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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月夜之下各自安

    冷风习习,北域初春的夜晚气温依旧低至冰点以下,看着许小竹满意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柳生觉得刚刚松弛下来的身子又有些僵硬的迹象。

    这次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读懂了那份特别关切里蕴含的嘲讽……

    “我没伤到脑袋!”

    他有些恼火的叫了起来,

    “干嘛这么看着我?”

    许小竹仿佛没有看到他愤怒的样子,将剑搁置在身旁,伸手解下绒衣,也没见她怎样动作,随着轻微的嗤啦声响起,及淡的剑意浮现,长衫左臂的袖子便齐根而断,当落在腿上时,已经堆叠成几片宽窄相同的布条。

    柳生微惊,下意识噤了声,安静的看着。

    修行上的事没人教他,知道的不知道的也全靠看和猜,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但许小竹展现出的这份对于剑意的控制能力,任谁来了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凡。

    至少,柳生觉得刚刚那两个人是肯定不能做到的,或许也可以,但绝不会这么轻描淡写。

    这种猜测看起来没有任何根据,毕竟你不能让那俩人活过来再比试一场剑意上的操控,但他就是这样认为了,而且坚信不疑。

    至于理由也很简单。

    那就是他们死了,而他们还活着!

    ……

    ……

    “既然没伤到脑袋,为什么要说胡话?”

    许小竹拿着布条示意柳生转过身,也不顾赤裸在寒风中的左臂看起来如何让人怜惜,替他包扎起伤口来。

    柳生的那身黑衣早在刚刚被撑破了,裸露的半个身子上除了几片可怜的布便是染了泥雪的血,看起来极为狼狈,但她神色间没有任何异样与羞意,不是刻意伪装,反而很自然,显然这包扎伤口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做。

    只是在布条绕过胸前打结时,望着那羽翼下根本互不相干的两头,她还是沉默了许久。

    “他以前有这么壮么?看不出来啊!”

    许小竹想着,那布条一片就有她胳膊长,肯定不够用,所以她接了一片,没想到还是不够用。

    时间果然是个毫不留情的家伙,不是么?

    比如他和她早已经不再是知春亭的小师妹与小家伙了,数年未见,不管愿意或者不愿意,去了中土还是在柴房刨木头,吃饭喝水干活修行间,少年人总归是要长大的,既然过程未曾相见,那么那些停留的记忆里的东西,最终总会与现实有所不同,相互冲击,千般念头在脑海中划过,末了也不过心中轻叹,然后感慨上一句无数前辈曾经感慨的话,

    时间过的真快……

    许小竹现在心里就有些感慨,但她不是感慨时间长大之类的人生春秋,只是在想这家伙平时都吃了些什么,为什么明明看上去瘦削,但后背又偏偏这么宽阔,包扎起来真是好生麻烦。

    想着这些,抛去感慨之余又有些无奈,略作迟疑后,剑意再次浮现于废墟之前,将另一边的袖子也化作数片布条。

    这下总归是够了吧?

    她想着,唇角微翘,暗道我还治不了你?

    “我那不是胡话。”

    柳生反驳,语气很认真,似乎这件无关紧要的事对于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真是小孩子脾气!

    许小竹心想,手上的动作没停,嘴上反问道,

    “差点被人砍死,难道赚了?”

    柳生闻言大受打击,有些失落愤懑,语气也渐渐低沉了下来,

    “我真没发现我有什么特别的,以前打不过他们,现在也打不过,你会不会是弄错了?”

    他指的是在小院前,许小竹说他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事。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许小竹将结打好拍了拍,然后让他侧过身子,开始包扎颈下的伤,这一处的伤口很深,因此她的动作很是小心,为了方便下手,干脆盘腿坐在书架上,眼眸轻轻眯起,声音也不自觉变的模糊许多。

    “我是不是还是没什么长进?”

    柳生没有感觉到多少安慰,还是愤懑,搁置在膝头的双手渐渐抓紧,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出于内心深处的某些原因,对于变强的渴望也在此刻渐渐萌生,甚至有些难以克制起来。

    许小竹察觉到了他的失落,暗自轻笑着想这是哪里的话?

    这世间有哪个孩子可以打的过一个壮汉?又有哪个毫无修为的人可以逼的洞明境巅峰如此狼狈?

    没有!

    虽然洞明境巅峰在修行境界上谈不上多高,但那也远远不是普通人可以直面的存在,柳生只是个少年,没有人教他修行,如何打架,能做到这一切完全是凭借着自身的意志,与那一份不知是赐还是劫的特殊血脉。

    柳生觉得自己没用,失落,那是因为他还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也不清楚修行上的事具体是个怎么事,更不清楚当年欺负他的那批人跟今夜这两个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那群整天想着欺负人的小屁孩,怎么可能有太高实力,怎么可能是知春亭的核心弟子?

    真正有实力的弟子,便是如那些长老一样看不起他,内心里鄙视,也绝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更不会刻意刁难,只会是无视,修行,然后遗忘。

    就像师父那样……

    “至少这一次,你差点杀了他。”

    许小竹在他身后淡淡说道,她没有说明那些人跟这两人的不同,因为她看到了少年紧握的双拳,感受到了那份不甘与愤怒。

    不甘,这很好,说明还有渴望,愤怒,这同样很好,是动力。

    修行之路,需要不断前进的渴望与动力,无论这种动力的来源是什么。

    “对,差一点!”

    柳生的眉梢重新扬了起来,发觉确实如此,曾经自己靠着搏命的招只能给他们造成些小伤,如今已经可以尝试着杀死那些修行者了,怎么能说没有长进,没有用?

    “你知道就好。”

    将最后一个结打好,许小竹笑了笑,心想真好。

    少年人,可以自怨自艾,可以失落,但怎么可以长久这样,有活力,对自己有期望,才可以走的更好,保证不在前进的路上坠入邪道。

    忽然,她脸色苍白起来,以手掩唇,咳了几声。

    几抹血迹顺着如玉的手背流下,红的惊心。

    “没事吧?”

    柳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忙转身察看。

    寒风中,少女只着一件单衣,盘膝而坐,双臂的衣袖早已被她拿来给他包扎,因此更显单薄,斗笠连着面纱早就被他背在身后,现在堆在绒衣之下,长发散至肩头,面色如纸。

    “没事,秘法反噬,调息一下就好。”

    许小竹擦了一下嘴角,扯出道淡淡的血痕,似乎是体内真元冲撞的很是疼痛,纤细的眉轻轻蹙着。

    柳生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此刻少女的面色很苍白,但他还是觉得很飒。

    或许是没了那件绒衣的缘故?

    柳生有些不确定的想着,看着她闭上眼,也觉得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眼前的事物有些看不大轻,伤口早已由最开始的疼痛转为麻木,估计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迟钝。

    捂着伤,柳生有些艰难的站起身,尽量让自己不活动伤处,他慢慢挪到许小竹的身后,用一只手将她搁置在身旁的绒衣捡起,然后小心翼翼的披在了她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松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坐到书架上,仰头望着月亮,突然开始怀念起铺子里的火炉。

    “真冷……”

    他想着,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背后的羽翼轻轻收紧,将他慢慢包裹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个赤红色的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