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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自救

    “他们能挡住丁远吗?”伴随着心腹们惶恐不安的窃窃私语,小席尔瓦弯腰快速的向前奔跑着,他从小就知道父亲的卧房中有着一间暗室,里面有条密道可以通向庄园的马棚,还通过这条密道不止一次逃出管教嬷嬷的视线,溜到镇子上和他的狐朋狗友们胡闹。不过这还是他成年后第一次重走,密道似乎变得逼仄了很多,他明明已经弯下了腰,却仍旧时不时的被密道顶部的石头撞到脑袋。

    小席尔瓦放慢了脚步,他们进入密道之后已经放下了入口的闸门,不必担心丁远的追击了,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急匆匆的嘛!搞得大家都气喘吁吁的。他想到这里,就停下了脚步,用手轻轻拍着身后的护卫,说道:“往后传,告诉大家慢点走,入口的闸门已经放下了,他追不过来的。”

    地道里并不能很好的保持队形,紧跟在小席尔瓦身后的那几名护卫还好,听到家主的话后,也都舒了一口气,放缓了脚步;再往后的人却只顾着闷头往前追,生怕被落下。前面的人似乎在冲自己轻声说着什么,是让自己快点跟上么?随即大伙儿在黑暗中撞成一团,恐惧被黑暗放大了无数倍,所有人都在对着所有人高声咒骂,拳脚相向。好在这地道狭小,想要拔出刀剑来很是困难,否则眼看着要逃出生天,怕不是还得再死几个。

    小席尔瓦只觉得这些人的吵闹声简直要把地道都掀翻了,他拉了拉身后的心腹,想要带几个还清醒的人和身后的混乱人群拉开距离,却换来了迎面的一拳。小席尔瓦被这一拳打的倒在了地上,鼻子火辣辣的痛,上嘴唇湿漉漉的,应该是被打出了血来。他高声喊着:“不要闹!不要闹!出口就在眼前!”可是没人停手,反而有无数只脚重重的从他身上踩了过去,他们一窝蜂似的踩过了自己主人的身体,向着出口去了。

    小席尔瓦简直火冒三丈,这些人平时欺压奴隶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凶残,结果稍微换来一个像样子的对手,就都慌乱成了这个样子?高声咒骂着,但护卫们还是一个接一个的从他的身上踩了过去,有的护卫靴子上还沾着腥臭黏湿的血,即使地道里没有一丝丝的光亮,小席尔瓦都知道自己身上那件光鲜亮丽的袍子此刻不会比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好看多少。

    此刻的小席尔瓦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痛。护卫们已经乱哄哄的往前面出口涌过去了,但是这群笨蛋怎么用了这么久都没有走出地道?小席尔瓦记得清楚,这条地道只要五十七步就能走完,即使护卫们在慌乱中的前进速度慢了,也没道理这么久了还堵在地道里。

    小席尔瓦叹了口气,艰难的爬起身来往前面走去,想看看是什么让这群护卫花了这么长时间。结果没走两步就被迎面冲来的人群再次推倒、踩踏而过。他这一次有了经验,蜷缩着身子,努力用胳膊护住头颈,任凭身体被护卫们重重踏过,耳朵却竖直了聆听护卫们狂乱的叫喊声。

    七八个人的叫喊声在逼仄的地道里混杂一处,谁也听不清别人在喊着什么,但是那叫喊声中的惊恐意味让小席尔瓦有些毛骨悚然的意识到了什么,他顾不得浑身的疼痛,连忙爬起身来,手脚并用的向着马棚方向的地道出口爬去,手指挖在坚硬的泥地上,连指甲盖被掀翻了都不知道,他就这么发了狂一样的往前爬,直到被一道石壁挡住了去路。

    马棚方向的地道出口,被人堵住了!

    小席尔瓦喉咙发出‘呵呵’的怪叫声,他癫狂的笑着,用手疯狂的捶打着面前坚硬的岩壁,但是只在那巨石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血迹。他靠在岩壁前不知道发了多久的疯,返回去入口的护卫们都陆续的回到了他的身边,一个个沮丧、绝望的叫喊着:“我们被困住了!我们被困住了!”

    是的,他们被困住了。地道入口处的闸门是用一整块岩石雕成,平时用沙石机关支撑,一旦落下就绝难从地道内部打开。密室里面有可以用来吊起岩石的绞盘,但是也至少需要五六个壮汉才能推动,而那狭小的密室又哪里能容得下这么多人?

    至于说那马棚方向的出口为什么会被石壁堵住,当然是有人在地道的机关上动了手脚。

    这地道的设计,不光是可以用来脱身,更可以用来引诱敌人追击然后困住,所以入口、出口都做了重力闸门的结构,只是入口处的机关在地道内部,出口的闸门却在地道之外。这样一来,被敌人追杀的家主在跑出地道之后就可以将追兵堵死在逼仄狭窄的地道里。

    问题就出在出口的闸门机关上。

    一般来说这种逃命用的地道从设计到建造都需要绝密,最好是家主亲自带领几名心腹来施工。但做惯了奴隶生意的席尔瓦家族显然已经逐渐丧失了人性,第十代家主(小席尔瓦的曾祖父)只是把这件性命攸关的事情交给了一个追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去做,并计划着在地道施工完成后把所有知情的人都灭口。

    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操办,只能秘密商议。但是这位心腹手里的黑活儿干的多了,太了解自己的家主,也私下里买通了一位仆人,用绳子和酒杯做成的简易窃听器确认了家主要置自己于死地。

    心腹想过不动声色的逃离,却发现自己早已经被暗中严密的监控了起来,且自己的家人也都被家主接到了城堡里面居住,名为扈从,实为质子。绝望的心腹找到家主,含混其词的说自己最近突发恶疾,恐怕不久于人世,希望能将儿子送到远方的哥哥那里继承一份家业,却被家主婉言拒绝了。

    席尔瓦家族这幅吃干抹净的嘴脸彻底撕碎了心腹最后一丝忠诚,他一边安排人手试图营救自己的妻儿,一边利用自己督造地道的权限,修改了地道出口闸门的机关启动方式——将出口机关从手动开启,改为了自动跟随入口机关开启。地道修完后,心腹一家先后染病离世,家主在葬礼上几次潸然泪下,亲手书写的悼词更是感人肺腑。

    席尔瓦家族强盛数百年,期间纵然遇到了几次危机,也从没有被人打进过城堡,自然也从来没有启动过那几乎是一次性的闸门。可笑那心腹最初时为了防止沙子结块,闸门无法迅速落下,废了不知多少心思,最后竟然是用来断绝席尔瓦家族的血脉上。

    小席尔瓦死死的咬着拳头,拼命的喘气,想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护卫们此刻挤在一起又吵又闹,那些叫喊声仿佛不是在他的耳朵里响起,而是在大脑里响起。有人费力的拔出了佩剑,试图从石壁下挖个洞出来,但小席尔瓦知道当时为了闸门闭合严密,闸门下也埋设了三尺厚的石块。

    忽然间,一道灵光闪过了小席尔瓦的心头——这地道的位置,似乎正经过一个“热笼”的下方。从那里,只要挖上半米深就可以抵达热笼的底部。相信那些正在热笼里关禁闭的奴隶,不会拒绝这样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小席尔瓦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筋疲力尽的手下们,被恐惧和缺氧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手下们立刻欢呼起来,立刻展开了自救行动。

    挖掘工程并不顺利,他们在砍断头顶加固木梁的时候几乎被塌下来的泥土活埋,之后挖了一米多高也没能到热笼的底部,之后又接连几次找错了挖掘的方向,所有人都觉得头晕眼花,有个上了年纪的护卫挖着挖着就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小席尔瓦摸过去,一边关切的问对方是否要休息,一边悄悄地扼住了对方的喉咙——这条地道并没有通风口,多一个活人,氧气就得早一分钟耗尽。他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幸运女神啊,我将我最忠诚的护卫献给您,请救救我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小席尔瓦先后扼死了三个累倒的护卫后,这血腥的祭品终于换来了幸运女神的一次垂青,挖掘泥土的佩刀撞击在木板上,发出了“笃”的一声闷响。他们甚至能够听到上面的奴隶在热笼里惊恐的翻身声音。

    “什么人在上面?”小席尔瓦大声喊道。

    “是菲尔茨·白兰度。”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上面传了回来。“你是什么?魔鬼还是人?”

    “我是席尔瓦,你们的家主。”小席尔瓦脚下踩着几具尸体,尽可能的凑近木板,说道。

    “你为什么会在地下?”菲尔茨问道。

    “我正要说这件事情,先生。”小席尔瓦愈发的镇定了下来,“我要你敲一敲热笼的盖子,把管家喊来,他会奖励你的。”

    “不,我不能,先生。”菲尔茨说道,“约瑟夫先生说过,我要在这里被关上两个小时,如果我胆敢敲一下热笼的盖子,他就用沾了盐水的皮鞭把我抽的皮开肉绽。”

    “不,他不会的,我是他的主人。”小席尔瓦说,“如果他胆敢为此事鞭打你,我会狠狠的处罚他的!这是一名绅士的保证。”

    一阵沉默,就在小席尔瓦和护卫们快等不下去的时候,上面才再度传来奴隶菲尔茨的声音:“不,老爷,您不了解约瑟夫先生,他比狼还要凶残。他明面上不敢违抗您的命令,但事后一定会找借口把惩罚补回来的。”

    “goddamnit!”小席尔瓦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听着,菲尔茨先生,我要跟你做个交易,你现在把管家叫来,我会为此奖赏你,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

    “割草,砍柴,喂猪,老爷。”这一次菲尔茨回答的很快,但他还是没有敲热笼的盖子。

    “啊,听着,如果你能把约瑟夫叫来,我会把你调到主楼里面去,你将成为一名侍从,为我的客人们端盘子。你知道的,侍从们不归约瑟夫管。”

    “不行的老爷,脸上有疤的人当不了侍从,约瑟夫先生用热刀子划烂了我的脸。”菲尔茨痛苦的回答道。

    啊,是那个丑鬼!小席尔瓦立刻知道了这个菲尔茨是什么人,那是个身材壮实的奴隶,两年前买来的,约瑟夫不止一次向自己抱怨过这个奴隶,说他偷懒、不听话还很笨。自己当时半开玩笑的说,那就每偷懒一次就在他脸上留一道疤,看看效果怎样,约瑟夫这个蠢货竟然真的照办了!

    “那么我把你安排到厨房去,怎么样,那里的女工多,她们都漂亮又热情,你还没有结婚吧。”一计不成,只好在生一计。

    “我没有结婚,老爷。约瑟夫先生说,我这样的奴隶即使结了婚,也还是奴隶,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奴隶。所以我不想结婚,老爷。”菲尔茨说道。

    “我会给你们自由的,所以看在自由的份儿上,快点把约瑟夫叫过来!”小席尔瓦破口大骂,拿刀子使劲凿击热笼的底板,“快点把他叫来,否则我就自己敲了!到时候你可是要吃鞭子的!”

    “没有用的,老爷。热笼里面钉了皮子,从任何一个方向敲都不会发出多大声音的。”菲尔茨说道,“趁着现在天气还比较凉快,我可以听一会儿您的打击乐。”

    “你什么意思?”小席尔瓦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他收起了先前那副温和有礼的口吻,转而使用起高高在上的咏叹调:“站在你下面的是西方半岛的梦魇·铁水湾的征服者·铁与火铸就的家族·无情者·席尔瓦,你的灵魂和肉体都是我的私人财产,现在我命令你敲响热笼的盖子。”

    “你忘记了加上魔鬼背上的纹身·扒皮拆骨者·东方铁蹄下的软蛋这三个称号。”菲尔茨冰冷的语气从头顶传来。

    魔鬼背上的纹身、扒皮拆骨者这两个词是奴隶们私下对小席尔瓦的专用称呼,倘若被管家听到了,多半是要被活活打死;可打手们却未必——无聊的时候他们当然不介意抽打奴隶作为消遣,可倘若打死的奴隶太多,那么就需要他们拿起锄头开始干活儿了,更何况小席尔瓦先生并不总像他自己标榜的那样宽厚仁慈。

    至于东方铁蹄下的软蛋这个称号,则是其他庄园主们对席尔瓦家族的蔑称,席尔瓦家族的第一任家主攻下了铁水湾这片土地之后,吞并了数个庄园,实力大增,又恰逢大夏朝老皇帝驾崩,新皇帝年幼,于是试图将金石这个不起眼的边陲小镇纳入自己的治下。结果当时驻守金石的县令是个武官出身,听说有大军犯境,直接带着一票骑兵莽了过去,以五十骑兵大破近千名步兵。

    县令恼恨对方行军时屠戮了自己治下的村庄,报复性的杀死了所有侵略者,在边界处筑了一座京观。擅自铸造京观有违制之嫌,县令因此遭到了朝中大臣们的弹劾,否则说不得得升个三四级。

    而席尔瓦家族被这一次战役直接打断了脊梁骨,不但停止了扩张的脚步,更是在后续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每年按时给大夏朝进贡,文书写的更是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半步。在西方半岛的庄园主们看来,席尔瓦家族这就是对内强硬,对外软蛋,称之为东方铁蹄下的软蛋恰如其分。

    小席尔瓦被气的简直要发疯,他挥着手中的佩刀玩命的凿着热笼的底部,只可惜这种为了折磨人而做的刑具虽然粗糙,用料却颇为扎实,就是站在地面上用斧凿也得花上很长时间,更别提站在缺氧的地道内往上凿了。

    护卫们自然是听不到菲尔茨的回答,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家主刚刚还试图说服上面被关押的奴隶解救自己,这时候却突然发了狂的开始挥霍地道内不多的空气。大伙儿连忙把小席尔瓦拽倒,还有体力的人则开始往旁边挖掘,试图绕过热笼去,可是当年的那位心腹为了加固地道,把顶层的木梁铺了一层又一层,他们能掘到热笼下面已经是个奇迹,想要从旁边绕到地面上简直是痴人说梦。

    小席尔瓦躺在冰冷的地上,听着头顶有一声没一声的凿击,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的意识越来越恍惚,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曾祖,对方咒骂着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并狠狠地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奇怪的是,他真的感觉头越来越晕,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往前乱捅,对方倒了下来,小席尔瓦这才发现刚刚自己是被一名心腹扼住了喉咙。那心腹大概是被他捅到了肝脏,血液很快就浸湿了小席尔瓦的衣服。

    小席尔瓦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明悟,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要死在这里了,不论那个关上门的人是谁,他希望自己在绝望中慢慢的死去,而自己决不能遂了对方的心愿。

    小席尔瓦费力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罐子,这里面装的是魔鬼的药丸,吃了它有神奇的力量。但不论是多么坚强的人,只要吃过一颗,就会疯狂的想要第二颗,第三颗,直到被魔鬼吃光血肉,变成一具活着的骷髅;而如果一次吃得太多,就会抽搐着死去。他刚钻进地道的时候还想过要用这药丸来彻底征服丁远,没想到这时候要用在自己身上了。

    真不体面啊。小席尔瓦这么想着,随即将所有的药丸都咽了下去,在意识消散之前,他似乎听到上面有着疯狂的笑声。

    菲尔茨躺在热笼里,听着身下传来的挖掘声渐渐变小,终于停止,他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太阳已经升起,酷热很快就将他的嗓子折磨的发不出声音来了,当管家约瑟夫来释放他时,他几乎是抽光了身体里的水份,恶狠狠的向着对方吐了一口唾沫。他如愿以偿的看见约瑟夫暴跳如雷的将热笼的门再次重重扣上,昏沉的脑袋里想着:“小席尔瓦先生,我送您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