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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英穆诡事(四)

    登台拜将素来有之,但凡出征之前,以鼓舞三军气势,便筑坛封将,向苍天神灵祷告,祝佑旗开得胜。

    两人顺着红色石阶踏上高台,精致华美的玉座呈现在两人眼前,但除此之外,长宽七丈的平台之上,空空荡荡,再也找不到一物。玉座中青光浮盈,孤寂寒凉。

    苏流风又将图纸取出,神情凝重了几分,项空尘见他半晌不语,也凑上前一看,才发现后殿处的构造线条被水侵蚀,早已模糊不清,而依稀能见的是一个融化了的“台”字。

    苏流风环顾四周,宽广的后殿四周竟无一处出口,青绿色的砖石将整个殿宇围的严严实实,殿内高耸着八根大柱,雕琢着瑞兽摩云图案,倚天拔地,撑起宽阔的穹顶。

    “没有风炎槊。”项空尘细细检查了玉座周围,垂头沉思,“莫不是陪葬在他的棺椁之中?”

    “此处图纸模糊不清,而四处无门,后殿所在难以查知。”苏流风细细观摩着图纸,发现存放英穆侯棺椁的寝殿也好似凭空出现一般,没有与任何通道相连,“墓道到了这里就是尽头了。”

    “看来这英穆侯也不希望我们找到他,特意留了一手。”项空尘又走下台阶,摸索着四周石壁敲敲打打,侧耳细听,“没准石壁之中有什么机关暗门,图纸里面也没画出。”

    苏流风也跟着在另一边石壁之上敲打起来,但石壁冰冷坚硬,在敲击之下只发出浑厚的闷响,并无半点反应。

    一路探来,两人汇合一处,均是摇头,除厚重的石壁外,什么暗门机关也没有。

    整个后殿安安静静,全无异样声响,如此一成不变的静默,反而让两人一时不知如何下手。图中的绘画到了此处猝然而止,再无半点提醒,好似当初修建此处的人也不知其中奥秘。

    周遭石壁上并无任何异常,两人商量之后,又绕着高台摸索起来,这次搜寻得更加细致,连一丝砖缝也不放过。

    终于,两人在最显眼的赤红色第七层台阶上处发现了拇指大小的一行字。

    “金戈铁马,筑台拜将,寒槊销泥,玉座埋骨。”

    “这意思是……”项空尘沉思片刻,看向脚下,“玉座之下埋着他的尸骨?”

    “可是就算知道了他尸骨埋在下面,但这平台以厚重的条石堆砌,坚硬密实,缝隙之间更以好似铜汁铁浆的液体密封,一块岩石也撬不开。”项空尘摊摊手,无奈道,“若是没办法,就只好用蛮力破开一道口子了。”

    苏流风摇头:“我们的目的不是破坏此处,而是找寻到鬼祟邪事出现的原因,我们一路走来,虽是阴风阵阵,但却没见到半个鬼魂,里面好似并无怪异。”

    项空尘一想也对,按理说邪祟都已经冲出墓外扰人了,那么墓中已然幽魂遍地,此次走来,虽遇见了些惊心动魄的陷阱,但并无什么怨魂袭人。如此看来,这里情形未免过于安静了。

    “金戈铁马,筑台拜将……”苏流风反复琢磨,忽地抬头,正巧与项空尘目光相接,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台上那尊玉座,“点将台!”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上高台,玉座仍是安静地立在那里,荧光流动,瑞气腾腾,中间“点将台”三字,以金漆镂刻,光辉灿然,好似在呼唤着两人。

    项空尘抢步上前,嘿嘿一笑:“这人是想测测我们的器量,看是否是将帅之才。”说罢,就迫不及待地要坐上去。

    “等等!”苏流风阻止道,“这玉座看去波光流动,绝非凡物,其上灵气充沛雄浑,极可能含有法阵禁制,若是不成功……”

    “总得有人先试试。”

    项空尘摆摆手,果断坐在了玉座之上,一瞬间,流转不止的青光凝住了,背脊上的金色字迹好似感应到坐在其上的人,陡然间光芒大盛。

    一股冰凉的气息从玉座中传来,触摸在凝冰之上,冷气透过衣衫,钻入了项空尘全身每一个精孔,汇聚成一股清凉的气流,如清泉流淌,顺着他的气脉,流遍了全身。

    项空尘闭上了眼,体会着清流走遍全身的舒适感觉,好似一双轻柔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如羊羔的背,柔软嫩滑,他快要睡去了,意识不停地向下坠去,越来越深,越来越安静,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没有气息,没有感觉。

    杂乱的声音忽然闯进了项空尘的脑海,如同沸腾的锅炉,他只觉得脑袋快要炸开,灼热胀痛,就算捂住耳朵也止不住那自脑中响起的声音。

    眼前隐隐有了些光亮,他微微睁开眼,透过眼缝,向外望去,那是一片广阔的天地,远方高山覆雪,高耸连绵,好似高高的围城,将山内的一切困在其中。上方,长空如洗,好似碧海倒悬,纯得没有一片云,浩广得看不到边际,远方几个黑点,在天空翱翔,那是自由的鹰隼。

    天地本是清澈而宁静的,但脑中的声响那般聒噪,满耳都是嘈杂的声音,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涌入了他的耳中。

    那声音不是从脑中蹦出的,而是从下方传来的,从下方很近的地方。

    他的眼熟悉了光亮,缓缓睁大,目光向下投去,顿时心生悔意,但却再也移不开了。

    他此时站在一个山坡上,漫漫无垠的碧草铺向远方,风裹挟着吼声,嘶鸣声,金鸣声,哀嚎声,从下方扑来。

    下方,即是战场!

    人影如潮水一般汹涌奔腾,战士身披战甲,头顶乌盔,骑在雄壮骏马之上,挥舞着闪动寒光的马刀,咆哮着冲向了彼此。两波洪流好似决堤一般,丝毫没有回头的想法,心中唯有将眼前的激流冲垮的信念。

    黑潮冲击在了一起,混成一团,唯有战士手中的大旗,才能分辨出彼此的角色,一匹匹战马嘶鸣着,高扬起马蹄,狠狠践踏坠地的敌人,一把把寒刃挂着鲜血,仍在不住地挥舞。战士们一往无前地冲锋陷阵,留下断臂残肢,和尸山血海。

    温热的血液洒在了他们的脸上,他们却越发凶猛了,好似发狂的野兽,狰狞地嚎叫着,夹马呐喊着,下一刻,却是头颅落地,尸首分离。

    项空尘怔怔看着这一切如地狱的景象,眼皮被无形的力量撑开,眼珠不能转动,好似要他将一切情景都铭记在心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那股无形的力量撤去了,他猛地闭上了眼,紧紧捂住胸口的衣襟,好似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随时会破体而出。

    然而,腥膻的味道已随着野风传来过来,浓郁得让人好似被淹没在血海中,粘稠的血水灌入了他的口鼻,呛得他窒息。

    他挣扎起来,喘着粗气,再次睁开了眼,草原上的殊死搏斗已然过去,留下遍地尸首和猩红血液,食腐的秃鹰盘旋落下,啄食着难得的食物。

    如茵的绿草被染上了猩红的血红,在红绿夹杂之间,似乎孕育着一抹凄艳的颜色。

    在他山前,赫然出现了一个人,他骑在披甲的白色骏马之上,身披织锦重甲,头戴乌金钢盔,手中一柄修长的武器折射出冷峻的光。

    这人没有回头,项空尘看不清他的面貌,但这身影却有些熟悉。只见那人微微昂头,看向前方,凝视着那被猩红染遍的绿地,半晌没有说话。

    “这片草地,原是宁静而祥和的地方啊。”

    低低的叹息声从前方传来,项空尘愣了愣,向着马上的骑士看去,他忽地举起了手中锐利的武器,双腿将白马肚上紧紧一夹,白马高高嘶鸣一声,带着骑士冲下了草坡,向着一望无垠的草原奔去。

    项空尘目送着那魁伟的身影离开,眉心处蓦地一凉,伴着隐隐的刺痛,凉气涌入了他的脑海。

    他睁开了眼,看见了高大的石柱,宽敞的殿门,和身下荧光流动的玉座。刚才,他好似做了一场梦,全身有些无力,过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我见你表情痛苦,而四处并无异样,猜你是陷入幻觉之中,便用银针刺入你眉心。”苏流风将银针拔出,收入袖中,“你都看到了什么?”

    项空尘心中余悸未消,过了会儿才定下神来:“我也许看见了这位英穆侯所看见的风景和惨像。”

    “怎样,可有什么变化?”项空尘站了起来,探头四顾。

    苏流风摇摇头:“唯一的变化只是你的手心的汗水流到了两边玉石扶手上,油润了些。”

    项空尘一撇嘴,不忿道:“这个什么英穆侯,把我兜了一圈,害我劳神费心看他的回忆,却是空欢喜一场,他也不指条明路,分明是逗着我们玩!”

    “也许……只是你没被选中。”苏流风已坐在玉座之上,神情淡漠,后背轻轻靠在座背上,双手平摊在腿上。

    “若是我不够格,那是他瞎了眼!”项空尘冷哼一声,“我就看看你如何破这个关卡?”

    苏流风直视前方,缓缓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