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烧脑
楚渐离随后先行告退。曾鸢也安排他们在关城住下。
曾鸢听得出楚渐离话里有话，王卞的意思应该有两层：一是他可以放弃姬原给曾国，他放弃姬原的目的，就是要曾国独自面对狄戎，武关的军集一关闭，狄戎肯定要南下掳掠。
这些都是阳谋，不用王卞说出来，曾鸢自己也清楚。
姬原到底是谁家的，眼下不是武关说了算，也不是东岭说了算，最终的投票权在于狄戎。
麻烦是麻烦在狄戎劫掠来去如风，曾国如果想在东岭长期驻扎，就要自己去面对狄戎的侵掠，武关甚至可以在物资上对狄戎进行资助，让狄戎更加有袭击东岭的动力。
没有武关的钳制，东岭对付狄戎，只会疲于奔命，根本无法真正威胁武关。
这也正是曾鸢一直担忧的事情。
楚渐离说了这么多，就是一个意思：姬原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谁拿在手里，谁就要面对狄戎的侵袭，烫到手的时候别急眼。
所以王卞的第二层意思是说：如果武关和东岭各安其份，不要互相争斗，那么对于两边都有好处，但曾鸢如果执意要进攻武关，狄戎自然会让曾国进退两难。
但问题也在这里，这些东西，曾鸢怎么会想不到，还需要王卞特别派出使节来说？
王卞有这么好心？
他知道我知道——他装作我不知道——他告诉我，让我不能装作不知道。
兜这个圈太绕了，等于他王卞是在告诉我：你要打武关就快来打，拖的时间越长你就越没用机会。
这就很反常。
本来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武关的王卞坐拥地主之利，久久都等得起，曾国劳师远征拖延不了多少时日。
但是从使节的话推导出来的结论是：武关等不起，曾国你快来。
——不对，这个结论是基于武关守卫严密的前提推测出来的。如果武关完全没有准备呢？
想到这里，曾鸢忽然明白了：武关没有准备好，需要等待来自关西的援兵，所以他跟我玩弄谜语游戏，让我无中生有产生怀疑，实质上是想拖延时日，等待援兵。
但是他也怕我想明白这一层，故意遣派使节，设计了一套诱惑我出兵的托词，目的是让我肯定这种怀疑。
想和老夫猜谜语，你王卞还嫩着呢。
想通了整个逻辑，曾鸢就对曾弧说：“王卞小儿矮看我曾国无人。如果不遣使来说，老夫还不能确定，如今看来武关确实无备，不如遣一奇兵，试探他一番。”
曾弧刚刚也听了秦使楚渐离的说辞，确认文通已经被俘，但他前日隐瞒了文通是带了五百军卒出关的事实，知道所谓的奇兵等于肉包子打狗，如果要战，必须倾巢而出。
于是就说：“大庶长，以弧之见，奇兵不能有一而再，东岭之事武关焉能不知。若要进取武关，须是雷霆一击，不留余力。”
曾鸢知道曾弧的说法才是正理，一时沉默不语。
第二日，楚渐离前来辞行。
曾鸢没有见他，倒是曾弧前来送行，拉着楚渐离的手说：“秦大夫，文通是某心腹家将，向来倚重。如果尉卞大度大量，允某使财货换回，某必然不惜代价。”
“卿尉高义，离必然转告卞尉。”
虽然昨日与曾鸢一番对话，看似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两人都互有保留，话说得如同猜谜，但楚渐离目的已达，已经大概猜出曾鸢的谋划。
曾鸢显然无意快速出兵，而是有心加强对东岭的经营。
不然的话，曾鸢不会爽快让他离开东岭，而是要挟他在军中，等兵发武关，是杀是放到时才见分明。加上曾弧请求换回文通的提议，曾鸢的谋划更是确凿无疑。
他生怕曾鸢想到此节，回头强行留他，于是急急辞别曾弧，快马加鞭赶回武关。
王卞派他出使东岭，确实有两层意思，一是看能不能鼓动诱使曾鸢尽快攻打武关，如果不能促使曾鸢出兵的话，他自然也就达到第二层目的：弄明白曾国的战略谋划，后续安排事情也有了依据。
楚渐离也真是高明的说客，他先是示强，然后又示弱，生生就把曾鸢绕到坑里。
但是，万事最怕一个但是，只能说王卞运气确实不好，不知道曾侯有神灵相助，他差点就成功了。
楚渐离回到武关，汇报了出使东岭的情形。
王卞除了感叹曾鸢老谋深算，也别无他法。
王猛离开熊部来到豕部，豕部的聚居地在莽山东面，紧挨着熊部。
部落首领屈突见到王猛到来，哈哈大笑用力拥抱了这位武关猛将，然后说：“王猛兄弟竟然有闲，来我这偏僻简陋的地方，真是让哥哥我高兴。”
王猛也知道这位屈突王的秉性，两人曾经在战场上对放过，一炷香之内不相上下。
王猛说明来意，屈突王又是哈哈大笑，说：“乐普宫浚本来就是我豕部的好朋友，前些时候确实来过，但他们说有紧急事情要去武关，已经自行离开。”
“离开了几日？”
“两人只待了一夜就匆忙离去，算算时间也是半月有余。”
“往哪个方向而去？”
“去武关只有一个方向，自然是由熊部乌牙老儿那边而去。”
王猛听完也糊涂了，自己就是从熊部而来，豕部却说两人投熊部而去，难道是路上遇到什么野兽或者失足迷路。
“为何不派人护送？”
“两人自己就有百来将卒，哪里需要我派人护送？”
“那就奇了，某便是从熊部而来，一路并无踪迹。”王猛一听两人还有百来将卒，知道绝对不会有野兽猎杀的风险，那就只能是迷路了。
于是王猛也匆匆告辞离开。
等到王猛离开，屈突马上换了一副神情，严肃起来。
唤来自己的儿子屈突墨，说：“武关已知东岭之事，乐普等人还需严加看管，莫要走漏了消息。”
“父王，你真以为曾国能够在东岭立足，此事若是被王卞知道，豕部恐怕经不住王卞倾力来击？”
“王卞自顾不暇，哪里能来莽山？”
“终究是个祸端。”
“王卞小儿，对我豕部不公。武关军集处处于我豕部不利，豕部儿郎要去武关，须得越过乌熊领地，乌牙老儿时时为难剥削，若再多几年，豕部恐怕就被他乌牙吞并。如今曾国来击，正是我豕部自立之时，此事为父已经深思熟虑，就等他两国交兵。”
“父王如何谋划？”
“曾国来击，王卞自然要聚集狄戎各部以作策应，乌牙老头近在武关之前，必然先至武关，我豕部后面突然袭击，占了乌牙熊部王庭，叫他有去无回。”
曾鸢听得出楚渐离话里有话，王卞的意思应该有两层：一是他可以放弃姬原给曾国，他放弃姬原的目的，就是要曾国独自面对狄戎，武关的军集一关闭，狄戎肯定要南下掳掠。
这些都是阳谋，不用王卞说出来，曾鸢自己也清楚。
姬原到底是谁家的，眼下不是武关说了算，也不是东岭说了算，最终的投票权在于狄戎。
麻烦是麻烦在狄戎劫掠来去如风，曾国如果想在东岭长期驻扎，就要自己去面对狄戎的侵掠，武关甚至可以在物资上对狄戎进行资助，让狄戎更加有袭击东岭的动力。
没有武关的钳制，东岭对付狄戎，只会疲于奔命，根本无法真正威胁武关。
这也正是曾鸢一直担忧的事情。
楚渐离说了这么多，就是一个意思：姬原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谁拿在手里，谁就要面对狄戎的侵袭，烫到手的时候别急眼。
所以王卞的第二层意思是说：如果武关和东岭各安其份，不要互相争斗，那么对于两边都有好处，但曾鸢如果执意要进攻武关，狄戎自然会让曾国进退两难。
但问题也在这里，这些东西，曾鸢怎么会想不到，还需要王卞特别派出使节来说？
王卞有这么好心？
他知道我知道——他装作我不知道——他告诉我，让我不能装作不知道。
兜这个圈太绕了，等于他王卞是在告诉我：你要打武关就快来打，拖的时间越长你就越没用机会。
这就很反常。
本来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武关的王卞坐拥地主之利，久久都等得起，曾国劳师远征拖延不了多少时日。
但是从使节的话推导出来的结论是：武关等不起，曾国你快来。
——不对，这个结论是基于武关守卫严密的前提推测出来的。如果武关完全没有准备呢？
想到这里，曾鸢忽然明白了：武关没有准备好，需要等待来自关西的援兵，所以他跟我玩弄谜语游戏，让我无中生有产生怀疑，实质上是想拖延时日，等待援兵。
但是他也怕我想明白这一层，故意遣派使节，设计了一套诱惑我出兵的托词，目的是让我肯定这种怀疑。
想和老夫猜谜语，你王卞还嫩着呢。
想通了整个逻辑，曾鸢就对曾弧说：“王卞小儿矮看我曾国无人。如果不遣使来说，老夫还不能确定，如今看来武关确实无备，不如遣一奇兵，试探他一番。”
曾弧刚刚也听了秦使楚渐离的说辞，确认文通已经被俘，但他前日隐瞒了文通是带了五百军卒出关的事实，知道所谓的奇兵等于肉包子打狗，如果要战，必须倾巢而出。
于是就说：“大庶长，以弧之见，奇兵不能有一而再，东岭之事武关焉能不知。若要进取武关，须是雷霆一击，不留余力。”
曾鸢知道曾弧的说法才是正理，一时沉默不语。
第二日，楚渐离前来辞行。
曾鸢没有见他，倒是曾弧前来送行，拉着楚渐离的手说：“秦大夫，文通是某心腹家将，向来倚重。如果尉卞大度大量，允某使财货换回，某必然不惜代价。”
“卿尉高义，离必然转告卞尉。”
虽然昨日与曾鸢一番对话，看似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两人都互有保留，话说得如同猜谜，但楚渐离目的已达，已经大概猜出曾鸢的谋划。
曾鸢显然无意快速出兵，而是有心加强对东岭的经营。
不然的话，曾鸢不会爽快让他离开东岭，而是要挟他在军中，等兵发武关，是杀是放到时才见分明。加上曾弧请求换回文通的提议，曾鸢的谋划更是确凿无疑。
他生怕曾鸢想到此节，回头强行留他，于是急急辞别曾弧，快马加鞭赶回武关。
王卞派他出使东岭，确实有两层意思，一是看能不能鼓动诱使曾鸢尽快攻打武关，如果不能促使曾鸢出兵的话，他自然也就达到第二层目的：弄明白曾国的战略谋划，后续安排事情也有了依据。
楚渐离也真是高明的说客，他先是示强，然后又示弱，生生就把曾鸢绕到坑里。
但是，万事最怕一个但是，只能说王卞运气确实不好，不知道曾侯有神灵相助，他差点就成功了。
楚渐离回到武关，汇报了出使东岭的情形。
王卞除了感叹曾鸢老谋深算，也别无他法。
王猛离开熊部来到豕部，豕部的聚居地在莽山东面，紧挨着熊部。
部落首领屈突见到王猛到来，哈哈大笑用力拥抱了这位武关猛将，然后说：“王猛兄弟竟然有闲，来我这偏僻简陋的地方，真是让哥哥我高兴。”
王猛也知道这位屈突王的秉性，两人曾经在战场上对放过，一炷香之内不相上下。
王猛说明来意，屈突王又是哈哈大笑，说：“乐普宫浚本来就是我豕部的好朋友，前些时候确实来过，但他们说有紧急事情要去武关，已经自行离开。”
“离开了几日？”
“两人只待了一夜就匆忙离去，算算时间也是半月有余。”
“往哪个方向而去？”
“去武关只有一个方向，自然是由熊部乌牙老儿那边而去。”
王猛听完也糊涂了，自己就是从熊部而来，豕部却说两人投熊部而去，难道是路上遇到什么野兽或者失足迷路。
“为何不派人护送？”
“两人自己就有百来将卒，哪里需要我派人护送？”
“那就奇了，某便是从熊部而来，一路并无踪迹。”王猛一听两人还有百来将卒，知道绝对不会有野兽猎杀的风险，那就只能是迷路了。
于是王猛也匆匆告辞离开。
等到王猛离开，屈突马上换了一副神情，严肃起来。
唤来自己的儿子屈突墨，说：“武关已知东岭之事，乐普等人还需严加看管，莫要走漏了消息。”
“父王，你真以为曾国能够在东岭立足，此事若是被王卞知道，豕部恐怕经不住王卞倾力来击？”
“王卞自顾不暇，哪里能来莽山？”
“终究是个祸端。”
“王卞小儿，对我豕部不公。武关军集处处于我豕部不利，豕部儿郎要去武关，须得越过乌熊领地，乌牙老儿时时为难剥削，若再多几年，豕部恐怕就被他乌牙吞并。如今曾国来击，正是我豕部自立之时，此事为父已经深思熟虑，就等他两国交兵。”
“父王如何谋划？”
“曾国来击，王卞自然要聚集狄戎各部以作策应，乌牙老头近在武关之前，必然先至武关，我豕部后面突然袭击，占了乌牙熊部王庭，叫他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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