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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入府

    经下人领路,倒是很快便来到那所小院。

    白老爷依旧躺在那颗梅花树下,茶具一应俱全,炉中的炭火烧得正旺。

    “请坐”,白老爷表现得很是客气。

    梅香有些浓,也很是好闻,只是略微有了些衰败之样。

    “赵鸣的儿子”?

    赵一尘点了点头,说道:“她是小离”。

    很干脆的介绍,没有太多重复的定语,也没有太多的解释。

    躺在竹椅上的白老爷略微有些触动,微微动了动身子,想尽量将佝偻的身子伸得直一些,双眼更是难掩激动。

    “小离”。

    一声清叹,七分惊喜,三分无奈。

    垂下的眉毛再度舒展,松垂的肌肤被强力扯平,看上去要年轻了不少。

    “来,喝茶”。

    茶壶中的水好似与白老爷心意想通,恰到好处的沸腾,“咕噜咕噜”一直响个不停,蒸腾而上的白气旋转而上,遇花而止,消散在空中。

    两条由爬藤编织而成的圆凳被放置在一旁,看上去并不贵重,但颇有雅致。

    赵一尘坐了下去,凳面很平,没有任何不适之感,想来也是编织人的技艺高超。

    “没想到你还真是如此有想法的一个孩子,与你爹有很大的不同”。

    白老爷说着,一只手提着壶柄,沸腾而又白净的水从壶嘴不快不慢的流出,分毫不差的落在那茶杯中,他的手很稳,茶壶如悬在空中,杯中的水竟一点都没有溅洒出来。

    茶叶很新,茶叶自带的香味经开水一冲,不停地往舌鼻处逃窜。

    “上好的明前茶,名气比不上龙井、正山,可味道却一点不差”。

    八岁的小孩,哪懂什么茶道,又怎么能懂茶道中蕴含的人生智慧。

    再好的一杯明前茶,也只是一杯茶,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与自己的爹见上一面。

    赵一尘略微懂茶,所以将茶杯轻轻举起,茶叶的清香之中还偶杂着一种梅花清香,他抬起头,注视着那株梅树,说道:“此梅树有一千多年了吧”。

    话说得慢,也说的轻,可举手投足之间完全不像一位八岁的孩童,反倒像一位历经沧桑,见过风云变幻的老人。

    一朵梅花自枝头摇曳而下,在水雾的蒸腾下落入杯中。

    梅花有些深红,杯中的茶水也逐渐透出一股红来。

    梅香更是明显。

    “传闻是得道飞升的孤独一剑所中,最少千年”。

    白老爷将煮茶的茶壶挪至一边,双手抓住木桌两侧,身子微微靠前倾斜,眼睛却盯着赵一尘胸前的那枚玉锁。

    玉锁有些精致,紧靠胸膛的那一面已从内而外微微有些泛白,是那种朦胧的白。

    “玉锁是龙虚真人送我的生辰礼”。

    不问自答,那是因为那双眼睛已经在无形中给出了问题。

    白老爷微微一笑,而后说道:“有些意思,不过今日你们来找我恐怕不是为了龙虚真人,也不是为了昨日枯尸,而是另有其事”。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白老爷不出门,但对堰塘关内诸多事物也是了如指掌。

    “你认识张勤勤”?

    张勤勤自然是小离娘亲的姓名,虽然很少提到。

    白老爷思绪有些木然,“终于来了”。

    一张纸被赵一尘摊开,纸上出现一人。

    小离见了,情不自禁的哭了出来,“娘”。

    当日,赵鸣曾请画师为小离娘亲作画,也曾用画像走遍全城,却毫无所获。

    此后,那张花香就被裱了起来,一直由小离收着。

    如此珍贵的东西,赵一尘自然不会轻易拿出,这纸上的画像自然是其临摹之作。虽是临摹,但却有九成九相似。

    白老爷将那副画像举在眼前,并没有颤抖,反而拿得极稳,脸上的表情也如平静的湖水一般,看不出任何波澜。

    新添的炭火逐渐展现出火光,壶中的冷水也隐隐有了些许咆哮之意。

    那副画像被只是被这般安静的举着,那双眼也便是如此冷静的瞧着。

    水开了,壶盖时不时的跳跃,白气蒸腾,有些模糊了双眼。

    “张勤勤啊,是我未过门的二夫人”。

    小离哭得更大声了,攥紧拳头的小手无力的松开,在双眼处擦来擦去。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搭在了小离背上,另一只手将小离两手分开,“哭什么呢”?

    有些温柔,更是难得的温柔。

    小离的泪水流得更快了些,用抽泣的哭腔不停说道:“少、少、爷……少、少、爷”。

    无论是白老爷还是小离依旧保持在原位,没有急于认亲,一老一少也没有喜极而泣然后相拥。

    那张画像被老爷从两端往中间收,如同一张极为珍贵的卷轴,很是小心翼翼。可白老爷并没有归还,而是随手放置在身旁梅树的树丫之中。

    看似悬空,没有支点,但却如重逾千斤的巨石,分毫不动。

    “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说话的功夫,愈发强盛的炭火轰然间熄灭,滚开的茶壶也终于不再吱吱呀呀。

    “为什么”?

    小离依旧流着眼泪,但这个问题在她心头已想了不知多少年,或许是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以今天非要问出来不可。

    “为了整个白家”。

    冠冕堂皇的借口也好,冠冕堂皇的事实也罢。总之在这冠冕堂皇的背后,是一对母女流落人间,母亲病死街头,女儿卖身葬母。

    只能说小离很是幸运,她遇到的是赵鸣,她的少爷是赵一尘,倘若遇见的是一位见色起心的少爷,或者干脆是什么青楼老鸨,她也许毫无机会重新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

    “可我是不是也姓白”?

    发自五脏六腑,很是震耳欲聋。

    小离的身上流着一半的白家血脉,她本应就是白家人,可为了白家,却又牺牲了这个白家人,说起来实在是有些讽刺。白老爷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答,因为就连是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想了想,只能是说道:“真是苦了你了,小离”。

    有许多人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这不过是市井之人的自欺欺人的言语罢了,若吃得苦中苦,真可为人上人,那么达官显贵子女为何不真去吃点苦头?三大修行门派为何要霸占天下灵气最充沛之地,而不是去灵气贫乏之地苦修?

    有很是事,有很多话,一旦较真起来,便毫无逻辑可言,就像若小离真的较真,就不应该去寻那抛妻弃子的亲生父亲,而是应该好好侍奉少爷,说不定九夫人机缘巧合之下就为小离寻了个好人家,能够殷实的过完整个一声。

    可偏偏小离的心愿就是找到父亲,哪怕是只能见上一面,哪怕最终还是无功而返,不得名分。

    眼下,小离见着了自己的父亲,父亲也承认了自己的娘亲,但那一句爹却始终卡在心里,说不出来。

    “你娘……”。

    白老爷想说些什么,垂垂老矣有些枯瘦的手在空中划了了一个完美的圆后又落回了原处。

    “我娘三年前走了,就在堰塘书院门前那条路上,左边是一家包子铺,后来转给了另一家现在是裁缝铺,右边本是家裁缝铺,后来又变成了纸鸢铺、茶铺,现在是一家当铺”。

    若论起堰塘关来,小离很是熟悉,否则当晚去那片破房,也不会让她带路。而城中,最熟悉的一处那必然是当日她娘倒下去的那条小街。

    “老爷曾经帮忙画了一副画像,也曾拿着画像找过许多人,可你就知道躲在这里”。

    呜咽的声音之中饱含责怪,而这份责怪,白老爷无处反驳。

    看着小离,白老爷心中早已有了愧疚之情,但却只是干巴巴的站在那里,然后看着。

    一道灵识突然出现,问道:“当年我爹是不是曾经找到了你,说出了那银镯金耳之事,你也从画像上认出了伯母”。

    这是一种猜测,而且是毫无证据的猜测,但赵一尘既然是用灵识发问,自然是希望得到一个真诚的答复。

    白老爷看向了赵一尘,点了点头,而后说道:“银镯金耳本是一对,是我白家祖传之物,传闻是那位孤独一剑遗留在世间的宝物,这本应该是给白家家主,可白家至我已五代单传,我膝下无子,只有两位爱女,所以银镯金耳你与你姐各自得了一半”。

    小离想起藏在家中娘亲的遗物,更加确信自己的爹就是一位负心汉子。她竟然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抬手,扇了出去,一道并不响亮的巴掌,“这是替我娘打的”。

    这一巴掌,就连赵一尘也感到意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平时在自己身边颇为文静的小离,竟然如此做了,而那白老爷甚至没有躲闪,反而是故意迎了上去。

    “很好,该打”。

    白老爷说道,身子却依旧不动,小离又重新举起了她的右手,但在空中停顿一下后,不知为何,又垂了下去,哭道:“娘,小离为你打了,小离为你打了”。

    有时候,不打比打了更加难受。

    “爹”?

    白清清走至门外,却听不见半点声响,很是奇怪,再仔细一查,这梅树小院竟然被布下阵法。

    阵法自然是白老爷所步,自赵一尘与小离踏入那道门槛开始,便已进入阵法,此阵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只是阵外之人不能听见阵内之人的说话罢了。

    见白清清已来,白老爷很是自然的收了阵法,“你来了,有什么事”?

    白清清此来,一是好奇赵一尘与小离为何要找自己的爹,二是自己师兄已来堰塘关,正在白府做客,而白老爷做为白府明面上的主人自然是需要去见一见。

    可来到此处,更是不解,为何小离哭得花了脸,满脸泪痕。

    小离与白老爷的关系,自然不便公开,所以赵一尘只能是找了个借口开脱,“我曾听爹爹提起过,白老爷年轻时医术颇为了得,而我家小离在堰塘书院听书已有三年,可在修行之路上却没有半点长进,此番特意请白老爷看看,没有想到乃是天生丹田经脉闭塞,无法感知天地灵气,一想到自己无法修行,便是如此哭了起来”。

    想起自己爹与前任城主的关系,此番解释白清清竟然真的完全信了,毕竟所谓修行者乃是百里挑一,而能真正能踏上修行之路的更是万里挑一。

    此种打击,痛哭一番,自然也是在清理之中。

    白清清道:“爹,那可有什么方法”?

    灵识识人,果真如赵一尘所言,小离浑身经脉先天性淤塞,尤其是丹田处更不见一根畅通的经脉。

    此等程度的经络淤塞,按常理,莫说修行,恐怕就连正常的生子也要费掉半条命。

    看着粗显矮小的小离,白老爷陷入了沉思。

    “爹,若是无法,我请师兄为她看看”。

    “不,我有办法,就不用劳烦你的师兄了,至于是何办法,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

    哭了许久的小离确实有些累了,赵一尘将其搂在怀中,说道:“既然白府有客,而且还是白岭的师兄,我就不打扰了”。

    除了不想与白岭上的人打照面以外,赵一尘还要仔细想一想晴明雪的事情,若白岭那位广成真人来此,自己好不容易布下的可以掩盖妖气的阵法恐怕会一触即溃。

    这件事可非同小可,他必须先行一步做出安排,否则按照白岭之人的行事风格后果不堪设想。

    赵一尘要走,白老爷并没有挽留。反而是白清清说道:“我娘亲的贴身侍女圆圆,我守了一天,刚才也请师兄瞧了,身上还是没有半点妖气,就连握那三尺戒的双手依旧完整如初,并没有见到一点焦灼的模样,而那阿三又死在路上,恐怕她真有同伙”。

    赵一尘看向了院中那颗梅花树,说道:“就算是有同伙又能怎么样,那妖如此之强,同伙定然不弱,你我二人又如何奈何得了”。

    白清清道:“不止你我二人,我师兄现在来了堰塘关,师父明日也会来,再加上堰塘书院的诸葛先生,我相信藏在堰塘关内的妖物定然无所遁从”。

    赵一尘道:“那就要看看闻名于世的白岭掌门该如何决断,天暗了,我们确实该走了,告辞”。

    白清清在身后道:“天赋不错,可千万不要误入歧途,因小失大”。

    赵一尘背着已睡过去的小离,很快的在白清清的视线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