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由奢入俭最为凄凉
季夏的白昼依然漫漫难及，已经过了戌时，外面的天空，才渐渐低垂下了藏青色的夜幕。
内侍来报，洛邑长公主求见。
李坚迟疑片刻，还是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拒绝了李梦遥的求见。
李梦遥是李坚唯一的胞妹，比起异母所生的吴王李章、魏王李恒和公主李梦嘉三人，他俩的手足情要真真切切得多。
二十五年前，先皇薨逝，作为皇太子的李坚顺理成章地继位为新帝，本是嫡出公主的李梦遥，其身份也水涨船高，被晋升为正一品的长公主。而与此同时，为了稳定虎视眈眈的月氏国，由当时的宋太皇太后做主，庶出的五公主李梦嘉被和亲到了月氏。十五年前，李坚正式秉钧持轴，于是将富庶的洛邑赐给长公主李梦遥作为封地，食邑十万户，称洛邑长公主。
李坚一向宠溺这个胞妹，所求的皆应允了下来。
李梦遥罔顾夫为妻纲的伦理道德，公然豢养男宠韩辙，甚至诞下私生女韩菡菁，无视其丈夫驸马申长邦。李坚默许了。太仆一职空缺，李梦遥举荐了唐员志，李坚明知是源于唐员志和韩辙的老乡关系，但还是点了头。太仓令柳传复向长公主投诚，不久李梦遥向李坚请求，让柳传复顺利坐上了典客的位置。
秦始皇帝赵政一统六国后，自诩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便将君王称号改为皇帝。
天上地下，为朕独尊。
李坚坐在这居高临下的皇位上二十余年，尝尽了皇帝须夕惕朝乾、谨终如始的孤独疲惫滋味。同根而生的亲妹妹，作为一个女人，对他的皇位没有丝毫威胁。李坚自觉高处不胜寒，不想失去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所以，李坚才对李梦遥屡屡涉足朝政、违背伦理纲常之事一味姑息纵容。
马上就要到亥时了。
宣室殿内烛火通明，李坚没有召见嫔妃侍寝，独自坐在席垫上沉思默想。若太子李辰顺利继位，如杜晖伏所言，他感念王家的鼎力扶持，任由王氏外戚专权，那我朝则危矣。王隆世还是国舅时，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摸着作奸犯科，他日若是得了新皇的默许放纵，那岂不是狼突鸱张、不可一世了吗？李辰自小锦衣玉食、鲜衣怒马，他能有魄力处理好这错综复杂的君臣关系吗？
他最爱李辰这个儿子，但在江山社稷问题上，必须深思熟虑，千万马虎不得。
半夜的夏风吹进了宣室殿，李坚感得微冷，回想起李辰昨日临走时，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衣。还有旬日便是秋分时节了，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李辰在祠堂跪了整整一日了，身子骨怕早受不住了吧！
李坚起身，往偏殿祠堂走去。
“参见陛下。”守门内侍跪地行礼。
李坚轻轻推开门，祠堂内昏昏暗暗，李辰倒在蒲团垫旁，侧身入眠。李坚蹑手蹑脚进屋，看着摇曳的烛火辉映在李辰的脸颊上，恍惚间，记忆被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启禀陛下，臣诊断，王美人已有身孕三月有余。”太医郭通烊为王晗霜诊脉后，回禀皇帝。
李坚心潮澎湃，乐不可支，心爱的女人和自己有了孩子。
“一定要给朕生个儿子。”李坚激动万分，一把搂住王晗霜。
“陛下，臣妾刚刚感到有些腹痛，是这孩子在臣妾肚子里闹腾呢！”王晗霜摸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敛色屏气地感受着腹中孩子的胎动。
六个多月后，王晗霜顺利分娩，诞下一位皇子。如愿以偿的李坚欣喜若狂，为这个爱子取名李辰，并无视宋太皇太后的反对，力排众议，当日便将王晗霜擢升为二品夫人，仅次于武皇后之下。
王晗霜逗着襁褓中的李辰，笑着对李坚说道：“臣妾痛了两天，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才把这孩子生下来，当时疼得死去活来的，但现在看到辰儿的笑，臣妾觉得什么都值了。”
往日的回忆片段一帧帧地过了脑际。
“辰儿，你小心些，摔着了会疼的。”龆龀之年的李辰和小三岁的三妹妹李筠一起玩耍，李坚远远看见了，很是担心李辰会不小心磕着了碰着了。
“仗着自己年纪小，就这般放肆，强抢二哥哥的书，是吧？”六皇子李梢想要李辰手里的《春秋左氏传》，李辰硬是不给，刚满五岁的李梢便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李坚闻声赶来，听了宫人的陈述后，只厉声训斥小儿子李梢。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十四岁的李辰一气呵成，完整地背下了汉贾谊的这篇《过秦论》。
“好啊，朕的辰儿就是聪明伶俐。待会儿父皇摆个宴席，和你一起用晚膳，怎么样？”
“谢父皇。”
“辰儿，让父皇抱抱你。你长这么大了，父皇都有些抱不动了。”
台下的武太子李榆攥紧了手中的竹简，今日，父皇把自己和李辰一起叫到宣室殿来考问功课。可父皇旁若无人地只对二弟弟李辰关怀备至，背下了一篇《过秦论》便这般赞不绝口。
“父皇，儿臣也记熟了《过秦论》，儿臣背给父皇听，可好？”李榆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鼓起勇气问道。
“你先回去吧，父皇和你二弟弟单独待一会儿。你改日再来。”李坚轻轻捏了捏李辰的脸颊，头也不转地打发李榆。
李榆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只比二弟弟李辰大一岁，可从小到大，父皇肉眼可见地偏心李辰。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论自己如何用功，父皇也不喜他。
“辰儿明年就加冠了，是该议亲了。荞儿是你的女儿，朕也十分喜爱，若是嫁给辰儿，亲上加亲，便是天作之合。”洛邑长公主向皇兄李坚请求这门婚事，李坚一听说李辰许诺了申芷荞“此生必不辜负”的誓言，便慨然应允了。
内侍来报，洛邑长公主求见。
李坚迟疑片刻，还是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拒绝了李梦遥的求见。
李梦遥是李坚唯一的胞妹，比起异母所生的吴王李章、魏王李恒和公主李梦嘉三人，他俩的手足情要真真切切得多。
二十五年前，先皇薨逝，作为皇太子的李坚顺理成章地继位为新帝，本是嫡出公主的李梦遥，其身份也水涨船高，被晋升为正一品的长公主。而与此同时，为了稳定虎视眈眈的月氏国，由当时的宋太皇太后做主，庶出的五公主李梦嘉被和亲到了月氏。十五年前，李坚正式秉钧持轴，于是将富庶的洛邑赐给长公主李梦遥作为封地，食邑十万户，称洛邑长公主。
李坚一向宠溺这个胞妹，所求的皆应允了下来。
李梦遥罔顾夫为妻纲的伦理道德，公然豢养男宠韩辙，甚至诞下私生女韩菡菁，无视其丈夫驸马申长邦。李坚默许了。太仆一职空缺，李梦遥举荐了唐员志，李坚明知是源于唐员志和韩辙的老乡关系，但还是点了头。太仓令柳传复向长公主投诚，不久李梦遥向李坚请求，让柳传复顺利坐上了典客的位置。
秦始皇帝赵政一统六国后，自诩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便将君王称号改为皇帝。
天上地下，为朕独尊。
李坚坐在这居高临下的皇位上二十余年，尝尽了皇帝须夕惕朝乾、谨终如始的孤独疲惫滋味。同根而生的亲妹妹，作为一个女人，对他的皇位没有丝毫威胁。李坚自觉高处不胜寒，不想失去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所以，李坚才对李梦遥屡屡涉足朝政、违背伦理纲常之事一味姑息纵容。
马上就要到亥时了。
宣室殿内烛火通明，李坚没有召见嫔妃侍寝，独自坐在席垫上沉思默想。若太子李辰顺利继位，如杜晖伏所言，他感念王家的鼎力扶持，任由王氏外戚专权，那我朝则危矣。王隆世还是国舅时，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摸着作奸犯科，他日若是得了新皇的默许放纵，那岂不是狼突鸱张、不可一世了吗？李辰自小锦衣玉食、鲜衣怒马，他能有魄力处理好这错综复杂的君臣关系吗？
他最爱李辰这个儿子，但在江山社稷问题上，必须深思熟虑，千万马虎不得。
半夜的夏风吹进了宣室殿，李坚感得微冷，回想起李辰昨日临走时，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衣。还有旬日便是秋分时节了，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李辰在祠堂跪了整整一日了，身子骨怕早受不住了吧！
李坚起身，往偏殿祠堂走去。
“参见陛下。”守门内侍跪地行礼。
李坚轻轻推开门，祠堂内昏昏暗暗，李辰倒在蒲团垫旁，侧身入眠。李坚蹑手蹑脚进屋，看着摇曳的烛火辉映在李辰的脸颊上，恍惚间，记忆被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启禀陛下，臣诊断，王美人已有身孕三月有余。”太医郭通烊为王晗霜诊脉后，回禀皇帝。
李坚心潮澎湃，乐不可支，心爱的女人和自己有了孩子。
“一定要给朕生个儿子。”李坚激动万分，一把搂住王晗霜。
“陛下，臣妾刚刚感到有些腹痛，是这孩子在臣妾肚子里闹腾呢！”王晗霜摸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敛色屏气地感受着腹中孩子的胎动。
六个多月后，王晗霜顺利分娩，诞下一位皇子。如愿以偿的李坚欣喜若狂，为这个爱子取名李辰，并无视宋太皇太后的反对，力排众议，当日便将王晗霜擢升为二品夫人，仅次于武皇后之下。
王晗霜逗着襁褓中的李辰，笑着对李坚说道：“臣妾痛了两天，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才把这孩子生下来，当时疼得死去活来的，但现在看到辰儿的笑，臣妾觉得什么都值了。”
往日的回忆片段一帧帧地过了脑际。
“辰儿，你小心些，摔着了会疼的。”龆龀之年的李辰和小三岁的三妹妹李筠一起玩耍，李坚远远看见了，很是担心李辰会不小心磕着了碰着了。
“仗着自己年纪小，就这般放肆，强抢二哥哥的书，是吧？”六皇子李梢想要李辰手里的《春秋左氏传》，李辰硬是不给，刚满五岁的李梢便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李坚闻声赶来，听了宫人的陈述后，只厉声训斥小儿子李梢。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十四岁的李辰一气呵成，完整地背下了汉贾谊的这篇《过秦论》。
“好啊，朕的辰儿就是聪明伶俐。待会儿父皇摆个宴席，和你一起用晚膳，怎么样？”
“谢父皇。”
“辰儿，让父皇抱抱你。你长这么大了，父皇都有些抱不动了。”
台下的武太子李榆攥紧了手中的竹简，今日，父皇把自己和李辰一起叫到宣室殿来考问功课。可父皇旁若无人地只对二弟弟李辰关怀备至，背下了一篇《过秦论》便这般赞不绝口。
“父皇，儿臣也记熟了《过秦论》，儿臣背给父皇听，可好？”李榆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鼓起勇气问道。
“你先回去吧，父皇和你二弟弟单独待一会儿。你改日再来。”李坚轻轻捏了捏李辰的脸颊，头也不转地打发李榆。
李榆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只比二弟弟李辰大一岁，可从小到大，父皇肉眼可见地偏心李辰。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论自己如何用功，父皇也不喜他。
“辰儿明年就加冠了，是该议亲了。荞儿是你的女儿，朕也十分喜爱，若是嫁给辰儿，亲上加亲，便是天作之合。”洛邑长公主向皇兄李坚请求这门婚事，李坚一听说李辰许诺了申芷荞“此生必不辜负”的誓言，便慨然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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