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棣华殿夜宴（上）

    每年七月初七，棣华殿就要举办夜宴，遍邀仙门中人，均奉仙尊本不是个爱张罗事的，但他的夫人人称华瑛夫人，却是个最爱在红尘俗世中快意恩仇的人，尤其喜欢认干女儿，干女儿出嫁还会给封上一份厚厚的嫁妆，因此这夜宴最初只是邀请女子一起过乞巧节的，但棣华殿本是仙门之首，谁不想攀附一二，即使攀不上华瑛夫人，能去这样的盛会上见识见识也是好的，因此棣华殿的夜宴逐渐盛大，一年更比一年，发展到如今成了这人人翘首以盼的一年一度的仙门盛会。衡华君叫云岐来告知我，六月二十七便走，叫我做好准备。

    临走，我与安哥哥在老地方见了面。我道：“安哥哥，再过两三日我要随衡华君去趟庐州，恐一月左右才能回来”，安哥哥道：“庐州，这是要去参加棣华殿夜宴？”，我道：“是，安哥哥也知道棣华殿夜宴？”，安哥哥道：“棣华殿夜宴在民间也十分有名，那日庐州通街都是俊俏的姑娘郎君，又个个气度非凡，棣华殿还会在河上放烟火，演百戏，与民同乐，周围离的不远的百姓都来围观，我也曾去过一次”，“哦”我点点头道，“那安哥哥没瞧上哪位姑娘？”，安哥哥笑道：“我瞧没瞧上你如今也知道了，但你此次会不会瞧上哪位仙门公子还未可知啊”，我道：“却是未可知啊，我若真瞧上了哪位公子了怎么办呢？”，安哥哥道：“瞧上了我便放手”，闻言我赶忙正色道：“安哥哥，我跟你开玩笑呢”，安哥哥笑道：“我没生气，我是说真的”，我道：“我瞧上别人你都不生气，想来你也不是非我不可，你心里并没多在意我”，说罢便佯装生气的转过身去，安哥哥笑着来拉我的手道：“怎么，我非得打上门来，毁了你的名声，让你只能嫁给我你才乐意吗？清音这是认定非我不嫁了？”，“你……你胡说”我脸红道，安哥哥道：“是是是，我胡说的”。

    七月初一，我们一行人到了庐州，这次来的约有二十余人，有林家嫡系的姑娘公子们，还有几位在阁主和长老面前得脸的内门弟子，其中就有齐书屿师兄和赵滢濯师姐，虽是初一，但乞巧节的氛围已经非常浓厚了，铺子里都在卖各种精巧的磨喝乐，街边也叫买着水上浮、谷板、花瓜、中生，还有许多台子正在搭建、挂彩帐，大街小巷奔走着貌美的姑娘与英俊的郎君，这棣华殿所在的地界，乞巧节果然比其他地方要热闹非凡。我对赵师姐道：“赵师姐，一会儿安顿好了，我们去山上捉蜘蛛吧”，赵师姐道：“我刚才瞧见街上有卖的，我们买一只不就好了”，“哎呀，买的有什么意思，捉蜘蛛也不是只为了让它结网，咱们就当是去玩一玩吧”我道，这时衡华君道：“别只顾着玩儿，今晚斗茶，你平日里都是煮茶，但斗茶是比点茶，你行吗？”，“我……”我一听泄了气，看来想出去玩是不可能了，但还是嘴硬道：“那还得看衡华君的茶饼如何”，衡华君道：“输了也不要紧，只是别输得太难看”，我道：“我要是输的难看，就是你挑人的眼光不行，当初可是你亲自从十几个师姐当中挑中的我呢”，衡华君道：“你这个丫头，嘴上从不肯服软”，同行的人道：“以后让衡华君给你办个吵架斗嘴比赛，你保准是第一”，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酉时，我们一行人来到了今日斗茶的地点，不在棣华殿大殿中，而在郊外的秋湖别院，这别院优雅别致，花木扶疏，一重重的小院都置了长桌或方桌，还有茶亭无数，侍女直接将我们引到一处茶亭的二楼，我与衡华君上楼去，其余人则各自由侍女引着到院中或其他茶亭去了，到了二楼只见屋中正坐着一位端庄优雅的妇人，想必是华瑛夫人了，果然衡华君拱手道：“见过华瑛夫人”，华瑛夫人点头笑到：“阿至来的早啊”，看了看我又道：“这是你身边的奉茶弟子？”，衡华君道：“正是”，又对我道：“清音，来见过夫人”，我施礼道：“灵台阁弟子陈清音，见过华瑛夫人”，华瑛夫人见了我很高兴，不似对衡华君那般客套，对我招手道：“来，坐到我身边来”，又道：“清音，真是好名字，今年多大了？”，我道：“回夫人，十三了”，华瑛夫人道：“哦，十三了，快要及笄了，你这么小的年纪做茶做的好吗？”，我道：“谈不上好，只是说得过去罢了，一会儿少不得要让夫人见笑了”华瑛夫人道：“胡说，你做茶一定是好的，若不好也是你们衡华君带的茶团不好”，我听了心里暗笑，华瑛夫人又道：“这样，你若输了我送你一片我珍藏的龙园胜雪，你若赢了我送你一套十二先生如何？”，“龙园胜雪？”我疑惑道，华瑛夫人道：“你没听过吧，这是如今皇宫大内最盛行的茶，寻常人可不易得，这制茶的手艺可谓登峰造极，冠绝古今，算了，不管你今日是输是赢，我都送你一片”，“这……”我犹豫道，衡华君道：“能得华瑛夫人青眼也是你的福气，便收下吧”，闻言我道：“那清音就不推拒了”，华瑛夫人道：“这才对”，又对衡华君道：“你们父子俩选人的眼光是极好的，文君……”，正说着，就见贺盟主带人上了楼，又是一番寒暄，不一会儿鸣玉真人和均奉仙尊也到了，这茶亭的客人也就到齐了。

    大人物们坐在一起一会儿互相奉承客套一番，一会儿聊着门派大事，我听着百无聊赖，从窗子向外望去，外头斗茶好不热闹，便对衡华君说：“衡华君，我想出去看斗茶”，衡华君道：“去吧”，鸣玉真人道：“你这丫头，输了比赛也不见颓色，这心胸气度着实是干大事的人啊”，衡华君道：“这丫头从无半分心思放在做茶上，平日里不过是应付差事罢了，让各位见笑了”，我道：“赢不赢有什么打紧，横竖参加斗茶的人都能得一套建盏，我还额外得一片龙园胜雪，我已经是赚了”，衡华君：“没大没小，快去玩儿去吧”，“是”我施了一礼便离去了。

    刚才在楼上似乎瞧见了梦滢的身影，我正在人群中寻找，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道：“清音”，正是梦滢，“来来来，我们去那边说”说着梦滢拉我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又道：“清音，我真要谢谢你”，“谢我？为何呀？”我疑惑道，原来，我跟于淑润说了严师兄是懂她的人后，两人的关系就日渐亲密起来，最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贺盟主自然是不同意的，严师兄不过是个普通弟子，于姑娘出身好，漂亮又有才情，留到这么大是有大用处的，怎么能随便便宜了自己门下一个不堪大用的弟子，可越反对两人的决心越强，感情也越发深厚起来，就在众人都暗自猜测他俩到底何去何从时，两人静悄悄分开，从此再不往来了，梦滢去问严师兄，才知道这么一段故事：

    那日，于姑娘不想被安排成为两派联姻的工具，就对严师兄道：“若琛，我们离开这儿吧，我们都有手有脚的，到哪儿活不了，为何非得依附于舅舅”，严师兄到：“并非依附，只是我父母兄弟都在此处，我家世代都在洵武盟生活，我若离开，岂非抛家舍业，如何对得起生我养我的父母”，于姑娘道：“可只要舅舅在，他就不会允许我们成婚，他还总想着把我送给哪个门派来为他换取盟友呢”，严师兄道：“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我若有缘自然是能顺顺利利成婚，若无缘便是远走天涯也是不行的，缘分自有天定，你我只需顺应”。

    真是厚颜无耻，我可以这么说，那是因为我是女子，严师兄一个男子竟也把什么都推给老天，推给缘分，女子都提出与他私奔，他一个男子竟畏畏缩缩，瞻前顾后。

    于姑娘道：“难道你就不为我们做任何反抗，任何努力，就这么等着？耗着？”，严师兄道：“你如今已然是年纪不轻了，再耗上几年还有谁会娶你，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只需跟你舅舅再僵持个一两年，等你过了二十就没人会娶你了，你就只有嫁给我了”，于姑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嫌我年纪大了？”，严师兄道：“我哪句话嫌你年纪大了，就算你过了二十，我也还是会娶你的，你还看不到我对你的心吗？，再说了，聘为妻，奔为妾，我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娶你难道还是我不对吗？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相信画本子上才子佳人那一套，我们真的离开了，将父母兄弟抛在此处，我们真的能过得安心吗？”于姑娘默默了良久，长叹一口气道：“我理解你，终归我们不是一路人罢了，我也不是一定要私奔，我只是希望你能为我们的将来做些事情，哪怕到头来都只是做了无用功，我也好知道将来我是可以依靠你的，你如今……”，“孙子兵法有云”严师兄不等于姑娘说完便打断道：“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既不战而屈人之兵之策，为何非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于姑娘闻言怒道：“你竟连孙子兵法都用上了，我只想让你……”话没说完，于姑娘住了口，似是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苦笑道：“我明日便遵照舅舅的意思嫁了，倒比与你讲通道理容易些”，严师兄闻言也动了怒：“怎么，不私奔你就要去嫁给别人，好啊，那你嫁吧”，说罢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只留于姑娘还在原地默默流泪。

    梦滢道：“清音你知道吗，所谓攻心就是要乘虚而入，我在严师兄低落伤心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告诉他我是理解他的，都是那于淑润平日里被捧的太高，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严师兄也道，从前只觉的于淑润清冷孤高，不食人间烟火，与凡俗女子不同，如今才知道活在人间的人就是需要人间烟火的，还道……还道……”，说着羞红了脸，我道：“还道什么？”，梦滢有道：“他还说，新鲜难得的总归不长久，只有那些一直在身边，习以为常的的才能细水长流”，我惊讶道：“你跟……你跟严师兄……”，梦滢点点头，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我道：“可他……真是可堪托付的人吗？”，梦滢道：“当然是，严师兄其实是很喜欢于淑润的，但他却不肯为一己之私抛下父母，这是至孝，孝顺的人，怎会不值得托付”，我虽觉得似乎哪里不妥，但还是道：“嗯，你觉得好就好”。

    回去的路上赵师姐问我：“清音，今日斗茶你怎么样？”，我道：“我得了第四名”，身后其他弟子扑的笑出了声道：“你们总共四个人在一起比，你得了第四，不就是最后一名了！”，我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我比赢了的还多一片龙园胜雪呢”，赵师姐道：“龙园胜雪？那是什么”，我道：“是华瑛夫人送我的茶团”，又道：“师姐，今天的茶百戏你看了吗，没想到仙门中还有这样的高手”，衡华君看我这样没心没肺的只知玩乐，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