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到最深处，世俗荣华都是身外之物

    李辰安安静静地跪在祠堂里，膝下的蒲团垫缓解不了双膝长久触地的肿痛，透过随风摇曳的烛火，牌位上的名字清晰可见。膝盖上锥心的疼痛如潮浪般汹涌而至，李辰还是恭恭敬敬地跪在本朝历代先帝的牌位前，似乎只有如此恭敬的姿态，才能求得先祖宽宥。

    在这夜深人静时分，李辰的思绪慢慢回到了四年前。

    “你姑母与朕同根生，申芷荞是朕最疼爱的外甥女，许配给你，有何不妥？”

    “翁主才貌兼备，儿臣不敢挑剔。可是父皇一直知道，儿臣与武家大小姐总角之宴，两情相悦，儿臣许诺过他日定会娶她为妻。儿臣不愿做一个始乱终弃、言而无信的薄情郎。”武太子李榆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李坚气得七窍生烟，他早计划着削弱武家权势，若武家大小姐成了太子妃，有朝一日为一国之母，武家势力那还了得！

    皇帝李坚拗不过从前一向温顺的太子李榆，也不愿放任自己早已厌恶透顶的武家人继续节节高升。与此同时，洛邑长公主恨极了武太子看不上她的宝贝女儿，便盯上了王夫人的儿子，也是皇帝次子，秦王李辰。

    李梦遥从来不屈从于儒家三纲五常的规矩，她屡屡插手朝政，不停地为自己的亲信在朝堂上谋个一官半职。唐员志和韩辙是蓟城老乡，经韩辙引荐，长公主想方设法让他担了太仆一职。本是太仓令的柳传复主动加入长公主的阵营，不出半年便升为负责邦交的典客。李梦遥经年奔走于朝堂，她很清楚，她在皇家的体面要想延续下去，是时候在皇子们身上插柳成荫了。

    眼看着武太子李榆即将加冠，成人之后必然会议定亲事。李梦遥便想着将十三岁的女儿申芷荞许配给武太子，来日李榆继位，申芷荞便是皇后。届时，作为大长公主的李梦遥在朝堂后宫的地位便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可武太子的反应给了她当头一棒。

    李榆坚守对武若兰“愿执手一生”的誓言，不惜忤逆父皇，到最后，李坚甚至以太子之位相逼，李榆也不肯退让半步。

    武若兰是丞相武源德的嫡长女，与李榆同年生，还有一个嫡亲妹妹武若兮。武源德是皇后武蓁蓁的亲弟弟，端仁宋太后的亲外孙。申芷荞是皇帝的亲外甥女，洛邑长公主与驸马申长邦的女儿，而武若兰也同样出身显赫，没有一样是比不上翁主申芷荞的。

    李梦遥没办法让李榆娶自己的女儿，又不甘心将未来皇后的位置拱手让人。

    李梦遥胆大心大，既然李榆如此不识抬举，那便将他从太子宝座上拉下来。

    “见过秦王殿下。”申芷荞青涩地看向二表兄秦王李辰。

    “翁主有礼了。”李辰俯下身，搀扶起瘦弱的申芷荞。

    “这俩孩子，站在一起，我看着还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呢！”李梦遥笑着打趣道。

    “辰儿，你可愿芷荞做你的妻子？”王夫人问。

    “若能得芷荞为妻，我愿倾尽所有，此生必不辜负。”李辰扑通跪地，郑重承诺。

    李梦遥笑得前合后偃：“既然辰儿都这么说了，那就定了这门婚事。你们母子俩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两个月后，皇帝下诏，武太子李榆违抗父命，目无尊长，难堪大任，废为庶人。

    同时，一道圣旨来到秦王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兹恪遵天命，载稽典礼，昭告天地，宗庙社稷，授次子李辰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承千秋之统，以顺万民之心。钦此。”

    “儿臣谢父皇隆恩。”

    夏桀裂帛，只为博妹喜一笑；商纣误国，只为妲己倾心。他们是贻笑千古的负面人物，但或许，再给他们一次选择，他们还是甘愿沉浸在心爱之人的温存柔情中吧！

    这不像极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李榆吗？

    为了兑现对青梅那一句“愿执手一生”的承诺，他就这样撒手放弃了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太子之位。

    遥想秦始皇帝当年，马踏六国，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成就千秋霸业。驰骋万物的背后，却是与爱的人反目的泪流。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他是真心爱过他的王后，来自楚国的公主，公子扶苏的生母吧！

    白蜡慢慢燃尽，宫人前来换上新蜡。稀稀疏疏的人流中，李辰如雕塑般一动不动。木然地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