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追袭
“祸事了，祸事了！”深夜，宛城李家，大公子李游惊惶失措的跪在族长李牧之的脚下，满脸都是惊恐的神色，“父亲！这些天来，有一群外地客商在城里捣乱，孩儿气不过，请了范兄、曹兄他们带人去给对方一个教训，可是，可是虎卫们去了之后，只回来了不到一半的人手，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父亲！”
李游的惊慌是真的，自从李家和吴王搭上线，就是他在负责藏匿虎卫，一直以来他都做的很好。在宛城想要藏匿十几个人并不算什么难事儿，但这不妨碍他借机狮子大张口，支使虎卫们为自己处理一些私事。当然李家的家教是有的，每次指派虎卫去干脏活儿时，必定是客客气气的，事后报酬也往往很丰厚，突出一个平等合作，也因此，李牧之对自己这个大儿子的行为心里是满意的。
却没想到这个想来沉稳的儿子居然会在深夜扣开自己的房门，险些堕了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威风。好在李牧之老爷子宝刀不老，到底压住了心中的躁动，平静的问道：“吾儿，先不要慌张，你来同我细细分说当时情况，不要漏了半句。”
李游看着父亲那平静无波的面容，自己的慌乱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下来，于是将运粮队破坏了自己压低粮价的计划——连激将带重金请动虎卫——虎卫铩羽而归——范叔星夜出城的事情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他在李家年轻一代是当之无愧的翘楚，如此复杂的情形居然在三言两语间就把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还说出了自己之所以惊慌的两点：
第一，虎卫的本领李家父子是见识过的，他们随便哪个人拎出来丢到自家的护院里都能以一敌五，倘若再配装上甲胄就更加势不可挡；李游之前打听的明白，运粮队是从金石来的，可是边陲小镇拉出来一群半开化的莽夫，竟然就能和堂堂藩王的精锐部队正面抵敌，还战而胜之！
第二，这次虎卫损失惨重，吴王那边会有什么反应无法猜测，但虎卫的培养何其艰难，这样的损失是不可能像金钱上的损失一样一笑置之的。
李牧之点点头，在李游讲述自己的担忧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这时候才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你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不过你毕竟年轻，有些事情你没经历过，有些信息你也不了解。事情不会走向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支运粮队，就只是运粮队。只不过金石这个地方有很多冒险者，这些人成群结队的进入到遍布着毒虫、猛兽的南方林海，他们中也很有几支队伍能够捕猎出产妖丹的猛兽，所以战力高一些并不奇怪。你担心他们代表了朝廷的某方势力，那倒是多虑了。
“就在不久前，金石发生了一场暴动，他们放逐了自己的县令，还刺杀了于县令勾结的西方贵族？如果他们是代表了朝廷的势力，那么事情不会解决的这么温和。对于勾结番邦荼毒国内的官员，皇室向来是杀无赦的态度，所以金石的这批人并没有朝廷的关系，倘若他们中有人搭上了小皇帝的线，秦彦演这个老狐狸根本就不可能活着离开金石。
“至于说吴王那边的反应么，我们要做的是诛九族的大事，他不会因为一次的失利就对我们怎么样的。怎么说我们李家也是他吴王的盟友，借用虎卫的手做一些事情也是正常。你既然在礼节、报酬上都没有亏欠过虎卫，那就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我们唯一的错误就是未曾料到竟会有一支比虎卫还要强悍的队伍。
“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在宛城恐怕也待不住了。你先让家里的部曲别着急动，放他们出城，走远了再一锅端了。这一次刀要快，甲要全，人要多，务求全歼对方，用他们的头颅来告慰吴王。至于动用部曲这件事情么，咱们在宛城这么多年，丢出去这么多银叶子，养肥了这么多人，不就是留着今天用的吗？！”李牧之说到最后，神色变得肃穆而庄重，李游知道，这位终日以温和宽厚的面容示人的族长在命运面前露出了森然的獠牙。
“是，李游誓死也要全歼敌寇。”李游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见老人不再有多的言语，示意旁边服侍的侍女照顾好族长，起身离开了。
“今晚，就让白洛此后游儿就寝吧。”李牧之冲旁边的侍女吩咐道。在大约半个时辰后，侍女回报，说白洛已经服侍着李游睡下了，李游刚一上床就睡了过去，呼吸深长，不是装出来的。
听说儿子没心没肺的蒙头大睡，李牧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李家后继有人了。”
说实话，这次虎卫折在金石人手里，李牧之也很意外，他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吴王，堂堂一方藩王，手下竟然跟软脚虾似的？难道说这销金蚀骨的宛城风月，将他如狼似虎的勇士们都磨成了软脚虾？
不过一个弱小的盟友倒也未必是件坏事，李家生聚数百年，终于等到天数有变，少帝临朝，托孤大臣间彼此争斗，四海藩王人心惶惶，各地摊牌的赋税徭役一年比一年重，眼看着就要天下大乱，正是吾辈男儿奋起争雄的大好时机！这次他要狮子搏兔，以雷霆之势粉碎这支磕掉了吴王大牙的人马，他们的人头既是告慰吴王心痛的良药，也是显示自家实力的旗帜！
第二天，李游大开武库，点了五十员会骑马、能开弓的部曲，全员身着皮甲，带齐武装出城狩猎。这五十名部曲都是优中选优，什么是“混海蛟”，哪个叫“镇关西”，你号称“座山雕”，我自称“南山王”，个顶个的跋扈，走在街上单凭眼神就能净街的存在。李家早些年派商队到别处做生意时，只消带上四五个这样的硬手，寻常的泼皮混混就是十几个人一拥而上也只是三拳两脚就通通放倒，往往能打出一片天地。
大夏禁止民间私藏重甲，李家就很是鸡贼的钻了个空子——他们在附近的山林中偷偷养了十几头牛，却不上报给官府。如此一来，李家就有了自己的牛皮来源，可以制作打猎用的皮甲。而李家的皮甲与寻常的皮甲又有所不同——他们将牛皮用油脂浸透后，还要在皮子上撒上铁屑，之后用木槌捶打皮子，直到将铁屑打到牛皮内部，如此一来，皮甲的硬度堪比铁甲，对劈砍的抵御能力大幅度提高；而掺了铁屑的皮甲也还是皮甲，不在重甲的范畴内，再把宛城太守上下喂饱了银子，自然就没人来追究了。
这样的皮甲，李家在数百年间一共积攒下来上百套，眼下不过是追杀一支小小的运粮队，就一次性使用了半数，实在是大手笔，大气魄！
李家的眼线遍布宛城，运粮队的动向每隔两刻钟就有人向李游禀报，自然是丢不了。这一天的时间，对方都是走在官道，行人络绎不绝，李游也不心焦，他算得清楚——不论这支运粮队想要去哪里，按照他们眼下的脚程都是找不到投宿的地方了，等天色一晚必然要找地方扎营，大可从容破之。
李游想的很明白，对方先与虎卫做过一场，必然有所损失；今天又一大早就出城赶路，到了晚上还得扎营，必然累的吐血。而自己带的人都是骑了骡子和马来的，只消坐在马背上吃喝就行，体力保存的相当好，趁着晚上对方没有防备一鼓作气突入营地，那和捏死只蚂蚁也没什么差别。
太阳似乎不愿意看到这片大地上即将发生的一幕惨剧，在山头上拖拖拉拉的不愿坠下。李游远远地缀在运粮队的屁股后，看着他们再一次下了官道，将车子推向不远处的一片树林。有那么一瞬间，李游动了放火的心思，但是李家在这片树林里种了很多白蜡树，是做枪杆的重要原料，为了几个小脚色葬送了太过可惜。
运粮队扎的营地很是隐蔽，李游带人在树林外完全看不到有篝火的火光。也许这些人意识到自己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吧，所以连生火做晚饭都不敢了。李游冷冷的想着，不过眼下知道害怕也晚啦，自己对这片树林的地形再熟悉不过，闭着眼都能在这里找到人。
李游带人下了马，轻手轻脚的向林中走去，他知道哪里适合扎营，在林子里转了没一小会儿，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黑暗中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对方扎下的帐篷。他示意大伙儿将毛巾绑在左胳膊上，轻轻拔出了刀剑来。
这些部曲们平时粗手粗脚惯了，在这林子里动静想小也小不到哪里去，不时有踩断树枝的声音轻轻响起。李游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有压低了前进的速度，等靠到足够近的距离，大伙儿一起冲上去，事情就成了。
距离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被拉近，李游大吼一声：“动手！”他挥着手里的长刀，猛然向前冲了出去，然后一脚踩到了深坑中，腿骨被自己的体重生生别断，他张开嘴想要惨叫，但是后面的部曲们已经争先恐后的冲了上来，黑暗中没人能看得清脚下踩着的是谁，他艰难的用手臂护住脑袋，任凭身躯被部曲们重重踏过，心中咒骂着，打定了主意稍后要把这些挖坑的金石人杀光。
李游的惊慌是真的，自从李家和吴王搭上线，就是他在负责藏匿虎卫，一直以来他都做的很好。在宛城想要藏匿十几个人并不算什么难事儿，但这不妨碍他借机狮子大张口，支使虎卫们为自己处理一些私事。当然李家的家教是有的，每次指派虎卫去干脏活儿时，必定是客客气气的，事后报酬也往往很丰厚，突出一个平等合作，也因此，李牧之对自己这个大儿子的行为心里是满意的。
却没想到这个想来沉稳的儿子居然会在深夜扣开自己的房门，险些堕了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威风。好在李牧之老爷子宝刀不老，到底压住了心中的躁动，平静的问道：“吾儿，先不要慌张，你来同我细细分说当时情况，不要漏了半句。”
李游看着父亲那平静无波的面容，自己的慌乱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下来，于是将运粮队破坏了自己压低粮价的计划——连激将带重金请动虎卫——虎卫铩羽而归——范叔星夜出城的事情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他在李家年轻一代是当之无愧的翘楚，如此复杂的情形居然在三言两语间就把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还说出了自己之所以惊慌的两点：
第一，虎卫的本领李家父子是见识过的，他们随便哪个人拎出来丢到自家的护院里都能以一敌五，倘若再配装上甲胄就更加势不可挡；李游之前打听的明白，运粮队是从金石来的，可是边陲小镇拉出来一群半开化的莽夫，竟然就能和堂堂藩王的精锐部队正面抵敌，还战而胜之！
第二，这次虎卫损失惨重，吴王那边会有什么反应无法猜测，但虎卫的培养何其艰难，这样的损失是不可能像金钱上的损失一样一笑置之的。
李牧之点点头，在李游讲述自己的担忧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这时候才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你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不过你毕竟年轻，有些事情你没经历过，有些信息你也不了解。事情不会走向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支运粮队，就只是运粮队。只不过金石这个地方有很多冒险者，这些人成群结队的进入到遍布着毒虫、猛兽的南方林海，他们中也很有几支队伍能够捕猎出产妖丹的猛兽，所以战力高一些并不奇怪。你担心他们代表了朝廷的某方势力，那倒是多虑了。
“就在不久前，金石发生了一场暴动，他们放逐了自己的县令，还刺杀了于县令勾结的西方贵族？如果他们是代表了朝廷的势力，那么事情不会解决的这么温和。对于勾结番邦荼毒国内的官员，皇室向来是杀无赦的态度，所以金石的这批人并没有朝廷的关系，倘若他们中有人搭上了小皇帝的线，秦彦演这个老狐狸根本就不可能活着离开金石。
“至于说吴王那边的反应么，我们要做的是诛九族的大事，他不会因为一次的失利就对我们怎么样的。怎么说我们李家也是他吴王的盟友，借用虎卫的手做一些事情也是正常。你既然在礼节、报酬上都没有亏欠过虎卫，那就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我们唯一的错误就是未曾料到竟会有一支比虎卫还要强悍的队伍。
“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在宛城恐怕也待不住了。你先让家里的部曲别着急动，放他们出城，走远了再一锅端了。这一次刀要快，甲要全，人要多，务求全歼对方，用他们的头颅来告慰吴王。至于动用部曲这件事情么，咱们在宛城这么多年，丢出去这么多银叶子，养肥了这么多人，不就是留着今天用的吗？！”李牧之说到最后，神色变得肃穆而庄重，李游知道，这位终日以温和宽厚的面容示人的族长在命运面前露出了森然的獠牙。
“是，李游誓死也要全歼敌寇。”李游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见老人不再有多的言语，示意旁边服侍的侍女照顾好族长，起身离开了。
“今晚，就让白洛此后游儿就寝吧。”李牧之冲旁边的侍女吩咐道。在大约半个时辰后，侍女回报，说白洛已经服侍着李游睡下了，李游刚一上床就睡了过去，呼吸深长，不是装出来的。
听说儿子没心没肺的蒙头大睡，李牧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李家后继有人了。”
说实话，这次虎卫折在金石人手里，李牧之也很意外，他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吴王，堂堂一方藩王，手下竟然跟软脚虾似的？难道说这销金蚀骨的宛城风月，将他如狼似虎的勇士们都磨成了软脚虾？
不过一个弱小的盟友倒也未必是件坏事，李家生聚数百年，终于等到天数有变，少帝临朝，托孤大臣间彼此争斗，四海藩王人心惶惶，各地摊牌的赋税徭役一年比一年重，眼看着就要天下大乱，正是吾辈男儿奋起争雄的大好时机！这次他要狮子搏兔，以雷霆之势粉碎这支磕掉了吴王大牙的人马，他们的人头既是告慰吴王心痛的良药，也是显示自家实力的旗帜！
第二天，李游大开武库，点了五十员会骑马、能开弓的部曲，全员身着皮甲，带齐武装出城狩猎。这五十名部曲都是优中选优，什么是“混海蛟”，哪个叫“镇关西”，你号称“座山雕”，我自称“南山王”，个顶个的跋扈，走在街上单凭眼神就能净街的存在。李家早些年派商队到别处做生意时，只消带上四五个这样的硬手，寻常的泼皮混混就是十几个人一拥而上也只是三拳两脚就通通放倒，往往能打出一片天地。
大夏禁止民间私藏重甲，李家就很是鸡贼的钻了个空子——他们在附近的山林中偷偷养了十几头牛，却不上报给官府。如此一来，李家就有了自己的牛皮来源，可以制作打猎用的皮甲。而李家的皮甲与寻常的皮甲又有所不同——他们将牛皮用油脂浸透后，还要在皮子上撒上铁屑，之后用木槌捶打皮子，直到将铁屑打到牛皮内部，如此一来，皮甲的硬度堪比铁甲，对劈砍的抵御能力大幅度提高；而掺了铁屑的皮甲也还是皮甲，不在重甲的范畴内，再把宛城太守上下喂饱了银子，自然就没人来追究了。
这样的皮甲，李家在数百年间一共积攒下来上百套，眼下不过是追杀一支小小的运粮队，就一次性使用了半数，实在是大手笔，大气魄！
李家的眼线遍布宛城，运粮队的动向每隔两刻钟就有人向李游禀报，自然是丢不了。这一天的时间，对方都是走在官道，行人络绎不绝，李游也不心焦，他算得清楚——不论这支运粮队想要去哪里，按照他们眼下的脚程都是找不到投宿的地方了，等天色一晚必然要找地方扎营，大可从容破之。
李游想的很明白，对方先与虎卫做过一场，必然有所损失；今天又一大早就出城赶路，到了晚上还得扎营，必然累的吐血。而自己带的人都是骑了骡子和马来的，只消坐在马背上吃喝就行，体力保存的相当好，趁着晚上对方没有防备一鼓作气突入营地，那和捏死只蚂蚁也没什么差别。
太阳似乎不愿意看到这片大地上即将发生的一幕惨剧，在山头上拖拖拉拉的不愿坠下。李游远远地缀在运粮队的屁股后，看着他们再一次下了官道，将车子推向不远处的一片树林。有那么一瞬间，李游动了放火的心思，但是李家在这片树林里种了很多白蜡树，是做枪杆的重要原料，为了几个小脚色葬送了太过可惜。
运粮队扎的营地很是隐蔽，李游带人在树林外完全看不到有篝火的火光。也许这些人意识到自己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吧，所以连生火做晚饭都不敢了。李游冷冷的想着，不过眼下知道害怕也晚啦，自己对这片树林的地形再熟悉不过，闭着眼都能在这里找到人。
李游带人下了马，轻手轻脚的向林中走去，他知道哪里适合扎营，在林子里转了没一小会儿，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黑暗中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对方扎下的帐篷。他示意大伙儿将毛巾绑在左胳膊上，轻轻拔出了刀剑来。
这些部曲们平时粗手粗脚惯了，在这林子里动静想小也小不到哪里去，不时有踩断树枝的声音轻轻响起。李游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有压低了前进的速度，等靠到足够近的距离，大伙儿一起冲上去，事情就成了。
距离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被拉近，李游大吼一声：“动手！”他挥着手里的长刀，猛然向前冲了出去，然后一脚踩到了深坑中，腿骨被自己的体重生生别断，他张开嘴想要惨叫，但是后面的部曲们已经争先恐后的冲了上来，黑暗中没人能看得清脚下踩着的是谁，他艰难的用手臂护住脑袋，任凭身躯被部曲们重重踏过，心中咒骂着，打定了主意稍后要把这些挖坑的金石人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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