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头儿，什么时辰了？”

    夜，比墨更深的夜，在呼啸的风声和翻涌的水声中无限向远方延伸，不知要通往何处。

    一个身上挂着皮甲，腰间别着一把长刀的年轻人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咒骂道：“娘的，啥都看不见。”

    “那咱们要不要等等？”

    年轻人收回视线，将嘴里叼着的一穗草吐了出去：“没有亮也行，渡河！”

    黑暗中，五个矫捷的身影很快用绳索把彼此拴在一起，每人怀里都抱着一个空心的木板，由年轻人带头，向河对岸摸索而去。

    河的对岸，也是漆黑一片。

    入水之后，四周就全是水声，其他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条河流。

    虽然水流很急，但正在渡河的这五个人明显都是泅渡的好手，即使呛了几口水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个时辰后，他们游到了对岸。

    四周依然漆黑一片。

    “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年轻人的声音抱怨着，伸手拔出别在腰间的小弩。

    “要不，打点火？”

    虽然看不见，但是说话的那个人明显感觉到年轻人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点火？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但我们现在离汉军营地有几十里远啊！神目手也看不见这点亮光吧？”

    “不行就是不行！我们现在踏上西岸，就一只脚进了汉军的刀口底下，还想活着回去就老实点。”

    再也没有多余的交谈，几个人沉默着往黑暗的更深处走去。

    忽然，年轻人发现了不远处户明忽暗的火把亮光。

    “我怎么说来着，汉军的游哨都恨不得顶到咱们营房门口！”

    几个人都取出腰间的短弩，搭好弓箭，把身体伏在野草中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但火光却始终忽明忽暗，不远不近地在他们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徘徊着。

    “怎么老是转悠啊，难道不是放哨的？”年轻人疑惑地瞧着那处光亮。

    “动了，动了，朝咱们这边过来了！”旁边有一个人拍着胳膊提醒他。

    他往那个方向看去，果然那束火光越来越大，离他们越来越近……

    “不对，怎么没看见人影……”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谁把火点了，想拉着哥几个一起死是吗？老子砍了他！”

    剩下的四个面面相觑，他们都两手空空，没有任何引火物。

    年轻人这才发现，燃烧的，是他的双手。

    “啊——”

    岸边的杂草丛中想起几声凄厉而短促的惨叫，随后便是几个沉默着燃烧的火堆，一片死寂。

    被熊熊烈焰吞噬的躯体逐渐碳化萎缩，但他们身上的甲胄和手中的短弩却完好无损。

    火光照亮了甲胄的颜色，却也是如夜的一片漆黑。

    他们是宋国的斥候。

    几十里外的后汉军营，几百个大小不一的帐篷和临时搭建的木房将一个不起眼的小帐篷围在中间。

    小帐篷中原本正传出的悠扬空灵的琴声忽然止住。

    “公瑾，怎么了？”正在拨弄琴弦的清丽女子发觉丈夫的片刻失神，坐起身子问道。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一袭白衣，如瀑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白衣的褶皱间。男子肌肤如玉，鼻梁高挺，赫然是一个这世上绝不多见的美男子。

    男子手中的酒杯顿了顿，酒液倒映出他眸中一闪而逝的赤色红莲。

    “无事。”他对女子温润地一笑，“这首曲子真是弹得愈发好了，可否容许在下斗胆请夫人把刚才那段再弹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