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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匕首伤到自己,才会感到切肤的疼痛

    李辰自巳时进宫面圣,直到申时还未回府,申芷荞心里甚是烦躁,料定太子必是看上了哪位宫女,才纠缠不清脱不了身。

    申芷荞越想越不是滋味,成婚四载,不知何时,二人从伊始的花前月下到今日的形同陌路。李辰常常独自在书房就寝,数月也不曾与她同房,便是在府里碰了面,说不上几句话李辰便找尽各种由头抽身离去。

    申芷荞摸摸自己扁平的肚子,回想起母亲洛邑长公主三天两头地催促她赶紧生个儿子,寥寥几次夫妻同床,她也没能怀上。长公主想着未雨绸缪,便一边在公主府里重金召集名医医治太子妃的身子,一边嘱咐女儿格外留意太子宠幸过的女子,有孕者即刻处理掉腹中胎儿。未来的皇后若是无子,皇后宝座必定会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这是拼命将李辰扶上太子之位的洛邑长公主决不能容忍的。

    李辰跪在榻前等着父皇苏醒,皇后王晗霜与洛邑长公主李梦遥并排着端坐在榻旁,面露忧色,一干重臣跪候在殿外。好不容易挨到戌时,李坚缓慢地睁开眼,一眼便看到李辰端正地跪在身边。

    “父皇。”李辰轻轻唤道。

    王皇后起身向皇帝行礼:“陛下安好。”

    “皇兄安好。”洛邑长公主行礼。

    内侍连忙向殿外一干臣子宣布皇帝安然无恙的好消息,丞相王隆世、太尉褚习霖、御史大夫杜晖伏随即进殿问安。

    “辰儿。”李坚只唤了一声李辰的名字,并不理会屈膝向他问安的王皇后和胞妹洛邑长公主李梦遥。

    李坚脸色苍白,但炯炯眼神里却映射出帝王常有的杀气,睁开眼之前的一段时间,他意识已经清醒过来,闭着眼将赵弗出征兵败后降匈奴、赵家被诛三族到赵峪刺杀废太子李榆并把首级借驿差送至御前这一连串事回忆了一遍。

    李坚想起赵弗出征前曾上书的一道奏折,弹劾王皇后之弟丞相王隆世强纳京城富商陈胜年的平妻,娼妓出身的厉丽媚为妾。在厉丽媚入丞相府的前一天,陈胜年因匿税而下狱,当日便身死狱中。

    不日后云中边境遭难的消息传至京中,太尉褚习霖奏请派遣将军赵弗率兵平叛,不久又传来赵弗降敌的消息。

    赵弗靠着浴血奋战的军功封妻荫子,久经战场、所向披靡的将军,突然投降了匈奴人,一世英名瞬间毁于一旦。世间之事,当真就如此巧合?

    丞相纳妾本是寻常事,但若为了纳妾便捏造罪名以杀父夺妻,又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而陷害良将,那便是大逆不道、祸国殃民的大事了。

    可自己怎么到今天才清醒过来,还搭上了亲儿子的一条命?

    李坚意识到久违了数十年的威胁——外戚擅权,还是他一手提拔的王氏外戚。

    当年他十五岁继位,嫡祖母宋滔依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独揽大权。此后十载,贵为皇帝的李坚从未体会过九五之尊的权力,直至他二十五岁时,宋太皇太后病逝,谥号端仁宋太后。他才能拿回错失了整整十年的皇帝实权。

    外戚擅权严重制约了皇帝的中央集权,吃尽了宋氏外戚苦头的李坚,不过十年间却又一手扶植了盘亘朝野的王氏外戚,以至于良将降敌、长子被害。

    “朕已无事,太子留下来侍奉,其他人都下去吧。”李坚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些事,还是循序渐进地处理为好。

    “皇兄,我与太子一并留下来侍奉可好?”多年来待她如珍似宝的兄长突然如此冷漠,李梦遥心中闪过一丝不快。

    “陛下,臣妾……”王皇后见状也顺势请求。

    “出去,除了太子,其他人即刻回府。”李坚喝令道。

    “请母后、姑母和诸位大臣回府便是,我自会悉心侍奉父皇。”李辰转身,向王皇后与长公主跪拜道。

    “臣妾告退。”着实受了惊吓的王晗霜不敢再提出异议。

    “遥儿退下了。”李梦遥还是像平日里那般娇嗔。

    在权力旋涡中阅遍人性恶的皇兄李坚格外珍惜来自胞妹的浓浓亲情,也是凭着这段血浓于水的感情,李梦遥才能屡屡违背祖制纲常,却次次都毫发无损。

    “臣等告退。”三位重臣也只能退下,不敢再开口询问什么。

    赵峪在摩肩接踵的迎亲街上如鬼魅般一闪而过,当今皇帝的长子李榆和廷尉亲堂侄石秀轩顷刻毙命。当晚,赵峪更是潜入衙门义庄,取下李榆首级,将其混入送往长安城的文书中,让那位可以恣意了断他人性命的皇帝亲眼目睹了长子的惨况。此时的云中郡,尤其是云中,风声鹤唳,官兵们四处搜寻当日的神秘刺客。赵峪便带着妹妹赵墨苏觅得一处人迹罕至之地,如同隐士那般避开了喧嚣的人间。

    “哥,我们现在是不是算是隐士啊?”赵墨苏晃晃脑袋,歪着头问道。

    “自然不算。”赵峪的语气很坚决,“隐士可以全然不问世事,只求一人安宁。但我们做不到,因为我们有血海深仇,至少要清楚知道赵家枉死的真相。”

    “我还有你,我想你能重回常人的生活,而不是在山林里过一辈子。”赵峪的声音变柔和了。

    “就是那种相夫教子,男耕女织的一辈子吗?”赵墨苏撇撇嘴,“就这样周而复始,兜兜转转。百年后,我们就像是从未来过这人世间。”

    “没有天灾人祸,按部就班地走完平淡的几十年就算是福星高照了。”

    赵峪红了眼,曾经一个院子里的几十人只剩下眼前的这个妹妹了。突如其来的人祸,让自己家破人亡,只能带着十四岁的妹妹东躲西藏。

    赵墨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又咽了回去。

    “我教你武艺,女子在世,还是要武功傍身的。我不在你身边时,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赵峪略微仰头,竭力止住快要脱离眼眶的泪水。

    “不是,哥,你不在我身边是什么意思啊?你不会……”

    “我总不会时时刻刻像影子那样跟着你。”赵峪打断了她的话,“最能护着你的人,是你自己。别人,哪怕是最亲的人,也不能护你一生一世。”

    “好,那我跟你学武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赵墨苏使劲点点头,“但是,我,我也不想离开你,我,我……”

    赵墨苏的两行泪簌簌地流下来,抽抽搭搭地哭着。赵峪一把将妹妹护在怀里,背着赵墨苏,悄然流下了泪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