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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东岭关

    姬蘅回到自己的营帐,进入里间,她的营帐隔有里外间,伺候她的侍女没有她的叫唤,不能进入里间。

    卸掉矜持的伪装,忧愁就从眉眼间流露出来,她也不容易。

    原名冯怡的她,是个小学音乐老师,没有编制却还兼着班主任,国家减负政策下来后,音乐课成了学校应付各种检查的重点项目,隔三差五就要开各种公开课。除了日日要应付家长各种鸡毛蒜皮的询问到深夜,还常常要加班加点做各种PPT和公开课排练。

    现在的小孩子在家里娇生惯养,又早早接触了各种各样的电子产品,某音某条某鱼玩的比大人还溜,高年级的更是什么都会,看网文打游戏交网友,网络段子耍到飞起。骂不得打不得还顽皮到神憎鬼讨厌。

    那天为了应付教育系统领导的临检,没有充分排演就开课,课堂里乱成一团不说,一个学生在被领导随机点到出来唱歌,也不知搭错哪根弦,居然开口唱了个:“起床放个屁,臭呀臭死你,刷牙洗脸没毛巾大傻逼。”

    领导们当场脸色都变了。等检查的领导离开后,她被学校校长骂到眼泪直流。

    一想到自己本来也是父母心头肉掌中宝,却天天看别人脸色挨领导批评,就委屈得不行。放学回家里挤地铁,死亡三号线的车厢来了几次都没挤上,越想越气,嗯嘤一声,软软的就倒在地上。

    等再次醒来时,就换了个身体,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时空,变身王女蘅,通过大脑里残存的记忆,她很快弄明白自己的身份,一个弱女子忽然穿越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内心的恐惧是无法言说的,虽然身份贵重,但死而复生的经历却也让许多人敬而远之,处处冷眼。

    想来想去,她编了个西王母的故事来哄骗父母兄弟姐妹。凭着音乐学院留下的深厚功力,勉强骗得别人相信。然而一个谎言不得不用更多的谎言来掩饰,她觉得光靠唱几首歌,无法在王宫中长久立足,听她母亲说,宫里的巫祝,可能一直在设法把她弄去做巫女。

    巫女就是女巫师,每日装神弄鬼,占卜咒由养毒饲蛊,听起来就觉得可怕。

    一日,她看见宫中小宰刻木记事,字体很像自己小时候学书法时老师说的篆籒文,忽然就想起小时候书法课,老师让临写赵孟頫的千字文里有一句“假途灭虢,驰誉丹青”,灵机一动,跑去跟她父亲曾侯说:“神女讲了一个故事,借王女转告给王父。”

    曾侯听了故事,觉得很有启发,就招来大宰,商量这件事是否可信。

    大宰立刻就想到庸城,然后说:“假途灭庸,东击西秦,如果取了庸城,东面就有了根基,势必取得对西秦两头钳制之势,军卒还能就食庸城,确实让人思路大开,王女所说神女之事,恐怕确有其事。”

    曾侯越想越有道理,内心对姬蘅愈发重视。

    这时代,人力有限,鬼神之事本来缥缈,有不明的事物,往往求之神灵。

    姬蘅身上,本来就发生过神迹,今日进言,时也对,事也对,所言之事精当有理,不由得让众人深信不疑。

    只需西面门户派出一股军卒,做出进攻姿态,吸引西秦注意力,东面大军进发,出其不意取了东岭关,就会形成对西秦关门打狗的局面。

    除了大宰,其他官吏军将,也都觉得极为有理。问题的关键就在庸城,庸城伯是天子后裔,地位超然,莫名攻击庸城,恐怕会得罪东土各国,被人孤立,说不定东土各国会联合起来,攻击曾国对天子失礼。

    王女所献之计,妙就妙在“借路”上,待到了庸城,曾侯出其不意要挟庸城伯献礼盟誓,做足了礼仪,天子都无话可说,东土各国,即使不高兴,也师出无名。

    这才有了曾侯亲至庸城的故事。

    话说回今晚的姬蘅,假途灭庸极为顺利,曾侯自然一时风头无两,连带姬蘅,也被军中知情吏将敬奉如神灵。但兵势无定,作为最重要军事目标的东岭关,就一定能拿下吗?如果兵事稍有挫折,甚至打了败仗,自己如何自处,会不会被曾侯拿来出气?

    想到这里,姬蘅更加愁眉不展。

    她却不知道,此时营中,有人因为她恶作剧般唱了一首声声慢,被搅得无心睡眠。

    说是攻打东岭关,但实际上,庸城与东岭关还有几百里距离。

    庸城之名,源于大岭流出的一道河流--庸水。庸水由南往北,蜿蜒几百里,汇入丹水。

    丹水发源极西之地的丹山,是途经西秦流入东土的大河,河水夹带大量红土,颜色赤黄,故名丹水。丹水沿着大岭北侧出山,东岭关扼守丹水出口,水位在此跌落,澎湃壮观,如壶泻水,又名壶口。所以东岭关又名壶口关,易守难攻,进攻东岭关,需渡丹水,这个时空的造船技术极为落后,大军渡河,极为不便,只能寄望于东岭关守卫空虚,无力出击,大军能够从容渡河,然后以数倍的军力,快速取得胜利,如果陷入僵持,等西秦救援力量到来,丹水阻隔,军资一旦受阻,等待曾国大军的,恐怕就是全军覆败,插翅难飞的局面。

    但同时,曾侯和将臣却都觉得,有了庸城庸水作为靠背,即使东岭关攻战不利,西秦也不敢远离东岭关,冒失进击,双方最多陷入相持,改变不了西秦腹背受敌的被动态势。把庸城作为军资粮草的中继站,耗国力也能把西秦耗空。

    所以他们打心眼里,对王女神授一事信服至极。

    天命在我,亡秦有日。曾侯壮怀烈烈,早间就指派吏目,要好好记录下神女与庸城的详细文字,所以才有马文琪等人河中采泥一事。

    曾侯当然丝毫不关心马文琪一干奴隶的死生,献完礼的奴隶,就不再具备特殊含义,和牛马无异。但也因为今日大喜,军中有令,不宜开了杀戮,营中宽赦犯错兵卒奴隶,白白让土喜捡了一命,他被绑在军营某个收住奴役的营地车辕上,挨了许多鞭打后,欣喜若狂的发现,军卒居然解了捆绑,将他放入一班运输军资的奴役队伍之中。

    四狗哥一天上位,算是已经攀到大腿,顺带收拢十多个奴役的认可,怀揣得意,早早的就睡着了。

    马文琪周同礼却心事重重,对未来迷茫不定。

    唉,果然是知道得越多越容易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