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林中人
碎枝枯叶划着他脱线的衣服，使之愈加破碎；尘土粘在衣服上，使之显得更加破败。
但风烟却并不顾这些——许是他不愿意承认这衣服就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行头之一吧。
又走了三四里地，那原来小如高粱米粒的光点，终于能看得出形状了——那是一间粗陋的屋子，支柱打得歪歪斜斜，连带着这房子也扭曲起来，从远处看去，活像一颗骇人的死人头。
好在房子看上去是完整的，至少是个能避风雨的地方。
而可喜却又可悲的是那灯光。
可喜的是在这样的黑夜里，这灯是个很好的标志物，且有灯就有人，说明那屋子少说是个能做饭休息的地方。
但是同样的，有灯就有人，而这屋子的主人是何种性格，是什么身份，风烟都不得而知。
又走了近一里路，树木明显比之前少了许多，而木桩倒是渐渐多了起来，上面的断口与之前相比也更加新鲜。
木屋已近在咫尺，可风烟也愈发地小心了，他猫着腰，以尚存的几棵树作掩护，一寸寸地挪动着脚步。
烛光一闪，一个人影在窗纸上一晃而过，随之传来木板门衰老的“吱呀”怪响。
风烟心里一惊，转身躲到一颗巨树后面，侧着脸观察着木屋的情况。
一个人从半开的木门里探出头来——土制的衣服松垮地披在身上，全身精瘦却又健壮有力。面相苍老，头发斑白，约莫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他的身子探出去一半，在门边抓了一捆捆好的木柴，又缩了回去。
看来是自己多疑了。
风烟放心了，而后又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自己明明是来借宿的，却像做贼一般。再说自己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又是身无分文，有谁会对自己不利呢？
笑罢，风烟自树后走了出来。他扑扑身上的尘土，重又支起那杆树枝，踏着落叶枯枝，朝几丈远的木屋走去。
又走过几棵树，风烟终于走到木屋门前。
正欲敲门，那门却自己打开了。
开门的自然是那老翁。那老翁瞧上去，比在远处看时更加精神，也更加和善。虽佝偻着背，却难掩目光里的活力。语调也是温和柔顺的，恰似一块久卧冰雪之中，却又永不失色泽的温润美玉。
那老人看到风烟，怔了一怔，复又道：
“小公子，半夜到俺家门口，是要些茶水米粮赶路，还是想在俺家住上一宿，休息休息？”
这么直白的言语，把风烟也说愣了，刚刚在心里头打好的草稿一下子全没了。
他一时间竟没答上话来。倒是那老头儿，含笑看了风烟几秒，转而一手扶住门框，朝屋里喊道：
“茶儿，咱家有客人来喽，快去烧水，再备上点茶，给人接接风！”
而后又把手收了回来，面带微笑地扶着——或者说是拉着——风烟进了屋。
一进门，直入视野的就是一方小小的木几，桌角放着盏油灯，灯光随着他们卷起的气流而摇摆不定。
风烟环顾四周，发现这客厅之中竟只有这一盏油灯，而与正门斜对的地方有一过道，里面同样有光传出，而且似乎比这客厅里的烛光要亮上十分。风烟虽有些许好奇，可自己毕竟是客人，这又不是那莫云城中的勾栏瓦子，是能随便参观的。
那老头儿搬了块木头墩子过来，抬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风烟一遍，道：
“像你这年纪，半夜赶路该是累坏了吧？快坐快坐。”
他用手拂去木桩上面的薄尘，自己又另拿了一个坐下。风烟尴尬地笑了笑，也坐上了桩子。
“娃啊，这大半夜的，你也就别往别处去了。俺给你腾块儿地，你在这儿将就将就？”
风烟点了点头，道声“多谢”，差点又脱口而出“这位大哥”，忽想不对，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那老头却也未注意到风烟这“小辈”的无礼举动，只是又起身，朝那过道走去，边还喊着：
“茶儿啊，弄好了么？莫叫客人等急了！”
而那内屋里又传出一细腻女声：
“爹爹啊，您也莫急了。这才多大会儿工夫，这水都没温呐。”
没想到这老头儿地方口音极重，他这女儿倒是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
然后是一阵尴尬的安静。
父女俩都没再说话，仅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从里屋里传出来。
风烟坐不住了。方才与那老汉说话，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这屋子的陈设，未来得及仔细观察。现在正是机会。
他从木桩上起来，慢慢踱着步，细细看着这屋子里的东西。
就在这张茶几旁边，盘着三两捆麻绳，绳上都磨得起了毛，绳头也散得像弹开的棉花。
难道连麻绳也舍不得换吗？
风烟暗想。
再往旁边看去，在另一个角落，也就是门边，挂着一把一尺多长的腰刀。与那麻绳一样，这把刀也是旧得可怜。刀身倒是不坏，锻造刀身的材料应是很好的。只是看起来反而磨损严重，刀面只有两三寸宽了，就像把匕首。刀柄看不出材质，被磨得乌黑发亮，像个缺了牙的老头。
朝里走两三步，又到了墙壁。离过道口不远钉着颗钉子，一条小指般粗的绳子捆着一摞土碗挂在上面，碗少有完整的，或多或少有几个破口，细看还有几道冲。不过，这些碗摞得倒是整齐，是细心整理过的。
除了这些东西和随意堆着的柴禾，这间屋子竟也没什么了。这些留给风烟的印象，就是“家徒四壁”，如此清贫的生活，也会随意招待过客的么？
过了片刻，那老汉出来了。
他说他给清了清柴房，让他凑合凑合。
“小公子，俺家实在是没什么闲处了”
那老头满脸陪笑道。
“无妨。”
风烟扯了扯袖子，微笑道。反正比柴房苦数百倍的地方他都待过，现在有个能挡晚风的地方已经很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那老头儿笑的放心了些。
这时，那过道里的灯光闪了闪，一个女子端着两只海碗从内堂里走了出来。
但风烟却并不顾这些——许是他不愿意承认这衣服就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行头之一吧。
又走了三四里地，那原来小如高粱米粒的光点，终于能看得出形状了——那是一间粗陋的屋子，支柱打得歪歪斜斜，连带着这房子也扭曲起来，从远处看去，活像一颗骇人的死人头。
好在房子看上去是完整的，至少是个能避风雨的地方。
而可喜却又可悲的是那灯光。
可喜的是在这样的黑夜里，这灯是个很好的标志物，且有灯就有人，说明那屋子少说是个能做饭休息的地方。
但是同样的，有灯就有人，而这屋子的主人是何种性格，是什么身份，风烟都不得而知。
又走了近一里路，树木明显比之前少了许多，而木桩倒是渐渐多了起来，上面的断口与之前相比也更加新鲜。
木屋已近在咫尺，可风烟也愈发地小心了，他猫着腰，以尚存的几棵树作掩护，一寸寸地挪动着脚步。
烛光一闪，一个人影在窗纸上一晃而过，随之传来木板门衰老的“吱呀”怪响。
风烟心里一惊，转身躲到一颗巨树后面，侧着脸观察着木屋的情况。
一个人从半开的木门里探出头来——土制的衣服松垮地披在身上，全身精瘦却又健壮有力。面相苍老，头发斑白，约莫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他的身子探出去一半，在门边抓了一捆捆好的木柴，又缩了回去。
看来是自己多疑了。
风烟放心了，而后又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自己明明是来借宿的，却像做贼一般。再说自己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又是身无分文，有谁会对自己不利呢？
笑罢，风烟自树后走了出来。他扑扑身上的尘土，重又支起那杆树枝，踏着落叶枯枝，朝几丈远的木屋走去。
又走过几棵树，风烟终于走到木屋门前。
正欲敲门，那门却自己打开了。
开门的自然是那老翁。那老翁瞧上去，比在远处看时更加精神，也更加和善。虽佝偻着背，却难掩目光里的活力。语调也是温和柔顺的，恰似一块久卧冰雪之中，却又永不失色泽的温润美玉。
那老人看到风烟，怔了一怔，复又道：
“小公子，半夜到俺家门口，是要些茶水米粮赶路，还是想在俺家住上一宿，休息休息？”
这么直白的言语，把风烟也说愣了，刚刚在心里头打好的草稿一下子全没了。
他一时间竟没答上话来。倒是那老头儿，含笑看了风烟几秒，转而一手扶住门框，朝屋里喊道：
“茶儿，咱家有客人来喽，快去烧水，再备上点茶，给人接接风！”
而后又把手收了回来，面带微笑地扶着——或者说是拉着——风烟进了屋。
一进门，直入视野的就是一方小小的木几，桌角放着盏油灯，灯光随着他们卷起的气流而摇摆不定。
风烟环顾四周，发现这客厅之中竟只有这一盏油灯，而与正门斜对的地方有一过道，里面同样有光传出，而且似乎比这客厅里的烛光要亮上十分。风烟虽有些许好奇，可自己毕竟是客人，这又不是那莫云城中的勾栏瓦子，是能随便参观的。
那老头儿搬了块木头墩子过来，抬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风烟一遍，道：
“像你这年纪，半夜赶路该是累坏了吧？快坐快坐。”
他用手拂去木桩上面的薄尘，自己又另拿了一个坐下。风烟尴尬地笑了笑，也坐上了桩子。
“娃啊，这大半夜的，你也就别往别处去了。俺给你腾块儿地，你在这儿将就将就？”
风烟点了点头，道声“多谢”，差点又脱口而出“这位大哥”，忽想不对，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那老头却也未注意到风烟这“小辈”的无礼举动，只是又起身，朝那过道走去，边还喊着：
“茶儿啊，弄好了么？莫叫客人等急了！”
而那内屋里又传出一细腻女声：
“爹爹啊，您也莫急了。这才多大会儿工夫，这水都没温呐。”
没想到这老头儿地方口音极重，他这女儿倒是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
然后是一阵尴尬的安静。
父女俩都没再说话，仅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从里屋里传出来。
风烟坐不住了。方才与那老汉说话，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这屋子的陈设，未来得及仔细观察。现在正是机会。
他从木桩上起来，慢慢踱着步，细细看着这屋子里的东西。
就在这张茶几旁边，盘着三两捆麻绳，绳上都磨得起了毛，绳头也散得像弹开的棉花。
难道连麻绳也舍不得换吗？
风烟暗想。
再往旁边看去，在另一个角落，也就是门边，挂着一把一尺多长的腰刀。与那麻绳一样，这把刀也是旧得可怜。刀身倒是不坏，锻造刀身的材料应是很好的。只是看起来反而磨损严重，刀面只有两三寸宽了，就像把匕首。刀柄看不出材质，被磨得乌黑发亮，像个缺了牙的老头。
朝里走两三步，又到了墙壁。离过道口不远钉着颗钉子，一条小指般粗的绳子捆着一摞土碗挂在上面，碗少有完整的，或多或少有几个破口，细看还有几道冲。不过，这些碗摞得倒是整齐，是细心整理过的。
除了这些东西和随意堆着的柴禾，这间屋子竟也没什么了。这些留给风烟的印象，就是“家徒四壁”，如此清贫的生活，也会随意招待过客的么？
过了片刻，那老汉出来了。
他说他给清了清柴房，让他凑合凑合。
“小公子，俺家实在是没什么闲处了”
那老头满脸陪笑道。
“无妨。”
风烟扯了扯袖子，微笑道。反正比柴房苦数百倍的地方他都待过，现在有个能挡晚风的地方已经很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那老头儿笑的放心了些。
这时，那过道里的灯光闪了闪，一个女子端着两只海碗从内堂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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