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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回到冷冷清清的家中,刘鄂心里难免生出一点忧伤,这十年来,家中变故很大,父亲大人罢官回家,不久便撒手而去,母亲积思成疾,很快也去那边陪伴父亲了,三个姐姐早已出嫁,现在只剩下他一人守家。

    “少爷,你吃晚饭了吗?要是还没,我出去给你讨去。”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叫骆云和,是刘家曾经佣人骆士曾的小儿子,也是刘鄂小时的玩伴。

    “云和,我都穷成这样子,你还跟着我干吗?”刘鄂一边说一边把剩下的半包牛肉递到骆云和的手里。

    其实骆云和早闻到了香香的牛肉味,馋得不行,口水都吞了十几口。

    “你是我的少爷呀,不跟你跟谁?”骆云和此时已经是肉香满腹,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舒服至极,边说边朝刘鄂挤眉弄眼。

    “随你吧,以后叫我大哥,别叫少爷了,你看我还有一点少爷相吗?”

    “少爷就是少爷,是我一辈子的少爷,大哥是万万叫不得的,乱了辈分,天打五雷劈的。”骆云和舔了舔手上剩下的牛肉渣,一本正经地说道。

    刘鄂心里一阵感动,所有的人都离他而去,只有这个骆云和不离不弃,每天把家里打扫得一干二净,至少还有个家样。

    自己只是个漕勇,连个正式的漕兵都不是,挣的钱都填不饱肚子,哪里还顾得上这个骆云和。

    没办法,骆云和经常会去街上讨饭吃,被一群孩子围着戏谑是家常便饭。

    “跟着我没出息,你还不如去河下那边找个作坊学个手艺,至少能混口饭吃。”

    “少爷,我就跟着你,等你发达了,我沾沾光也很香的。”骆云和傻傻地一笑。

    “你看我现在这个熊样,还出头?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少爷,你可不能妄自菲薄,总有一天,你会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刘鄂听了哈哈一笑,“没想到云和现在也能出口成章了,不过,这个马屁拍得好,我喜欢。”

    “少爷,家里现在别的没有,书多的是,没事的时候我就随手翻翻,多少学点,免得你老瞧不起我。”骆云和有些腼腆起来。

    “好好学,将来等我发达了,好好重用你。”刘鄂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此话当真?”这一次骆云和很认真。

    刘鄂心里一惊,这小子还有点心眼,再一笑,“那你慢慢等。”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相信少爷有一飞冲天的那个荣耀时刻。”

    刘鄂把右手中指伸到嘴边嘘了一下,严肃地说道:“小祖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说不得,被人告了官,要取你脑袋的。”

    骆云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少爷,我看到杨大小姐在门口等你半天的,让她进来,她不肯。”

    “那当然不肯了,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大小姐,是我家什么人呀?如何轻易进别人家的门?”

    “那可是你老婆,我们家少奶奶。”

    刘鄂用手一指他,“别乱说啊,小心我把你舌头扯下来,哪壶不开你提哪壶,睡觉去。”

    骆云和朝他扮了一个鬼脸,去了侧房睡觉。

    躺到床上却睡不着,刘鄂便去书架上随手取了一本书过来看。

    定睛一看,竟然是《西游释厄传》(即《西游记》)。

    这本《西游释厄传》曾经读过,就是他家北边三五里路远河下古镇吴承恩所著。

    刘鄂有一个过人的本事,就是过目不忘。看到书名,整个故事便全现在了眼前。

    小时候很喜欢孙悟空这个人物,觉得他本领很强,驱妖镇魔,七十二变,挺牛逼的猴子。

    不过,今天却宛突然对孙悟空有了另外一个认识,别看他大闹天宫,别看他挑衅诸神,最后还不是如来手掌心里的一个玩物?

    原来猴子毕竟是个猴子。

    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是有种。

    吴承恩老先生还真是有才,牛鬼蛇神的,不特么就是眼前这个现实社会嘛。

    细细想来,自己也仅仅就是猴子当中的一员。

    在礼字坝当差,虽然自己是个小小的漕勇,却看到了漕运过程当中很多不堪的事情,层层伸手,事事盘剥,真是触目惊心。

    就连小小的漕兵,一个个都活得很滋润,当然不包括自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上面给的薪俸确实少得可怜,不用说养家糊口,就连漕兵自己也养不活。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这些人只能靠坝吃坝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运河到了淮安山阳城北,因为水位落差,就要过坝,每天这里是桅杆云集,南来北往的船只都在这儿等着过坝。

    让谁先进来码头停靠,给哪个先过坝,这里面就是管坝的大小官员甚至漕兵漕勇们各显神通的时候了,自然也是他们的腰包进帐之时。

    刘鄂所见,便是一片坑蒙拐骗,只要能榨到钱,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这里面最低级的人员便是漕勇,一般这种机会比较少。不过,他们那贼亮的双眼是不会放过一切机会的,总有一些势单力薄的小船会进入他们的视线。

    刘鄂身边的漕兵二赖子就是一个,此人心狠手辣,逮到一个主子便使命敲,恨不得吸干人家的骨髓。

    不过这家伙也没把家里弄好,因为他嗜赌成性,有几个钱便花天酒地的,敲来的钱不是送进了赌场,便是扔进了窑子。

    这种人,在刘鄂眼里,便是一条狗,甚至连狗都不如。

    虽然现在落魄到了谷底,人生已经见不到光,但毕竟出身官宦之家书香门第,做人的底线还是有的,不屑与那些漕兵漕勇为伍。

    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骆云和说他会出人头地,他自己也不信,怎么可能?不过,不信归不信,刘鄂倒是个不服输的人,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少年。

    不知不觉中昏昏沉沉睡去,竟然有了南柯一梦:自己读书中了进士,在朝中做了翰林,后来又做了漕运总督,威风得很,不知什么原因,后来又辞职做了大生意。忽然一阵大风浪,所乘小船倾覆于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中,他拼命挣扎,最终只是在水面上留下几个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