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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志大才稀

    大燕国都开封,启元殿,年方三十有余的大燕皇帝史琅,身着圆领明黄九龙袍,正在御案前奋笔疾书,批看奏折。

    太监奏报:“弘文阁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韩遂韩大人求见。”

    “快请。”史琅放下笔,起身迎接。

    韩遂是史琅做太子时的太子太傅,前集贤殿大学士,后来史琅即位后升为宰相,乃是史琅最信任的人。

    韩遂身着红色圆领襕衫,头戴黑色短翅幞头,腰束玉带,一个小太监扶着,气喘吁吁的进殿,来不及行礼,先吩咐小太监:“老朽有要事和圣上相商,你们全部退下。”

    史琅从没见自己的太傅如此这般,心知必是大事,以至于一向沉稳谨慎的韩遂在驾前竟失了礼数,忙屏退了左右,扶韩遂坐下,问道:“韩老莫急,何事惊惶?”

    韩遂舒了一口气,说道:“启奏陛下,定州观察使卢希章急报:民间盛传,都讨招使杜宣将军帐下行军都统孙重,私相会见契丹使者,图谋不轨。”

    史琅脸色刷的一下煞白,捏着奏章的手微微颤抖,想了一下,慢慢的坐回到龙椅上,良久,嘴里喃喃的说道:“杜宣。。。杜爱卿。。。朕的股肱之臣。。。如今天下最大的节度使,他还要怎样?”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把手里的奏章狠狠的摔在地上。

    韩遂深知自己的这个弟子心比天高,自比尧舜,而今天下却是处处漏风,常常暗自嗟叹。在深宫中恐也有杜宣的耳目,韩遂深怕被人听了去,四周打量,见太监宫女都已经退下,忙安慰史琅道:“陛下稍安,民间谣传倒不一定是真,还请陛下明察。”

    史琅绞着双手,围着御案来回踱步,叹道:“朕天天为了天下黎民殚精竭虑,杜宣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韩遂忙劝道:“陛下,还是看看杜将军是否有自辩奏折。”

    史琅叹了一口气,翻看节略和堆在案牍上的奏章:“没有。”想了一下:“韩老,要不要招杜宣进京自辩。”韩遂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不可:“陛下,杜将军麾下雄兵三十万,一旦陛下急招杜宣,群龙无首,恐天下震动,成不可挽回之恨事啊。”

    话音未落,太监殿外边跑边喊道:“报----都讨招使杜宣将军八百里急报----”

    “罪臣杜宣百拜,臣束下无方,竟至属下孙重狼子野心,与契丹私相勾结。今有赖陛下圣明,孙重阴谋败露,携家人畏罪外逃。未至定州,即被臣尽速拘拿,孙重只身奔辽,现孙之家人囚于幽州,等候陛下发落。

    臣自潭州大捷以来,厉兵秣马,力求挥鞭北上,放马燕山,为我大魏收复燕云州府。辽人自潭州已降,主力尽丧,元气大伤,我王师传檄可定。臣实恐辽人行反间之举,致我君臣相疑,则数年筹谋,一朝尽弃。臣耿耿之心,日月可鉴,请陛下明察。”

    史琅把这奏章看了又看,递给韩遂笑道:“韩老,你看看这个杜宣,说的倒是好听呢。”

    韩遂眉头紧锁,还未等说话,只见史琅已经拿起朱砂笔,在杜宣密报上批道:“朕与杜卿之心,昭昭可对日月。杜卿壮志北伐,当为朕之子房韩信。”想了想,把韩信两字涂掉了,继续写道:“待得将军北伐之时,朕将禁军二十万交予将军,务求一战功成,犁庭扫穴。”

    韩遂大急:“万万不可,禁军出动,京城守备空虚,恐有不测。”

    史琅脸色煞白,咬牙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杜将军三年前潭州大捷,那就是当今孙武王翦。朕要效仿祖龙灭楚,举全国之力交予杜卿,要的就是收复燕云,一统山河。”

    韩遂当然知道这不是史琅的真实想法,但是帝王心思,他不说破,自己也就不好插嘴。史琅那厢一边咬牙,一边翻看杜宣密报,只见后面还有一张笺纸,上书:“臣杜宣拜上:后凤朝废皇子李厌,突现白阳山,已被臣诛杀。其女在逃,臣恐此事与孙重阴谋有关,已派兵马搜寻,必将捉拿前朝妖女,交予陛下发落。”

    史琅笑道:“杜宣说是李厌伙同孙重意图颠覆我朝,可笑,朕是那么好骗的吗。。。韩老,你去拟旨。。。就按杜宣说的,算他大功一件,给他郡王俸禄,待得北伐功成,朕亲自为他昭告天地,册封为福王。”

    韩遂看着史琅不再言语,原以为自己教出来的这个皇帝徒弟大而无当,刚愎自用。上位就冒冒失失的和契丹交恶,天天梦想着一统天下。如今看来,也是心有九窍,只不知能不能压得住这天下汹汹。韩遂叹了一口气,说道:“孙重家人如何处置?”

    史琅沉吟了一下,笑道:“朕以仁爱治天下,只诛首恶。先留着吧。等到北伐功成之日,朕要亲手把孙重抓回开封,绳之以法。”

    马光河在书房内烦躁的来回踱步,把身上披的长袍也扔在地上,狠狠的叫道:“诸葛呢?死哪里去了?”话音未落,只听书房外廊下有人报道:“行军主薄诸葛瑾,求见将军。”

    马光河稳了一口气,叫道:“先生快请。”

    诸葛瑾进得书房,只见马光河面色潮红,慢慢的搓着双手在厅里踱步。还没等开言,马光河三角眼一翻,示意诸葛瑾看那封信。诸葛瑾看去,一眼看见带血的信封上署名,大吃一惊,看向马光河,马光河缓缓的点了点头。

    诸葛瑾忙拿起铺在桌上的信笺,只见上面写着:

    “光河兄钧鉴:

    厌,自开封之变以来,北狩一十三载。厌本非铸鼎之才,愿为田叟钓翁,埋骨无名可也。奈何事变紧急,闻听杜宣兄帐下都统孙重,私相往来北使,事败行凶,人神共愤。厌恐有不忍卒闻之变。

    光河兄国之柱石,厌犹记当年与兄祈年殿促夜长谈,兄之气概,世间无双。今恐大变在即,望光河兄以天下黎民为盼,运筹帷幄,吊民于水火。

    后李,厌,百拜顿首。”

    诸葛瑾看完书信,跌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言。马光河热切的看着诸葛瑾,却是一言不发。

    诸葛瑾沉吟半晌,看看了窗外,悄无一人,方才轻声问道:

    “写信之人何在?”

    “已经身死,此信绝笔。”

    “何人送信?”

    “一介草民。”

    “人在何处?”

    “已软禁在府内。”

    “谁人知晓?”

    “只有你我。”

    诸葛瑾默不言声,捻着胡须站起来转着圈。马光河死死的盯着他,却一言不发。

    诸葛瑾转了半天,又看着马光河问道:

    “杜将军可有书信?”

    “没有。”马光河回答的很干脆。想了一下,又说道:

    “可否扳倒此木。”

    “不可。”诸葛瑾也很干脆的回答道:

    “天下两公,不可一人独掌。况且只是风闻,完全可以推在孙重身上。”诸葛瑾转了两圈,突然站定,死死的盯着马光河:

    “大事可为。”

    马光河的脸腾的一下涨红了起来,呼吸急促,三角眼死死的盯着诸葛瑾。

    “令雁门关和狼平关即日起加强守备,盘查来往人员,十八到四十岁之间,单手有茧或仅双指有茧者,宁可错杀,不可放入,谨防细作。”

    “好。”

    “上书圣上,就说令堂大人病重恐有不治,请公子即刻回太原见最后一面,圣上就是不允,也要想办法让公子逃回来,或者请太后娘娘说情-----回来就不要走了。将军别的子侄,派密探去请,能回来多少是多少。。。把聚贤馆的那帮人撒出去,保护公子和各位子侄安全。”

    “好。”

    “晋地粮食,马匹,布料和盐铁,只进不出。”

    “好。”

    “即日起,杜宣将军的来人来书,你都不要见,称病闭门不出即可。”

    “好。”

    “还有”诸葛瑾看着马光河,目光闪烁:“杀送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