留下记号,就和其他人一起分散突围了。”先颗滴水不漏地交待着。

    “你下去养伤吧。”先奚挥退先颗,又转向左手第一次序的跪坐甲士,道“若有其他先颗队士卒逃回,即刻让他们来见我。”

    接着,先奚和帐中各人商议如何报复廧咎如部落,甚至防备营寨周围,一同围城的甲氏赤狄不谈。

    视角转回太行山脉牟山东面不远,姬开和唐飞两人正在洹水南岸的山上,眺望盆地边缘的那座象征着林州盆地统治权的城邑,中牟(今林州市横水镇)。

    姬开远见城池耸立于赤狄人所说的石羊山之东南,山峰与中牟相距不过一千米,再远的南北两侧丘陵遍布,反而环住了中牟,形成一个以城池为中心的半径两公里左右的小型盆地,地形平整,城池又南临洹水[huánshuǐ],水源充沛,易守难攻。

    同时中牟城当道截断往东而去的大路,大路平均宽为六米,号称可容两车并行,是齐桓公时期集会盟诸侯之力所修,规格是此时郊外道路的“路、道、涂、畛、径”五个等级中的道,虽说此城不像武关、函谷之类的险关那样无可回避——在中牟东部的太行山已经山势渐缓,南北俱有小径可以绕过中牟,但是论起路况及通道宽度,中牟此处独一无二。

    换句话说,别说现在春秋早期以车兵为主,就是以后世王朝的成熟步兵战术,想对林州盆地的其他区域用兵,在没有拔除中牟之前,后勤线路绝不会通畅。

    后世的此地西边的林州市因为缺水,需要开红旗渠解决用水。

    现在因为气候温湿,林州盆地内部缺水现象并不明显,所以姬开家能在盆地北部立崇台城,赤狄别部廧咎如在后世原康镇立“康原“,但是论及此时林州盆地内军事、交通、农业、商业最均衡发展的区域,还是非中牟莫属,在春秋早期这个依靠中心城市的进行“殖民”式辐射统治的年代,控制中牟邑,才能确保后续彻底掌握和宣称对林州盆地这一地理单元的控制权。

    中牟邑南北、东西皆五百五十米上下,总面积0.25平方公里,墙高五米,正是春秋时“方圆一里之邑”,要知道《正文》云:“天子之城方九里,诸侯礼当降杀,公七里,侯伯五里,子男三里”。

    但是实际情况是一些不甚出名、封地基本只限于一城之地的小国,只靠自己能起一里之城也很不错了。

    姬开还在仔细端详中牟周边,人为用阡陌隔开的“井田”的范围的时候,唐飞打断道,“你一点也不担心那个杀了同伴的先颗会一回军营就出卖你吗?要知道你帮他编的那套说辞不是没有破绽的,寄希望于对手的愚蠢是一种幼稚的奢望。”

    看着一向对万事无所谓的唐飞开始“患得患失”,不由觉得自己“绝顶聪明'的姬开,下意识学着唐飞以前的臭脸,故作调侃道“那又怎样,那枚虎符在我们手上,他即使不相信我们会履约,但如实地向先奚禀报自己的队伍是被一个人挑翻了,先奚就会相信他并且不追究丢失兵符的责任吗?先颗从选择了杀死唯一的同伴开始,他的选择早就不言而喻了。”

    继续看向洹水南北两侧农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姬开嗤笑道,“个人和集体的利益冲突放在眼前,对于我来说很难选的。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很容易,那个先颗杀人时的果断甚至让我觉得他恐怕还希望拖更多人下水,不然哪怕我们还给他虎符,他之后也没什么好果汁,我们就等着意外惊喜吧。”

    “看起来你的心情不错,是最近发展的太顺了吗?话说你让那个先颗和骑兵互相搏杀的时候,你又获得源气了吧,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得了多少吗?要记得你还欠我四份呢,别忘了。”唐飞回道。

    “你不说我真的忘了,那个先颗贡献给我的乐子,加上四份源气,就已经值回票价了。至于我欠的部分,我也很想还你,但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呀,我最近想把我小时候读过的《左传》用源气兑换记忆出来,好找找有没有什么机会。”接着,姬开似乎是想到什么,岔开话头,不想谈“钱”这种有些伤感情的话,道“你说过你的身手即使没有源气,也能当面挑翻一个甲士,你有空不如教教我。”

    “当然可以,只要你付钱,我竭诚为你服务,你应该愿意付钱的吧,比如现在还欠我的四份源气。”也许是错觉,姬开感觉唐飞说话声音忽然变得很低沉了,说得姬开脑子嗡嗡的。

    但是姬开还是故作大方地说,“这肯定呀,我们是一个team呀,Wearefriend.“

    姬开一边不要钱的撒着便宜话,一边觉得唐飞这“乡巴佬”老好骗了。

    但是他心里暗笑还没一会,出意外了——脑袋里一股缺氧的感觉闷得姬开像窒息一样难受,他晃悠了几步,退倚着身后的大树缓缓坐到地上。

    不一会,浑身被抽干的感觉才慢慢过去,回过神来的姬开第一时间瞪向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的唐飞,喝道,“你做的好事!”

    但是,出乎意料,原本姬开以为唐飞用了这种“邪门功法”抽干自己的源气后,会马上杀人灭口。

    可唐飞只是俯视着姬开的眼睛,平静地说“不用猜我用了什么肮脏神秘的手法,我只是没告诉你,在双方都同意传递源气的情况下,能以百分之五十的损耗率为代价,传送源气,你不该怪我,只要你实际上没有一点愿意“偿还欠款”的想法,我干不来的。”

    接着,不等姬开骂街,唐飞又似笑非笑地说,“我从来都是一个商人,一个纯粹的商人,所以作为前辈,我要告诉你,我们不是朋友,是盟友,我们因为彼此互相有利用价值而聚在一起,投资彼此的未来,但是除此之外,我们毫无关系。”

    唐飞讲到这里,眯了眯眼睛,语气更加冰冷,“接着作为盟友,我还要说几句,boy,你似乎把世事人心想的过于简单了,也许短暂的成功已经迷晕了你的双眼,但是我还是要劝你,即使我们看似来自同一个时空,在这里,以后对我的说辞也要保持警惕,你要知道,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能活下来的人做事都是小心谨慎、留有余量,然后毫不留情。”

    “你之前对你那个叔父就做的很不错,孤证不立,你既然告诉我,你不能完全相信他一个人的说辞,你何妨不提防一下我呢?我今天不会伤害你,以后可不一定。”唐飞偏开视线,看向北边。

    冷静下来的姬开放弃了无意义的谩骂,但是不服输地嘲笑道,“资本家果然会卖出绞死自己的绳索吗?你既然设了套,不一棒子打死我,不怕我会报复吗?”

    唐飞摇了摇头,道“欢迎,我的boy,不过我个人不这么看这句话,你要知道,对于一个聪明的有钱人,想要买到那根绳子,你得首先逼他打光最后一张牌,买下他身上最后一件衣服,姑且不论你要花费多少,只剩一根绳子的聪明人,你还有必要吊死吗?”

    唐飞伸出手,意图帮助姬开站起来,道“扯远了,boy,为了重申我的诚意,我姑且告诉你一个信息——我猜你一直困惑我的年龄和我穿越的年份对不上是吧,你之前没有得到我的答案,我今天就告诉你,是源气让我一直保持着我穿过来时的40岁的身体,而这的时间也和我们穿越过来的时间有错位,我们在这的一分钟即可能是那边的一天,也有可能是一秒,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是已经死的三个人中甚至有来自2077年的。这些“赠品”你觉得怎么样?”

    在姬开面色挣扎,犹豫是否伸手的时候,唐飞又一次说道,“啊,我也差点忘了,我要告诉你,源气——是有成瘾性的。”

    两人的手在这句话后“坚定”地握在一起,姬开借力站起来,问道,“那么你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呢?你其实一直都隐瞒着你究竟有多少源气吧?你还有什么秘密是我该知道而不知道的?“

    “我就中意你这种不会一直追问那些答案虚无的问题,你很实际。但是我还是要遗憾地告诉你,我们各自都该保有秘密,我不知道你知道什么,也就不知道你该知道什么。”唐飞捋捋头发,继续说,“你不也欺骗我,你之前获得的源气数吗?我结清四份的欠账,可是要八份。不过,你这是小聪明,源气的获得是有数字规律的,看来,你至少是符合的,而我,我只能说,我的确所剩不多。”

    被摆了一道,本来想退一步的姬开,越想越气,但是最后理智还是占领了高地,不过,眼下的局面,仅有的自尊让姬开转不过来。

    恰在此时,中牟北面方向出现了大队人马行进扬起的沙尘。发现了异样的唐飞主动给了姬开一个台阶下,“Boy,至少你这次是翻不了船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按计划向南走了?”说罢,唐飞也不等姬开回应,转身背起两个包裹就走了。

    原地只留下姬开,看着那个可恶的背影咬牙切齿,但是源气归零的姬开最后只能先咽下这口气,心想,凑合过吧,然后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