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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千里运粮(五)

    次日清晨,运粮队雇了史家的骡车摇摇晃晃的出城而去,他们中有几个在昨天的斗殴中被长杆戳中胸腹,虽然有贴身的皮甲缓冲,勉强保住了骨头,但一大团淤青和绵延的疼痛是少不了的。再加上连夜善后、收拾行囊,大伙儿的神情都恹恹的。

    从宛城向南二十里,就能进入安澜河,到时候租一艘海船,指日即可回到金石。张茁一边在前头赶着大车,一边给大家鼓劲儿:“咱们这趟可算是捞着了,小武你不是和金裁缝家的女儿有意思吗,这趟回去你看他还敢不敢斜楞你;老周你家屋顶的那个漏洞到底准备拖到啥时候,今年你就没出几趟活儿,就是懒汉一个,这回你儿子都上学堂了,还让孩子睡漏风的房子么?”

    被他叫出名字的小武、老周其实年纪相差并不大,都是二十多岁,只是小武长得白净,显年轻;老周却是一张大黑脸盘,看着要老成不少。小武和城里裁缝的女儿私定了终生,小武只是早些年日子过的太顺,没存什么钱,这两年突然间又几乎断了进项,裁缝就有了反悔的想法;老周倒是带着老婆孩子来金石的,却把家财都捐了县府,给孩子换来了个脱离原籍,就近上学的机会,日子过的也是捉襟见肘,参加过几次示威后被地痞盯上,半夜里丢石头砸破了屋顶的瓦,修一回砸一回,他便干脆由得那破洞透气,苦中作乐的对孩子说自家这叫做天窗,可以观星辰。

    张茁所说的正是他们两人的心事,这趟运粮的赏银颇丰厚,足以解决两家当前面临的难题。更重要的是,秦彦演带印逃跑,留下了个混乱不堪的县城;而城中余下的官吏竟能使其回到正轨上,即便来年告御状失败了,那个姓秦的狗官也回不来了,想到这一节,大家脸上都忍不住浮现出了几丝微笑。

    却没料到的是,千里之行,崴于足下。车队刚到南城门就被拦住,万幸的是对方并没有直接扣押车辆、粮草的意图,只是说不许运粮出城。

    “这是什么道理?”有人不满的嚷嚷起来。

    “太守有令,近期要严抓严防乱贼流民,所有粮食许进不许出!”那兵手握长枪,面无表情的说道。他认得出眼前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平头百姓,没必要用对付老农的口气去压人,只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即可。

    “什么乱贼流民?我们一路从南边走过来的,沿途上家家安居乐业,别说是贼了,连个乞丐也没看到。”有人小嘴儿抹了蜜,试图说点好听的蒙混过关。

    “这话你冲太守说去,我就是个当兵的,只管守我的门。上官咋说我咋办,这时候放你们出城,挨板子的需是我自家屁股。”得,还是位油烟不进的主。

    “太守端坐府衙,那也得有老哥你们这样龙精虎猛的悍勇兵将才能保的一方平安呐,不过我们这一路来却是没看到什么乱贼流民,实在是家乡遭了难,没办法了才赶来宛城这里买种粮的。”张茁悄悄瞪了一下那个耍小机灵的队员,这时候当然是给点钱最管用,片汤话说上一天也顶不了一口饭。

    “几位老哥站岗守城实在辛苦,早饭还没有吃呢吧,我们刚好买多了些,兄弟们垫补垫补呗。”张茁凑近递过去几张油饼。

    那兵伸手接过油饼垫了垫,油饼是丁远自己煎制的,喂足了油脂,光是拿在手里就香气扑鼻,更别提那饼子还是被切开的,里面夹得肉馅又足,肉香钻到鼻子里简直像是有只小手在抓人的舌头。不过那兵并没有被一张饼贿赂,他将几张油饼举到眼前看了看,果然在饼缝里看到了几枚铜盾,这是朝廷铸造的大额铜币,侧面印着“成武通宝”四个阳文,一枚铜盾就当得十个足额大枚。各方藩王、大族多有私自铸造铜币的,品质优良者与大枚价值相当;但这铜盾的侧面压印工艺技术要求颇高,一直没什么人仿造。

    这买路的价格给的地道,看来的确只是买粮的。至于说是遭了灾,还是要拿去酿酒,都无所谓。那兵在文牒上记了一笔:“卯时七刻,南城出秸秆及草料十三车。”这记录的颇鸡贼,粮车为了掩人耳目,自然是要用秸秆遮盖的,这样遮一笔顿时就可通行无碍;但张茁的车队用的是大骡子,用于拉车远比马和驴要强,他故意含糊了车的种类,上官看了也不至于生出疑心来。

    摆平县兵后,车队分了前后两拨人——张茁自带了一个比较机灵的队员一起赶着一辆小车走在前面,车队则远远落在二里往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老皇帝去世后,各地藩王蠢蠢欲动,各地增设了层层关卡,有些是官府所设,只消没有携带违禁品也就过了;有些却是大户豪族们私自截断道路设置的,寻常商旅经过都要被剥层皮,大宗粮食更是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总算史长信是宛城本地人,对宛城周边的情况了若指掌,在他的指点下,车队看到坞堡就远远绕开,史家的车队用的是特制的宽大车轮,能走野路,但也需要将车辆的负载减半,每下一次官道,就需要来回搬卸几次货物,直到天色见黑,距离码头还有七八里的路程。

    这时候已经是立冬,宛城又不比金石那么暖和,太阳一落山,气温就飞快的下降。大家不敢硬抗寒风,连忙找了一处林子扎营。

    张茁命令队员们在营地周围掘了很多陷马坑,说是陷马坑,其实是急就章的取巧方法,拿长刀在地上一旋,旋出碗口大小、一尺见深即可,这种坑没法连人带马一起陷下去,但刚好可以陷住马蹄。队员们身上大多带伤,又因为要走野路的缘故将粮包扛上扛下好几次,个个累出一身汗,心里老大的不情愿,一个个只是拿着刀蹲在地上磨洋工,眼睛却总往营地里看,只等着篝火烧起来就过去烤烤身子。

    张茁带队的经验足有十几年,哪里看不出队员们的小心思,他一脚蹬翻了刚架好的柴堆,厉声道:“你们都不要性命了吗,昨天晚上的那伙贼人进退有序,配合无间,显然是军营中出来的。在宛城里藏头缩尾的军人,还能是什么人?肯定是吴王的人,咱们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个煞星,但我听人说吴王为人睚眦必报,咱们杀了他的人,这事情肯定无法轻轻揭过。吴王年轻时最擅长的就是用轻骑袭扰敌人,你们连个陷马坑都不用心挖,是觉得脑袋长得太安稳了么?!”

    张茁踢翻柴堆时,众人一阵骚动,显得很是不满。但他既然点明这次可能会被吴王盯上,大家又都悚然而惊,不由得手上加了几分力气,将那陷马坑掘得又深又密。另一边,丁远也带人用土石砌了一个简易的土灶,只是这次考虑到天气严寒,在灶旁还垒出来两堵四面透风的火墙来供大伙儿取暖。

    山林中没有合适的材料,土灶自然没法砌的多平整,不过这时候的枯草、树枝都很是干燥了,烧出来的烟雾很小,从树林外想要发现就更难了。那火墙是用石块和木头垒成的,只用泥土略微糊了糊较大的孔隙,晚饭都烧好时,那火墙也只是刚刚温热。不过这对于冻了一天的人们来说已经足够了,大伙儿争先恐后的去抱火墙取暖,为了争夺靠近火源的位置差点打起来。最后还是丁远出手,将两个闹得最凶的一手一个提溜出来,这才恢复了些许秩序。

    张茁身为队长,自然有优先享受火墙的权利,但他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受伤最重的一名队员,自己则缩在帐篷门口,怔怔的望着黑暗中影影绰绰的树干出神。

    队员们轮流烤过火后,就陆续趁着身子还热乎去睡觉了,只留下了丁远、张茁两个忧心忡忡的人睡不着觉。

    如果说张茁还只是怀疑那伙蒙面人是吴王的军队,正面承受了最多压力的丁远则能百分百确认自己面对的是一支精锐部队。丁远知道自己这体格在眼下的这颗星球上,不能说是举世无双,至少也能算威武雄壮了。更为恐怖的是,丁远作为一名星舰武官,个人的武技也是极为高超的——星舰中的舰员们在闲暇时间会在灵境中游玩沉浸式的游戏,个个都有不俗的格斗技巧,时不时就会来一次线下肉搏。丁远需要在场面变得过火之前将他们分开,那就得比他们更能打——拿着泰瑟枪固然可以直接击倒斗殴的双方,但是星舰是个先进而又野蛮的环境,借助高科技武器来对付自己的同伴会为人所不齿,赤手空拳才算的上武德充沛。

    在灵境中有着大量格斗、兵击经验的丁远,居然在与蒙面人的第一个照面就被压制住了!虽然对方占了兵器长的便利,但丁远知道,倘若双方手中不是棍棒,而是长枪和长刀,自己恐怕未必能近对方的身。

    丁远如此,其他人就更加不堪,在蒙面人们严密的配合突击下,第一时间占了人数优势的队员们反而被打的节节败退,全靠着多年来历练出的对痛苦的耐受在死顶。倘若换做了真实的战场上,恐怕那一个照面自己这边的人手就已经躺的七七八八了。

    这样的人必然是军人,而且是军人中的精锐!但是这些精锐在失手被擒后,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就诡异身亡了!

    大司马治下的军队待遇算不上多好,但至少粮饷不缺,这样的精锐更是有田地、金银、军爵赏赐,可以说是前途无量,根本不需要跑去和一伙儿商人打生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