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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永生之术(一)

    古镇的时光如镇外的河水一般缓慢流淌,不知觉间便过去了五日,在此期间,莫旦申和几人也混得熟了许多,在等待瞿寒月恢复期间,也常去村外为丧葬的人家施法,修身济世,以表自己身在红尘心在沙门的清净心。

    据狸猫所言,瞿寒月只是因阴魂的诸般情绪袭入心间才会这般虚弱,多待几日那些深重的怨念和牵挂便会自主消散,不必太过担心。

    项空尘虽对狸猫的话半信半疑,但苦于别无良策,只好依着狸猫所言,静候了几日,这几日中瞿寒月的病情确也好了许多,只是额头仍有些发烫,偶然睡着仍会梦见一幕幕明晰得好比真实的场景,似乎尽是英穆侯的记忆。

    清晨,阳光还不太刺眼毒辣,从窗户洒进房内,照在窗台懒洋洋的狸猫身上,他翘着腿,脑袋枕在臂弯里,一脸满足,任那阳光轻抚在毛发上。

    窗前,白皙的栀子花瓣在微风中轻颤,滴下晶莹露珠。项空尘提着一只长嘴铁壶,轻轻倾倒,将清水浇在了栀子花叶之上,在盛夏时日,盆里的土壤干裂得快,每日基本上都要补水,但一次也不能洒太多,其中分寸却也只有常年养花的项空尘知晓。

    屋内瞿寒月坐在圆桌前的小凳上,正看着那风中摇动身姿的清丽栀子,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不日便可动身回宗,只是这几日悠闲的时光却也让人心思沉静,抛却了许多烦恼。

    “这栀子是从宗门后山摘下的吧?”瞿寒月轻声问起。

    “嗯,在后山处有一片栀子林,十虎堂主领我去的。”项空尘放下水壶,“听说这栀子能吸收主人的灵气,和人一起成长,所以我便在身边种下了一株。”

    “哼,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每日摆弄些花草,真是世风日下!”狸猫的语气依旧尖酸刻薄。他迷糊醒来时,正见项空尘提壶浇花,禁不住念叨两句。

    项空尘白了他一眼,又将脸转向栀子,抽了抽鼻子,浓郁的芬芳涌入了他的心脾:“我总觉得这花有一股特别的力量,柔和却坚韧,能让我心情平静下来。修炼是最需抱持清净空明之心,这盆栀子也能充当静心檀香的作用,也省去了檀香的银两。”

    “孺子不可教也!”狸猫连连摇头,叹息着转向一边,指着苏流风,“你看看苏小子,哪里在摆弄什么花草……”

    狸猫的话噎了回去,他眼睛瞪得滚圆,盯着苏流风手旁的一物,半晌说不出话来。那是一簇金银花,素雅细长的花蕊如一根根银针,划破了花萼,跳了出来,银色的花瓣微微向下卷起,将长长的花蕊衬出几分纤秀。

    “这是什么?!”狸猫抬起手喝问道。

    “金银花。”

    “我知道是金银花,我是问你为什么在摆弄着这些女孩的物什?!”

    苏流风没有回头,只是手中似乎在滚动着什么:“此时已是盛夏,三伏天酷暑难耐,金银花正好有消暑祛热的功效,我便在河边采了几丛,拿回来磨成粉末,已泡入平日随身饮水筒里。”

    狸猫微微一愣,颓然坐了下来,似乎这样的冲击让他难以接受,他低头冥思半刻,顿时又抬起头来,最后的那一人便似乎成了支撑他信念的希望。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些急促,踩在木质的二楼楼板上,微微震动,那人口中还哼着小曲,心情倒是欢快。

    狸猫目**光,大喜道:“正好那个旦申和尚也回来了,让他来评评你们两个男人的所作所为。”

    门被推开,莫旦申一步跨了进来,他手中捧着一束色彩艳丽的野花,径直走到瞿寒月面前,将野花递了出来:“瞿姑娘,我在路上正巧看见这几多野花,在翠绿草丛中格外好看,便摘了回来,送给你。”

    瞿寒月笑着接过花,鼻尖靠近花蕊,嗅了嗅:“这花很香,谢谢你。”

    “瞿姑娘,若是你嫁给我,我每日送上各样的小花,而且会在后院中种上许多花卉,供你欣赏。”

    瞿寒月脸上仍带着笑意,但语气却有些冰冷:“恕我拒绝。”

    “第七次……”莫旦申也没气馁,暗暗记下这几日自己被拒绝的次数。

    “单身兄,你怎么还不死心?”项空尘拍了拍莫旦申的肩,没好气道。

    “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回今生一次擦肩而过。”莫旦申很是笃定,“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五百次还未到,何来放弃一说。”

    “这句话是佛说的吗?”项空尘半信半疑,总觉着这人老拿佛祖当挡箭牌,若是把这样的坚持用在修习佛法箴言之上,恐怕已证得佛果了。

    “啊——”

    忽然,两人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长嚎,凄惨绝望,他们转头看去,却见狸猫瘫软在木椅之上,四肢摆成大字,伸出舌头,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怎么了?”莫旦申有些担心,小心问起。

    “不知道。”项空尘转过头来,不看狸猫,“也许是信仰崩塌了吧。”

    狸猫肥胖的身体竟是矫健地蹦了起来,他怒目圆瞪,嘴边的胡须颤抖着,破口大叫:“你们这群小子真是要气死大爷了!一个个,一个个……哎……”他指着三人,最后只剩下一声哀叹。

    “混沌老大,你别厌弃我们了,你自己还不是顶着几片花瓣。”项空尘望着狸猫,嘴角露出一抹讥诮,“别说,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狸猫听得此话,眼珠子向上翻,慌忙用爪在头上摸了摸,果然探到了几朵绯红的花瓣,那是他在窗边瞌睡时,外边凤凰木生的花,随风飘落下来,徐徐落在了头顶,他也没察觉。

    “啊——”狸猫有些抓狂,又跳起了脚,“这屋子阴气沛莫能当,我要出去吸收吸收阳刚之气,再回来镇压你们!”说罢,纵身一跃,窜到了屋外凤凰木延伸出的枝干上,向外边去了。

    “他真的没事?”莫旦申仍旧没有弄明白其中意思,更是摸不透狸猫的脾性。

    “没事。”项空尘摆摆手,“到饭点他就回来了。”

    “你和他呆一起很久了吧。”瞿寒月道。

    “没多久,也就几年而已,他一直都是这副模样,心高气傲,好吃懒做,不过道行高深,见识广博,许多事还得靠他才能解决。”

    “有这样一只宠物,应该会很有趣吧。”瞿寒月望向窗外,嘴角悄悄翘起。

    通过几日的相处,项空尘也发觉瞿师姐并非传言中的那么孤冷,拒人千里,反而言词温和,纵然莫旦申死缠烂打,也总是柔声拒绝,若是其他会武女子,只怕早已在他身上穿几个窟窿了。只是她很少会笑,表情平静得有些冷漠,再配上那欺霜胜雪的脸颊,更显几分寒意,所以常常让人产生冷淡寡言的错觉。

    她修习的无念册和自身的无根体都需要融入周围环境中,若不是有心探查,很难发觉她的存在,在焚阳宗也是如此,走在弟子之间,没人能发觉,便只有相熟的几人知晓,久而久之便产生了神秘的疏远感,让众人只可远观。

    不过瞿寒月本身也喜欢安静,故而常在僻静处盘坐修炼,少与人交谈,人不知却不愠,身心投入山川草木之中,与天地共同呼吸,静听风雨。

    不过,这几日的相处中,她脸上的笑容变多了,也许这狭小的房间中聚集着一群性格突兀各异的人使她心境产生了变化。

    “我可不敢把他当宠物。”项空尘的头甩成了拨浪鼓,神色渐渐泛起惧怕,“与其说是宠物,不如说是祖师爷。”

    苏流风走了上来,将研磨好的金银黄粉末以一张油纸铺在桌上:“金银花可解暑热,此刻正值酷暑时节,放入水壶了饮下可去热解毒。”

    “苏兄想得周到,在下整日外出施法,却也感觉阳光火辣,头晕目眩,正巧可以此祛热。”莫旦申抓了些粉末泡入热茶中,递给了瞿寒月,“不过近几日离世下葬的人还真是多,单是我一人也忙不过来。”

    苏流风皱眉:“可是有何缘由?若是病故的人居多,那我也得去看看。”

    “我也不知是因何故,也许是酷暑难耐,身体较弱的人也熬不过……不过我倒是听闻山中埋葬处传来闹鬼之说,有人在夜间听闻鬼哭声,马嘶声,战鼓声,我也去查探过,那处风水并无聚阴之地,不会出现这种恶相,可能是那人出现了幻听,便暂且在四下念咒施法,压一压山中游荡的邪魅,若是再出现此异怪,再去仔细查探。”

    “莫不是英穆侯墓冢的怨魂还未散去?”项空尘隐隐担忧。

    “那处地界和英穆侯墓冢相隔较远,应该不是英穆侯墓中的阴魂所致,而且我们也亲眼见到英穆侯魂归西天,不会再出现害人了。”

    “在英穆侯手臂抓住我时,他的许多记忆也涌入了我的脑海,虽然很是混乱,但我能看出他并非怨念极重的人,反而有些洒脱。”瞿寒月神色黯然,语气逐渐低沉,“我很难想象他会变为墓中害人夺命的凶煞。”

    “他心中若有记挂,长留人间,便会被阴风侵蚀,纵使心智强大异常之人,也会化作厉鬼。”莫旦申叹息一声,双手合十,“也许他记挂的便是那壁画中的女子……”

    莫旦申缓缓走到窗边,望向北方,低声道:“不过人鬼本殊途,阴阳自相隔,六道轮回不息,人情难分难解,众生皆苦,却也甘愿。”

    项空尘怔怔望着莫旦申,金色的阳光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灿烂的轮廓,此刻的他显得雄伟庄严,正如那金身佛陀一般,以大智慧跳脱轮回,以大慈悲普度众生。

    光线变得有些耀眼,项空尘揉揉眼再去看时,莫旦申已转过身来,恢复了往日那副殷勤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