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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鸡泽

    马文琪整个晚上都激动得睡不着觉,设想着在什么情景下,唱出一只鸡半碗是蒜泥。直到天快亮才恍惚睡去,也不知道做梦没有,是不是梦见吃白切鸡。

    也没睡多久,营帐就有些闹哄哄的气息。

    原来今日是前军开拨的日期,所以早早就有军卒奴役搬弄物件,准备开动。马文琪等人所处的本来是中军营帐,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免不了也有军卒奴隶跑来跑去。

    马文琪再也睡不下去,起身坐在帐口一边发呆,一边等着快快去取泥。顷刻,周同礼打着哈欠也醒来,没心没肺的对他说:“王女不一定今日又去。”

    然而等到天色大亮,奴役皆起,没有等来取泥,却是等来矮汉子驱赶他们收拾营帐里的各式物件,分门别类摞上车驾。

    奴役们一边搬弄物件,一边兴高采烈交头搭耳的说:“伐秦,将伐秦。”也难怪奴役高兴,在他们眼里,伐秦必定胜利,早伐早完毕,好早回家与亲人团聚。

    马文琪脑袋嗡嗡的响:“怎么不去刻版了?歌神的事怎么办?”

    周同礼像是松了一口气,仿佛心头有块石头落地。

    他身上两个系统都是谨小慎微的性格,即使事前说好了,事到临头也会带有怯意,看到不用去拆穿王女,反而暗暗私喜,和其他奴役一般,干活都带劲。

    只有老马,只觉周身丧沮,干什么事都有气无力。甚至没有心思和小周说话,顺带跟奴役们学习外语,好在人多,无人留意。

    四狗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心想这一走就是背井离乡,无依无靠,非但不能像在庸城,可以狗仗人势作威作福,一个不小心,怕是连命都会葬送在遥远的地方,成为孤魂野鬼。搬着搬着东西,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四流,又不敢让人看见,偷偷抹掉,强装出一脸勉强的笑意。

    到了中午的时候,各种小道消息也传到奴役的帐营,说是后日全军开拨,北上东岭关伐秦,曾侯君驾,并不随军,这段时间驻在庸城,等候前线的消息,待攻下东岭关,再北上与大军共祝胜利。

    收到消息的马大哥欲哭无泪:“得,相见不如不见。”王女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

    不说也猜得到,曾侯既然住在庸城,王女定然也是,别说以后刻版修书,物理距离只会越来越远,社会身份更是天上地下,王女离了军营,再见的机会基本上就属于是异想天开了。

    明明翻身机会就在眼前,就这么眼睁睁看它跑远,简直伤透了心。

    周同礼一身轻松,反过来安慰他:“只要有心,以后还有机会。”

    马文琪一边哀叹,一边说:“看来还是要做毛笔。”

    大营即将开拨,奴役忙到焦头烂额,两日一晃而过,老马总算稍稍收了心思,接受现实。中间他也想过,跑到空地里大声唱几句白切鸡蘸蒜泥,看能不能惊动王女,但最终还是选择放弃。把事情捅破得太粗暴,王女可能不会怎样,他们两个绝壁没有好下场。

    大军开拨,老马和小周跟随军资车驾,恋恋不舍的回望庸城,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只看见一路烟尘,遮天蔽日,呛得人人都掩面掩鼻。

    庸水出了大岭,经过庸城之后,由于地势越来越平坦,淹渍地方也越发宽广,因为没有河堤约束,沿岸两边都是荒滩,无人耕种。若是丰水时节,河面能蔓延一里多宽,汇入丹水之前,化成无数分叉小河纵横交错,地面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空中来看像是树梢末端,车马难行。

    到与丹水交接处,更是积聚泥沙,形成大泽。因为是两水交汇,大泽型如鸡心,被称为鸡泽,怕是有几十里宽广,天然的隔绝了庸城和东岭关的来往。

    越过鸡泽,才是东岭关外的城镇。

    是的,东岭关外有一个小城,因为西秦国也要沟通外界,货物交换。而且,东岭关是东西交往要冲,世代都有军卒驻守,镇守东岭关的将卒,年年延续下来,家世复杂,门户众多,很多军户几代繁衍下来,形成了一个聚集上万人口的小城。

    小城名叫雎城,雎的意思是百鸟之官,因为城在鸡泽边上,鸡泽有许多鸟类栖息,有时就会看到一鸟起飞,众鸟追随的场面,所以当地的人认为大泽中住有鸟官,就把小城命名为雎城。

    曾弧的前军,轻装上路,速度要快了一些,行军五六天,就到了大泽边缘。

    遍地是野草蔓生,无边无际。草下就是水泽,到处是泥沼,一个不留意,车仰马翻,有的士兵前脚好好地,下一脚就陷入泥沼,旁边的人连拉都来不及,咕噜噜冒几个泡就不见人影。

    曾弧接到禀报,也知道行进艰难,不敢大意,在鸡泽边上先扎了营帐。

    一面命令奴役架木割草,简单开辟路径。一面招来手下将吏,商议对策。

    将营里,文亥作为军中咨询,此时正指着案桌上简单堆砌的沙盘,和曾弧说:“卿尉,此处名为鸡泽,东西约百里,南北也有三十里地,若是雨季,还能再大一番。鸡泽东面,是大国姜晋,庸城与西秦,便以鸡泽为界。越过鸡泽,是西秦国的雎城。如营地出发,绕鸡泽西侧而进,约莫五十里便可击雎城。”

    曾弧是卿大夫,尉就是领兵的将军,所以军将惯例尊称他卿尉。

    “雎城兵卒如何?”曾弧问道。

    “雎城只是小城,城防都不曾做齐,出其不意几百劲卒足已。”

    曾弧想想,觉得可信:如果雎城是大城,自然会引起东土各国的防备心理,绝不可能等他曾国来取。

    “雎城与东岭关,距离几何?”

    曾弧的军事目标是奇袭东岭关,攻打雎城,东岭关如果接到警报,提高警惕,奇袭不成,就算是拿了雎城,也是无益。

    “雎城便在东岭关颌下,相距不出十里。”

    “那就是说,雎城是东岭关的前出军堡?”

    “是,也不是。”

    “怎讲?”

    “卿尉容禀,这事说来较长。约有五十年前,随氏联合北方狄戎,征伐姜氏西晋,东岭本为西晋旧地,雎城前身,确是军中奴隶营堡。”

    文亥喝了口水,继续说:“戎狄越莽山,由关内袭击东岭,关西晋军被断了归路,姜侯只能投降,没想到随氏残酷,竟然处死被掳的姜侯及姜氏一族。随氏也因此恶了东土各国,断绝了与随氏来往。姜晋大败,随后东迁,便是今日之东晋。然而姜侯既死,姜氏关东族裔为了争夺王位,自身内乱,国内再无平稳,自无夺回东岭之力,此处便归了西秦所有,雎城前出,即使屯有军卒,却不合攻战之理,况且几十年未有兵争,雎城如今只是民城。”

    文亥不亏为军将世家,竟然把一番久远历史说得清清楚楚。

    “既然狄戎入侵,西晋溃亡,为何庸城能够独存?”曾弧心系面前大泽,心里大概也有答案,只是想确认一下。

    “呃,便是这鸡泽阻隔,狄戎精于骑射,却不能适应水草之地。”

    “嗯,此战恐怕不易。”曾弧心里不由得对这片大泽,有了更深的认识。

    “卿尉舒心,当年狄戎也是由关内进击,一战而定。”

    站在旁边的家将文通,虽然对大泽地理不熟,插不上嘴,但掐准时机,向曾弧表露决心这种小事,还是能顺手捻来的。

    在大概了解地理环境之后,曾弧有些心事重重,当然脸上没有流露出来,简单商议之后,也只能让军将检点兵卒,安抚兵士,督促奴役加紧填埋道路,再遣人回报中军。

    众将领领了军令,各去安排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