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带我去李家

    “想那太祖即位之前，天下战乱未休。

    前朝有一对裁缝师徒，他们常年游历于江南一带，在战乱中替人缝衣裁布。

    可惜的是，他们手艺虽好，却生在战乱之中，衣物做完之后却是难寻当初的买家了。那对师徒便只得靠贩卖旧衣和粗衣为生，四处行走，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

    师父眼见战争激烈，养活不了自己和徒弟，就在一次过夜时给徒弟留下了几根针线和一小包干粮，自己则连夜收拾东西跑了。

    那徒弟不过十二三岁，醒来自是不明真相。他背着干粮四处打听他师父的消息，甚至在粮袋见底后还不依不饶地走了四天三夜。最终累倒在一座破观里。

    等徒弟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古寺中。说来倒巧，那里的老和尚恰在先前向师徒俩订做过一套袈裟。

    那老和尚可怜徒弟，想把他留在寺中。可徒弟却一心只想找回师父——他认定师父是绝不会丢下他而自己离开的。

    寺中长老苦留不得，只好同意他离开。

    长老让徒弟在寺中又静养了三日，而自己则在佛堂中连念了三天经文，送别时已是面目消瘦，口燥唇裂。

    徒弟带着装满干粮的包袱，手上绕着长老送给他的护身手链，下山去了。

    徒弟靠着学来的缝衣纳被的手艺，走街串巷地给人做工，倒也能挣出口吃的来。甚至于后来手艺渐精，能够攒下一些积蓄了。但徒弟并没有放弃寻找师父。

    他就这样边做裁缝边节衣缩食四处游走，又找了五年，直到端灵三年太祖政权巩固，他才得到他师父的消息。

    有人说自己五年前曾见过一个疑似他师父的人。

    那天他路过一片树林，却听见附近有叫喊声。那时他刚在山下酒馆里喝了酒，借着酒劲冲了过去。可到了听到叫喊声的地方，眼前的清醒却让他全身都凉了个遍。

    他看到在过路的山径上，赫然有半个人躺在一大滩混着血的污泥里！

    那人一只左手不知所踪，腰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裂一样，下半身同样不知去向。

    这骇人的情景要叫别人看见早就跑了。可这人酒才方醒，却也反应不过来，竟又看了看那尸体，这才认出那尸体就是几年前江南有名的裁缝‘张花剪’。更诡异的是，明明刚下过雨，理应满是泥泞的路面却只有一行脚印——从山顶延伸下来，到尸体处消失。

    那人这才骇破了胆，生怕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赶紧跑走了。

    他怕生事，就没有对其他人说起这件事。

    徒弟刚听到这人的话时，内心里为师父伤心了许久。可他后来仔细想想，不论师父是怎么死的，那脚印是从山上下来的不错，而且从师父带走的东西来看，他似乎真的下了远行的决定。

    这就证实了徒弟一直在回避的想法——原来，师父真的是想丢下他，不辞而别。

    从那以后，徒弟恨透了师父。他恨师父把自己抛下，恨师父不留任何信息，甚至恨师父让自己白白寻找了这许多年！

    徒弟再也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师父。

    此后的十一年里，徒弟的生活不再奔波，而是安定于江南，一心一意做起了裁缝。靠着自己的手艺和游历各地的经验，他制出的衣服渐渐有名，名声渐渐变大了，甚至远远超过了昔年的‘张花剪’。

    济社八年，三十岁的徒弟迎娶了一个与他同岁的姑娘。这姑娘原是江湖人士，生得有如沉鱼落雁，本是不愿嫁人。只因与那徒弟是儿时的相识，多半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有了这一层的关系，她才肯嫁给他。

    到了尊天元年，徒弟做了父亲。

    他有了一个生得极俊俏的孩子——不论是谁都会这么说的。

    徒弟自是十分喜爱这个孩子，他准备为这孩子办一场盛大的满月宴。宴席当天，徒弟大摆了六桌酒席，把自己的朋友和老主顾们都请了过来——当然，还有自己娘子先前结识的一些江湖人士。

    宴会热热闹闹地开完了上半场，在屋里闷了一个月的妻子和孩子也被请了出来。

    徒弟把自己手上戴了十五年的手链解下来，亲手给孩子戴在手上。虽然与那些金锁银锁格格不入，孩子却似很是欢喜。

    主人和客人也都很开心。满院的人都笑着敬酒倒酒，显得忙乱却又热闹。

    可是，在宴席的一角，一个人突然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