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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是凉茶!我们全都喝过凉茶,可……为何单单我没事?”

    缘诀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笃定一会儿迟疑,不过下刻便想到,“是凉茶没错,只是我喝的和你们喝的不一样,我饮的是旧茶。”

    “你倒也还算聪明,我几乎都舍不得杀你了呢。可惜啊……我几次放过你,你却偏要跟来送死。那凉茶里的蛇毒正是用来招待你们这些臭道士的!”章丹的魅音在空中回荡。

    “既如此,那被害的就不仅仅是客商,何以不见其他人的尸首?”缘诀脚底发寒地问。

    赶赴蓬莱或许是那些修行之人未在此地多加停留的原因之一,但为赏金、为提升修为、甚至为道义者也不可能全无一人。

    缘诀今番细想,这才觉得疏漏。

    “想知道?”章丹尾音一挑。

    缘诀垂首未答,心下极速思忖。

    隐藏尸体的原因不外乎不想被人发现,只是,不知是那些修行之人被害的数量惊人还是死因离奇,从始至终都被隐藏极好,竟无一具流出。

    “别急,这也将是你们的葬身之所!”章丹此话一出,随即飞速扭动着身子,碾过地面上的蛇尸残骸,首尾相连环成一圈,将九人瞬间围困其中。

    随着赤色巨蚺越绕越紧,众人周遭的空气因此开始变得浑浊且稀薄。

    “那蛇妖想将我们生生缠死!”方文俊气息不稳道。

    “诸师弟,五岳印!”鲁正立马盘腿而坐。

    其余四人闻言皆挣扎着坐起,双手开始结印。

    瘆人的银铃声再次响起,不同于先前的急促刺耳,这回响起的银铃声甚是柔和清缓,犹如天籁。

    随着银铃声逐渐接近,众人眼前的事物开始起了重影,重影叠合之处绽放出七色炫光。

    师兄弟五人刚起的山形阵罩如水中波影,一同扭曲进这倾塌的天地万物中。

    缘诀受不了这般天旋地转,不得不放开青竏,紧捂耳朵,银铃声却是不绝。

    她只得痛苦难抑地向后倒去,七道火光与此同时瞬间熄灭,一道消失的还有那响彻天际的银铃声。

    万物幽黑无光之际,缘诀似乎感到赤蚺越来越近,因为那‘嘶嘶’声越来越响了。

    下刻,缘诀便见空中忽然亮起好多盏灯,大如悬月,时明时暗。

    “不好!是八虺幻!快封六识!”胡勇见状,立马出声提醒众人,众人闻声连忙撤印护住心神。

    虺?

    缘诀压制住心底的好奇与恐惧,慌忙爬起,掏出火折将就近的火把再次点燃。

    光源亮起的瞬间,众人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背死过去,单是一条血色巨蚺就够骇人的了,更何况整整八条!

    借着火光,缘诀这才看清,原先所看哪里是什么明灯悬月,分明是八条竖于高空的金色蛇瞳!此刻正张着血嘴,露出毒牙的巨蚺,嘶嘶喷着气,居高临下俯视着垂死挣扎的众人。

    缘诀一时间竟忘了呼吸,一动不动望着眼前这骇人之景,心里却浮起一个念头:它在等什么?

    “没用的,身怀法力者若中赤蚺蛇毒,十二个时辰内法力会逐渐退散。”青竏擦了擦嘴边还在不停往外流的血渍。

    青竏此话解释了缘诀心中所疑,原来她是在等他们最虚弱的时候,予以致命一击。

    鲁正强撑着站起,“青竏道友,眼下就你尚能一战了,不是她死就是我们亡,找出她元丹位置,力求一击毙命!我等来为你争取时间。众师弟!天罗地网诀!”

    话音刚落,那八条血蚺瞬时垂首自八方朝众人迅伏而来。

    余众顿时心了,此乃背水一战,遂勉力站起,倾尽毕生修为,双臂高举。

    甫见施法的众人结印之手皆抖如筛糠,头顶上空逐渐升起一层纵横交错的金色阵罩。

    随着鲁正一声“起!”那纵横交错的金光法阵被抛掷半空。眼看那光网越结越大,逐渐往八虺飞去,似要将此八虺收入其中。

    青竏见状,连忙御剑飞空。

    与此同时,八虺与光网展开殊死搏斗,那光网被撕咬得起伏跌宕间眼看就要被攻破,青竏手起法印,随着脚下的银剑转了一圈,却还不辨不出蛇妖真身所在,遂从高空往下喊道:“幻阵之中,我辨不出她真身所在!”

    缘诀闻言,再顾不得道义,连忙拔起地上火把,扯下箍发的木簪飞奔至孙惜时身旁,一手将木簪刺进孙惜时脖颈,一手举着火把将孙惜时衣角点燃,大声喊道:“孙夫人!”

    话了,缘诀旋即凝神望着高空八虺变化,孙惜时受制于人,纵是火烧衣袍也不敢妄动。

    忽然东北方位一虺金瞳微缩,缘诀看到,连忙使出全部力气朝高空急声喊道:“青竏!东北方!”

    青竏闻言,连忙起剑聚法朝东北方向刺去。

    众人眼见一道耀眼绿光势如破竹般,冲破金色光网直往东北方向飞去,心神稍稍安定,手上运法却是不敢有半分松懈,生怕再起变数,只是那‘天罗地网’的罩光已微弱得近乎无色,众人法力已油尽灯枯。

    缘诀见章丹真身已露,连忙撤开火把与刺簪的手,将孙惜时身上的火势扑灭后,歉然道:“得罪。”

    孙惜时闻言抬手摸了摸划伤的脖子,将沾有血渍的手移至鼻间嗅了嗅,伴着血腥味淡淡一笑:“孙某今日才知,修道之人竟也这般恩将仇报,难怪古言常说邪不胜正,小丹这般淳善,又岂会斗得过你们?”

    缘诀本想问他,这岂非不是你先前所求?

    想了想,争辩无益,既已做出,无甚好悔,只要大伙保住性命就好,只是……

    缘诀又回眸看了孙惜时一眼,不同于先前求助时的情绪激动,此时的孙惜时在自己娘子有难时,表现得未免太过镇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缘诀收回视线,待回头再看空中战况时,原本飞速朝东北方向刺去的青竏却被定住身般,周身的绿色法光皆向八方巨虺释散。

    紧跟着,八虺眼中射出八道炫目的红光迅速覆盖了绿色法光,汇集至青竏身上后,又迅速穿过她的身体蔓延至鲁正五人身上。

    这是?

    “不好!中计了!这妖孽是想将我等修为乃至身魄都吸食殆尽!”胡勇率先反应过来,想撤阵却发现为时已晚,全身法力已经顺着施法的双手向上抽离,紧跟着便是身受反噬,除口鼻外,双目双耳也渐有鲜血流出,其余人亦然。

    众人奋力挣扎之际,那红光却愈变愈粗,以至施法之人皆动弹不得,只剩眼珠还可转动,下一刻,僵停在地上的五人接连被红光吸至空中,逐一往东北方向牵引而去。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令人措手不及。

    待缘诀回过神来,只得望着高空那道愈来愈淡且越来越远的绿光急声喊道:“青竏!”

    “阿诀!”

    缘诀还没从眼前急转直下的情况中想出办法,一声惊惧的嘶喊突然从她背后传来。

    那是小粲的声音!

    缘诀意识到立马转过头来,髓海白光一晃,心如擂鼓间,似乎有阵风划过。

    原本一直藏于深林的岑粲不知何时竟也被一道红光所俘,正朝她所在之处飞来。

    缘诀看得分明,岑粲手中早已没了用以隐形的符纸。

    电光火石间眼看岑粲将至,二人擦身而过之际,缘诀立马纵身一跃将他飞扑抱住,拼着全身力气将他护在怀中,自己则不可避免的被红光牵引着往八虺所在飞驰而去。

    刺眼红光的尽头满是血盆蛇口,毒牙之下附于内壁的肉正小幅度规律收缩着,青红交错的血管如粗乱的树枝,一路往黑渊似的蛇腔延伸下去。

    法力耗尽的青竏和鲁正等人早已昏厥过去,正逐一往黑渊坠去。

    缘诀突感肩头传来一阵湿热,是伏在她肩头的岑粲在哭。

    她轻声安慰道:“小粲别怕,有师姐陪你。”殊不知,她自己浑身也抖得厉害。

    结局已无可避免,好在她最后眼前看到的一切,岑粲不必见到。

    正当缘诀放弃生念之时,她的胸前忽然传来一阵灼烫。

    她低头一看,原本戴在颈下的着黑石不知何故竟闪烁起红光来。

    距赤蚺越来越近,那红光已刺目非常,缘诀不得不闭上眼,感受到蛇口黑洞里的风扑面而来,似要将人寸寸撕裂。

    就在缘诀感觉胸前的灼烫已难以忍受时,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极其刺目的蓝光,色亮近白。

    双眼异常灼痛之时,她突感整个人倏地一轻,仿若全身的力气与血肉皆被抽走,早已昏厥过去的岑粲在她渐松的垂臂中缓缓落空。

    缘诀挣扎着残余的意识想要将他抓住,却是无济于事。

    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她双眼侵入,蔓延至全身,霸道得誓要将她整个人冲溃。

    神识涣散间,她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似有什么巨物在身前爆裂开来,双耳嗡鸣间,一阵极其浓重的血腥味自鼻间暴风袭入,令人窒息,有温热黏滞的液体将她整个人由头至尾浇了个透。

    缘诀想睁眼去看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眼睛却似乎被下了禁制般,丝毫睁开不得。

    蓦地,那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连同刺目的眩光转瞬消失,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缘诀全身的筋骨在呼吸之间寸裂又迅速愈合,那种贯彻骨髓的痛楚将她最后一丝神识彻底击溃。

    在恢复身重后,缘诀整个人急速往下跌落,重重砸向地面,与比她先落下的岑粲一起,双双倒在无边血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