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在下风诉

    “小郎君，饭菜备好了。差是差了些，比不上那城里的吃头。但安抚安抚肚子还是可以的啊。”

    那女子看上去却是冰清玉洁：

    四肢修长，皮肤像玉一般光洁，似琉璃般透亮，面上更是清俊——眉似柳叶，目似珍珠，唇似朱砂。虽不施脂粉，却又好得过那城府中的造作女子。

    可惜风烟并不是那多情的公子哥儿。不管现在这身子是个什么样子，可他的实际年龄却也已有二十七岁了，半数是过了那风花雪月的年纪。

    再说，从十七岁进赤夜楼起，他每天都是与死人打交道的，心早已被炼得钢铁那般冰冷坚硬——只不过有时为了任务，表面上装着一副食得人间烟火气的样子罢了。

    何况这样的面容，千面一天要换上十多遍呢。

    又想到千面他们了。

    风烟冷笑了一下，双手接过一只碗，却又有些踌躇，道：

    “谢谢……谢谢姐姐了。”

    风烟艰难地嚼着“姐姐”二字——纵是伪装多年，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狼狈场面啊。

    “小郎君，你这嘴啊，却也真是巧。”

    那女子“咯咯”地笑着。当然，风烟仍是不为所动。不过，有件事倒是让风烟很好奇——那老头儿虽然比一般的乡下人更圆滑一些，但也断然是教不出这般水灵俏皮的姑娘的。

    “嗯……小公子啊，俺家也没啥好东西可吃，你若是吃得下，就拿这些东西来垫垫肚子，若是吃不下……那便也只能委屈小公子一晚上了。”

    那老汉道。

    他脸上的笑像是永远不会褪去似的。

    风烟这才注意起那姑娘端来的东西——两个杂面饽饽，加上几条粗盐腌制的萝卜，再有就是一大碗茶水。

    竟全是些北方人吃的东西。

    自然，也不是什么可口的饭菜。

    哼，自己都穷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管别人。

    风烟也不说声客气话，便掰了快饽饽送到口中，随便嚼了几下就要往下咽。不想这饽饽却比他想象中更加粗糙，咽下去就像是吞了一团鱼骨乱刺，直磨喉咙。

    风烟差一点就要被这东西卡住食道了，他连忙猛灌了几大口水才顺过气来。

    “小公子，你没事吧？”

    那老汉先一步过去扶住风烟，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两声剧烈的咳嗽，那团杂粮面终于被咳了出来。

    “小公子，你可得小心点儿。我们家的东西又糙又硬，怕是合不得您的胃口啊。”

    那姑娘微微弯下腰，道。

    “没有大碍。”

    风烟喘着气说。

    他的心里其实有十万分的气恼——不是为这半块饽饽，只是他讨厌这副身子：练武不成，难道就连粗一些的干粮也吃不得吗?

    “天色不早了，老丈人，姐姐，晚辈想先休息去了，劳烦指引。”

    风烟站起来，朝两人分别作了一揖。那老汉正在他身边，此时更是赶在他身前，便要领他往里去。转到柴房，那老头儿指着地上的一床被子，满脸歉意地说：

    “对不住啊，俺有腿病，受不得凉，就只能让你委屈在这儿了。”

    “没关系，晚辈深夜来访，本就是我的不好。您能给我提供个住处，晚辈已是感激不尽。”

    风烟也陪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头默默念叨了两句。

    “老丈人，明天我想一早就回城去，您可否指点一下下山的路径？”

    “小公子还真是心急。算了，明早俺下山送柴，你也一道跟着吧。”

    “不胜感激。”

    风烟又作一揖，

    “对了，老人家，您帮了我这么多忙，我却都没来得及问您——敢问您老尊姓，望来日相报。”

    “都是些小人物罢了，甭使那什么‘尊姓’。俺姓白，叫白铁树。俺闺女叫白茶，就是那……茶叶的茶。”

    白老汉笑得更欢快了。

    “不过……公子你……又叫啥呐？”

    那白老汉忽然满脸好奇地问道。

    “小小名讳，不足……不足挂齿。”

    风烟心里一惊，说话都卡了壳儿。但那白老汉却还是在看着自己，像是看不出个底细来就不会罢休似的。

    风烟皱了皱眉，道：

    “晚辈……风诉，倾诉的诉。”

    风烟胡乱编了一个名字。

    “风诉？好听，小公子的父亲定是那红衣状元，才取得这么一个好名字，好听，太好听了。”

    那白老汉大笑，转身又去顺了顺残破的被子，也并不再理会风烟，就径自去了。

    而风烟却是偷偷地呼出一口气去。

    自己之前竟没想过要化名，实是失误。不过，既然今晚已道出“名讳”，在找到这离奇事件的真相前，也只能先用这名字了。

    这也就是说——这世上从此少了一个喋血成狂的刺客风烟，多了一个不知底细的流民风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