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勿被敲门石绊倒 第五章 最后的过渡
尖叫的怪物远去了，之后的四天没有再经历什么奇怪的事情。
与其说是运气好，倒不如说是之前过于不幸的运势终于迎来了反转。迎来第一个安稳日子的那一天的末尾，切斯特反而比以往更加紧张，他不觉得自己安全了，他认为，当下的平静只是危机仍然没有爆发所带来的错觉，巨大的不幸会在之后他放松警惕的一个时间段里突然出现。
这段时间里，切斯特能够入睡，却很难睡的安稳。一旦车里发出了噪音，或时间刚好经过一个小时，他就会突然睁开眼睛。他睁开眼睛后总是会第一时间去找伊斯特的身影，只有当看到她还在驾驶座上的时候，他才能感到些许安心。
他和伊斯特接班，开车，然后再换班，再去睡觉。每一个小时睁开一次眼睛，久而久之，他不但休息的很差，头脑也开始出现诡异的想象。他总觉得……驾驶室门后的座位上没有伊斯特。他总觉得伊斯特被抓走了，每睡一个小时，睁眼后，他一定要去打开驾驶室的门，去看一眼伊斯特在不在那里。
伊斯特对此感到担忧。
她想了个办法，既然切斯特总觉得自己会突然消失，不如，她就把驾驶室的门开着，这样切斯特醒来后，只要喊她一声，她就能在透过门框可以看见的范围里对他招招手。看到她的手，切斯特自然便会安心了。
然而这没有用。
切斯特看到伊斯特的手，反而开始担心一些更没有依据，莫名其妙的东西。他开始感觉伊斯特被一只暗影怪物控制了，她抬起的手实际上受到了看不见的力量控制。他开始觉得那只手并不是伊斯特的手，而是某种会模仿人类行动的人偶……
“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先生，如果您不能控制住过激的忧虑，您就再也没法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存下去。”她近乎哀叹，“堡垒的海绵房里时不时就会被送进这样崩溃的人……他们连海绵房都忍受不了。”
看到女孩眼里的担心，切斯特感到深深的愧疚。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给女孩平增这样无谓的麻烦，便把自己的焦虑重新按回心里。尽管他醒来后，同样的想象仍然会发酵，但他会说服自己，不要去喊她，不要去喊她，不要再钻进驾驶室了。
他做到了，安静的渡过了大半天，在一次交接班中一回也没去驾驶室里看。可是，轮到他开车，轮到伊斯特休息后，他又觉得现在不安全的是后车厢了。
这辆伤痕累累的战车受损最严重的就是后车厢，不但箱体变形，后车厢的内外壁还破开了很多缺口，他开始觉得会有藤蔓一样的怪物从那些孔洞中钻出来，把伊斯特拖走。或是有很多细细密密的蜘蛛像白色的浪潮一样涌出来，在后车厢里结出厚重的茧，往女孩的身体里注射消化液。
他一开始一遍一遍回头，过了一段时间，他想起了伊斯特的劝诫，便又强迫自己不去看后车厢。就这样煎熬了许久，大概到了一轮换班一半的时间，伊斯特突然醒了过来。
她睡眼惺忪地来到驾驶室，先是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伤口，替切斯特更换新的绷带。然后，她坐在轮椅上，把两只手放在切斯特的额头上，为他轻轻搓揉太阳穴。
“先生……您一定，很害怕吧。”
“不，我不害怕。”
“您不害怕怪物和黑暗，我知道。虚无的世界里连光都没有，您早就适应了黑暗……我还记得您说的话呢。”她的手温温的，软软的，她特意避开了手上有茧子的部位，用光滑的指腹在他额角按动，“但是，您还是有害怕的事情，您担心我突然消失。为什么您担心我胜过担心你自己呢？虽然经历了许多，但我们才认识了一周不到……还是说，对先生而言，我已经陪伴您四年了？”
“你发现了我的弱点，我承认我确实很难将注意力从你身上移走。”
“我做了个和您有关的梦。”她突然说。
“嗯？”
“我梦见我突然消失了，变成了一个隐形的幽灵。梦里我明明就在车上，您却怎么都找不到我。我看到您急坏了，我对您大喊，您听不见我的声音，在梦里，我突然发现您居然这么在乎我。我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消失了之后您会怎么办……”女孩话锋一转，“或许您可以帮我把床铺铺在前后车厢的过道上，这里虽然有些狭窄，但能够让人安心。您低下头就可以看到我了，这样，您也不需要再担心我突然消失了。”
我原先就是睡在这里的，切斯特下意识想说，但是他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又把话憋了回去。
两个人都变得很累。
难道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在经历了末日之后，日复一日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挣扎吗？你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切斯特对女孩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她说不是的，最近的事态她也是前所未见。他们过去虽然也经历了种种可怕的，几乎难以对抗的悲剧，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之后该怎么办呢？
先去一号油站修一下车，伊斯特说，如果有可能，或许可以尝试让机械师把纸箱战车改成混合动力驱动，加一套燃油或电动系统。
这有可能实现吗？
不知道，系统上不是有客服吗？你问问客服。
我上次问那个自称是我妻子的客服，纸箱战车幸存者系统的存在意义是什么。她告诉我，我想用我的东西做什么是由我自己决定的，然后客服系统就又灰了。
应该还有其他的改装方式，我们把纸箱战车放在卡车车厢里怎么样？
可以那么做吗？切斯特觉得这有些异想天开。
不一定有空闲的卡车。之后再说吧，我困了。
切斯特身上还有枪伤，长则需要三四个月才能真正痊愈，而伊斯特则连轴转了将近一周，先前缺乏的睡眠全都变成了现在的重负，积压在了这几天里。脱离危险的最初的那一天还不明显，再过了两天，两个人对最近的旅途感到些许安心后，他们的睡眠时间都逐渐拉长了，清醒的时间也开始变得倦怠。
一开始，他们交错着换班，有时的某几班路途两个人都同时醒着，会说些不那么严肃的话题，或者一个人开车，另一个人朗诵书里的内容。
过了一段时间，完成交接后便怎么也没办法继续坚持了，换班就睡，会埋头睡觉到下一次交替为止。他们一开始还会在一个人醒来后说几句早或晚的问候，渐渐的，问候变得多余且繁琐，二人的相处模式转变成了一种沉默的默契，点点头，就直接埋头睡下了。
伊斯特休养了一周后，重新恢复了精神。这一周的前半段平平稳稳，但到了最后两天，他们还是遇到了一次麻烦的情况。
那是一大群不知为什么聚集在公路上的“行走的肉”，他们就像是到了季节集体迁徙的兽群一样，松松散散的排布在公路上，将道路完全封死。
切斯特以为这又是某种全新出现的异常现象，他看着那群行走的肉，不由心惊担颤，只觉得那些怪物会突然集群加速，如同被鲜血刺激的鲨鱼群一样将他们淹没。或是突然两两合体，最终集体融合成一只血肉巨兽，将他们拍瘪。
不过伊斯特说这是一种常见现象，属于行走的肉的特性，在过去行走的肉还没有从兽形变成人形的时候，偶尔也会在公路外的旷野中大量聚集，车队有时会专门寻觅这样的集群以补充幸存者们需要的肉食。在她的描述里，狩猎完集群后，车队会大量制作走肉罐头——一种将切好的肉块搭配香料，封入玻璃罐中水煮腌制的罐头，据说制作好后可以保质一年以上。
“那变成人形后你们还吃吗？”
“不吃了。危机管理委员会禁止食用变成人形后的行走的肉的肉，同时还禁止了大量杀死这种怪物。我其实怀疑……高层知道些什么。”伊斯特说。
“知道什么？”切斯特无所谓的猜测道：“难道如果人类大量杀死行走的肉，这种怪物就会变得越来越像人类吗？”
“应该不是。”
“为什么？”
“因为在堡垒里还有一些被养殖起来的，过去的兽形的行走的肉，用作产肉的牲畜。”
“为什么不直接养正常的牲畜呢？没有了吗？”
“养殖难度更低，产肉量更高。但委员会同样禁止大量饲养兽形行走的肉。”
“……真是古怪。”
公路被堵死，伊斯特便让切斯特把车开到了道路外，沿着公路的轨迹平行前进。这样一路开了大约有两公里，道路上摇摇摆摆稀稀拉拉的行走的肉才彻底消失。这一事件也就这样普普通通的结束了。
这是，切斯特一想到伊斯特曾经用和那些蹒跚在公路上的怪物类似的血肉饱腹，他就感到些许不安。
与其说是运气好，倒不如说是之前过于不幸的运势终于迎来了反转。迎来第一个安稳日子的那一天的末尾，切斯特反而比以往更加紧张，他不觉得自己安全了，他认为，当下的平静只是危机仍然没有爆发所带来的错觉，巨大的不幸会在之后他放松警惕的一个时间段里突然出现。
这段时间里，切斯特能够入睡，却很难睡的安稳。一旦车里发出了噪音，或时间刚好经过一个小时，他就会突然睁开眼睛。他睁开眼睛后总是会第一时间去找伊斯特的身影，只有当看到她还在驾驶座上的时候，他才能感到些许安心。
他和伊斯特接班，开车，然后再换班，再去睡觉。每一个小时睁开一次眼睛，久而久之，他不但休息的很差，头脑也开始出现诡异的想象。他总觉得……驾驶室门后的座位上没有伊斯特。他总觉得伊斯特被抓走了，每睡一个小时，睁眼后，他一定要去打开驾驶室的门，去看一眼伊斯特在不在那里。
伊斯特对此感到担忧。
她想了个办法，既然切斯特总觉得自己会突然消失，不如，她就把驾驶室的门开着，这样切斯特醒来后，只要喊她一声，她就能在透过门框可以看见的范围里对他招招手。看到她的手，切斯特自然便会安心了。
然而这没有用。
切斯特看到伊斯特的手，反而开始担心一些更没有依据，莫名其妙的东西。他开始感觉伊斯特被一只暗影怪物控制了，她抬起的手实际上受到了看不见的力量控制。他开始觉得那只手并不是伊斯特的手，而是某种会模仿人类行动的人偶……
“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先生，如果您不能控制住过激的忧虑，您就再也没法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存下去。”她近乎哀叹，“堡垒的海绵房里时不时就会被送进这样崩溃的人……他们连海绵房都忍受不了。”
看到女孩眼里的担心，切斯特感到深深的愧疚。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给女孩平增这样无谓的麻烦，便把自己的焦虑重新按回心里。尽管他醒来后，同样的想象仍然会发酵，但他会说服自己，不要去喊她，不要去喊她，不要再钻进驾驶室了。
他做到了，安静的渡过了大半天，在一次交接班中一回也没去驾驶室里看。可是，轮到他开车，轮到伊斯特休息后，他又觉得现在不安全的是后车厢了。
这辆伤痕累累的战车受损最严重的就是后车厢，不但箱体变形，后车厢的内外壁还破开了很多缺口，他开始觉得会有藤蔓一样的怪物从那些孔洞中钻出来，把伊斯特拖走。或是有很多细细密密的蜘蛛像白色的浪潮一样涌出来，在后车厢里结出厚重的茧，往女孩的身体里注射消化液。
他一开始一遍一遍回头，过了一段时间，他想起了伊斯特的劝诫，便又强迫自己不去看后车厢。就这样煎熬了许久，大概到了一轮换班一半的时间，伊斯特突然醒了过来。
她睡眼惺忪地来到驾驶室，先是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伤口，替切斯特更换新的绷带。然后，她坐在轮椅上，把两只手放在切斯特的额头上，为他轻轻搓揉太阳穴。
“先生……您一定，很害怕吧。”
“不，我不害怕。”
“您不害怕怪物和黑暗，我知道。虚无的世界里连光都没有，您早就适应了黑暗……我还记得您说的话呢。”她的手温温的，软软的，她特意避开了手上有茧子的部位，用光滑的指腹在他额角按动，“但是，您还是有害怕的事情，您担心我突然消失。为什么您担心我胜过担心你自己呢？虽然经历了许多，但我们才认识了一周不到……还是说，对先生而言，我已经陪伴您四年了？”
“你发现了我的弱点，我承认我确实很难将注意力从你身上移走。”
“我做了个和您有关的梦。”她突然说。
“嗯？”
“我梦见我突然消失了，变成了一个隐形的幽灵。梦里我明明就在车上，您却怎么都找不到我。我看到您急坏了，我对您大喊，您听不见我的声音，在梦里，我突然发现您居然这么在乎我。我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消失了之后您会怎么办……”女孩话锋一转，“或许您可以帮我把床铺铺在前后车厢的过道上，这里虽然有些狭窄，但能够让人安心。您低下头就可以看到我了，这样，您也不需要再担心我突然消失了。”
我原先就是睡在这里的，切斯特下意识想说，但是他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又把话憋了回去。
两个人都变得很累。
难道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在经历了末日之后，日复一日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挣扎吗？你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切斯特对女孩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她说不是的，最近的事态她也是前所未见。他们过去虽然也经历了种种可怕的，几乎难以对抗的悲剧，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之后该怎么办呢？
先去一号油站修一下车，伊斯特说，如果有可能，或许可以尝试让机械师把纸箱战车改成混合动力驱动，加一套燃油或电动系统。
这有可能实现吗？
不知道，系统上不是有客服吗？你问问客服。
我上次问那个自称是我妻子的客服，纸箱战车幸存者系统的存在意义是什么。她告诉我，我想用我的东西做什么是由我自己决定的，然后客服系统就又灰了。
应该还有其他的改装方式，我们把纸箱战车放在卡车车厢里怎么样？
可以那么做吗？切斯特觉得这有些异想天开。
不一定有空闲的卡车。之后再说吧，我困了。
切斯特身上还有枪伤，长则需要三四个月才能真正痊愈，而伊斯特则连轴转了将近一周，先前缺乏的睡眠全都变成了现在的重负，积压在了这几天里。脱离危险的最初的那一天还不明显，再过了两天，两个人对最近的旅途感到些许安心后，他们的睡眠时间都逐渐拉长了，清醒的时间也开始变得倦怠。
一开始，他们交错着换班，有时的某几班路途两个人都同时醒着，会说些不那么严肃的话题，或者一个人开车，另一个人朗诵书里的内容。
过了一段时间，完成交接后便怎么也没办法继续坚持了，换班就睡，会埋头睡觉到下一次交替为止。他们一开始还会在一个人醒来后说几句早或晚的问候，渐渐的，问候变得多余且繁琐，二人的相处模式转变成了一种沉默的默契，点点头，就直接埋头睡下了。
伊斯特休养了一周后，重新恢复了精神。这一周的前半段平平稳稳，但到了最后两天，他们还是遇到了一次麻烦的情况。
那是一大群不知为什么聚集在公路上的“行走的肉”，他们就像是到了季节集体迁徙的兽群一样，松松散散的排布在公路上，将道路完全封死。
切斯特以为这又是某种全新出现的异常现象，他看着那群行走的肉，不由心惊担颤，只觉得那些怪物会突然集群加速，如同被鲜血刺激的鲨鱼群一样将他们淹没。或是突然两两合体，最终集体融合成一只血肉巨兽，将他们拍瘪。
不过伊斯特说这是一种常见现象，属于行走的肉的特性，在过去行走的肉还没有从兽形变成人形的时候，偶尔也会在公路外的旷野中大量聚集，车队有时会专门寻觅这样的集群以补充幸存者们需要的肉食。在她的描述里，狩猎完集群后，车队会大量制作走肉罐头——一种将切好的肉块搭配香料，封入玻璃罐中水煮腌制的罐头，据说制作好后可以保质一年以上。
“那变成人形后你们还吃吗？”
“不吃了。危机管理委员会禁止食用变成人形后的行走的肉的肉，同时还禁止了大量杀死这种怪物。我其实怀疑……高层知道些什么。”伊斯特说。
“知道什么？”切斯特无所谓的猜测道：“难道如果人类大量杀死行走的肉，这种怪物就会变得越来越像人类吗？”
“应该不是。”
“为什么？”
“因为在堡垒里还有一些被养殖起来的，过去的兽形的行走的肉，用作产肉的牲畜。”
“为什么不直接养正常的牲畜呢？没有了吗？”
“养殖难度更低，产肉量更高。但委员会同样禁止大量饲养兽形行走的肉。”
“……真是古怪。”
公路被堵死，伊斯特便让切斯特把车开到了道路外，沿着公路的轨迹平行前进。这样一路开了大约有两公里，道路上摇摇摆摆稀稀拉拉的行走的肉才彻底消失。这一事件也就这样普普通通的结束了。
这是，切斯特一想到伊斯特曾经用和那些蹒跚在公路上的怪物类似的血肉饱腹，他就感到些许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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