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公元纪时期 有些分别成了永别
成一帆反复的确认着，他的额头上一层一层冒出的细密的汗，在眉骨处汇集成一个个豆大的汗珠，全都滴在了眼睛里，汗渍中的钠元素致使眼球发出一阵钻心的疼。
可是他没有理会，他就快要恨不得把两只眼球摘下来放在透射电镜里观察。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退了一步，两步，五步，退到了一张工作台后面才停了下来。
他的眼中是惊恐和不可置信，仿佛他在躲避着一个可怕的东西，仿佛于他来说，面前的不再是观察仪器，而是一个巨型的怪物，一个魔鬼！
因为，成一帆观察到了，那个不规则椭圆状的细菌化石竟然是活性样品。
是的，他们从极北冰川下发掘出来的那块被忽略和不起眼的化石，它活了！
“凌老师，它暴露在空气中，居然没有衰变，而是，而是，而是。”成一帆急躁的拍着自己的脑袋，想要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语表达。
凌博文看着成一帆快要崩溃的样说：“生长。”
“对！是这个词，老师，是这个词，它在生长，加速的生长，它甚至在呼吸氧气，在进食。”成一帆瞪着眼睛，看着远处。
凌博文微微皱了皱眉，问道：“进食？”
成一帆神秘的看了看周围，才低声说：“我在物镜里观察到，一只蜘蛛幼虫，落在了细菌化石上面。”
“大约10秒钟以后，这只蜘蛛幼虫，就由土黄色变成了通体雪白，就像是一片雪花。”
“并且。”
他停顿住，看了看凌博文面无表情的样子，继续说：“并且，它的口器中也长出了倒刺一样的螯牙，所有的毒素全都倒灌在了其中。”
蜘蛛？
凌博突然想起了，邓医生对他说的：老凌，小川后颈窝处有一个绿豆大小的红点，质地发硬且上面还长有极细的绒毛。
我感觉是某一种东西咬的，你对昆虫很了解，你记得看一看那是什么东西留下的，告诉我。
成一帆握住出神的凌博文的双肩，盯着他，问道：“老师，你没有话要说吗？”
“这个时候，你还在沉默？那个化石标本它突变成了活性，这如同天和地颠倒一样。”
“这不对，这不符合事物发展的基本规律，这不科学！”
只见，凌博文抬起右手握住成一帆的手腕，沉道：“一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任何生物都有可能突变，自然的力量是你永远无法窥探和只能仰视的存在。”
“就像你我根本不知道宇宙到底有没有尽头和边界。”
成一帆松开手，腾的站了起来，他如同疯魔了一样，说道：“不，老师，你说的不对。”
“它不止不合理，它还极其危险，它不应该存在在这个空间里。”
“我要把它扔回到冰川下，再一次冰封它，压制它，镇住它，它会毁了所有人，毁了整个世界！”
很多年以后，凌川才知道，成一帆的猜想是对的，这块来自亿年前的细菌化石，真的差点毁了人类，或者说是审判了人类！
只是，他晚了一步。
凌博文拉住他的学生，让他镇定一些，成一帆却反手将老师推到一边，一个人跑出了医院，跑进了猛烈的暴风雪中，很快就失去了身影。
从病房里看到急匆匆路过的父亲的成器追出来时，和疾步走过来的凌博文撞了个满怀。
“凌叔，我爸，干啥去了？这么着急忙慌的。”成器的大块头差点把文弱的凌博文撞出天际，他赶忙扶住他问道。
凌博文对他说：“成器，你回研究所，找你爸。”
“拦住他，不要让他把细菌化石带走。”
成器诧异的问：“发什么啥事儿了？叔？我爸为啥要把那化石带走？他要带到哪里去？”
凌博文却催促他说道：“不用问这么多，快去拦住他就行。”
成器回头望向躺在病床上闭目休息的凌川，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舍得叫醒他，告诉他一会就回来。
“我赶紧去。”
“凌叔，你记得我哥醒了以后，告诉他，我最多俩小时就回来。”成器一边向医院外面走，一边回头嘱咐着。
凌博文摆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然后走进了病房里。
至此，等到凌川再见到成器的时候，已经是17年以后的光景。
医疗机器的滴滴声，有节奏和有规律的一下一下回响着，凌博文有些颓然的走到凌川的病床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发出重重的叹息声，仿佛是从最高的悬崖坠入不见的深渊谷底一般。
接着，他从腰间挂着的一串钥匙上取下了剪指刀，用极轻的动作把凌川的右手托在自己的手掌中，只听到啪嗒一声，一块月牙形的指甲盖被剪了下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为你剪指甲，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吧，说来也真是可笑，我自己都不在乎这些，此刻却，”
“罢了，凌川你知道吗，你刚出生的时候，特别像一只小猿猴，哈哈哈，又黑又丑。”
“可是，我和你的母亲，就是那么喜欢你，觉得拥有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那时你的小手也如现在这般放在我的手心中。”
“它柔软、可爱、也有力，紧紧抓住我的大拇指不放手，声音洪亮的哭着，好像在宣告你来了，不要忽略你，哈哈哈。”凌博文一点点的回忆着，呢喃着，也笑着。
他认真仔细的修整完第一根食指的指甲盖以后，又开始剪第二根中指：“你越来越好看，也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喜欢缠着我。”
“你还那么小，我记得才只有3岁，就对化石、标本还有昆虫有极大的兴趣，我很欣慰也很开心。”
“我带着你去很多地方观察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虫子，你一点也害怕，我认为你将来会继续我的路走下去，成为考古界的一颗璀璨的新星。”
“但是，我真的没想到，这条路还没有走多么远，你就因为被有毒的昆虫咬伤而差点丢了性命。”
凌博文停下手中的动作，把凌川的手背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他低下头靠在上面，颤抖了肩膀：“你发着高烧，你的母亲带着你来研究所找我。”
“我却，我却还在那里搞研究。”
“你的母亲疯狂的拍打着办公室的紧闭的门，我充耳不闻，那一刻世界于我来说都是静音的，我只沉醉在了手中的那块化石上面。”
“最终，是我的其他同事带着你的母亲去了医院，你的高烧才退了。”
“可是，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你的母亲‘死了’，她用她的命换了你的命，她同那个发着高烧的3岁的你‘死了’。”
泪水滴在了医院白色的地砖上，在白炽灯的冷光下一点也看不出来。
凌博文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他走到了病房门口，却没有回头，他说：“当年我用沉默埋葬了所有，用支离破碎竖起了一块写满冷漠无情的方碑。”
“那其实就是最软弱的逃避，是因为我怕了，我胆怯了，我怕你，怕你的母亲蓝音，怕感情，怕除了我之外所有的都会抢走我对考古的热爱。”
“如今看来，那根本不是热爱，是偏执，是极度的疯狂分偏执。”
“可笑的是我又怕了，我怕你也同我一样，也用沉默和偏执作为武器，‘杀死’周围的生物。”
凌博文走出了一步，停顿一下：“小川，对不起......”
这恐怕是凌博文对儿子说的最多话的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早就醒来的凌川用力的咬着嘴唇，泪水不住地流下来，模糊了眼睛，他眼看着父亲的背影快速消失在了病房门口的拐角中。
凌川把刚刚父亲握过的手放在了脸颊上，长者老茧的手掌的余温还在，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从来不属于父亲的苍老和无力，又或许父亲早就已经垂老，只是他没有在意过。
他想竭尽全力大声的喊出那些话：爸，我爱您，我一直从来没有觉得您对不起我，我只是自责和后悔，为什么我也要用‘沉默’来刺伤你和母亲。
但是，凌川仍是沉默了，他不敢说，而这一次他再也没有机会说，无论是任何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一个词、一句话，都将成为从此至日后每一时每一刻折磨着他的噩梦。
......
“下班了，明天见啊。”
“我辞职了，一个月以后我就要结婚了。”
“啊？可是，我买了魂断蓝桥的电影票，想着咱们明天一起去看。”
“你怎么不早说，算了，你和男朋友去看吧。”
“好吧，那我们。”
两个年轻的护士停在凌川病房的门口，正准备道别时，其中一个就被病人拉走了。
“护士，快看看我弟弟，他，他突然呼吸困难！”
嘈杂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来来回回，最终只是在哥哥的抱头痛哭中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考上了大学。”
176年1月2日，凌川的17岁生日。
这一日凌川同母亲一样，同父亲一样，同成一帆一样，同成器一样。
同宇宙里的所有生命一样，‘躺在’在了这个仿若一座大型‘墓园’的天地间，将他们‘埋葬’在不见天日的‘墓穴’中的是那来不及说出口的再见。
而竖起坚硬如铁、死生不复的‘墓碑’的则是永恒的沉默。
可是他没有理会，他就快要恨不得把两只眼球摘下来放在透射电镜里观察。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退了一步，两步，五步，退到了一张工作台后面才停了下来。
他的眼中是惊恐和不可置信，仿佛他在躲避着一个可怕的东西，仿佛于他来说，面前的不再是观察仪器，而是一个巨型的怪物，一个魔鬼！
因为，成一帆观察到了，那个不规则椭圆状的细菌化石竟然是活性样品。
是的，他们从极北冰川下发掘出来的那块被忽略和不起眼的化石，它活了！
“凌老师，它暴露在空气中，居然没有衰变，而是，而是，而是。”成一帆急躁的拍着自己的脑袋，想要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语表达。
凌博文看着成一帆快要崩溃的样说：“生长。”
“对！是这个词，老师，是这个词，它在生长，加速的生长，它甚至在呼吸氧气，在进食。”成一帆瞪着眼睛，看着远处。
凌博文微微皱了皱眉，问道：“进食？”
成一帆神秘的看了看周围，才低声说：“我在物镜里观察到，一只蜘蛛幼虫，落在了细菌化石上面。”
“大约10秒钟以后，这只蜘蛛幼虫，就由土黄色变成了通体雪白，就像是一片雪花。”
“并且。”
他停顿住，看了看凌博文面无表情的样子，继续说：“并且，它的口器中也长出了倒刺一样的螯牙，所有的毒素全都倒灌在了其中。”
蜘蛛？
凌博突然想起了，邓医生对他说的：老凌，小川后颈窝处有一个绿豆大小的红点，质地发硬且上面还长有极细的绒毛。
我感觉是某一种东西咬的，你对昆虫很了解，你记得看一看那是什么东西留下的，告诉我。
成一帆握住出神的凌博文的双肩，盯着他，问道：“老师，你没有话要说吗？”
“这个时候，你还在沉默？那个化石标本它突变成了活性，这如同天和地颠倒一样。”
“这不对，这不符合事物发展的基本规律，这不科学！”
只见，凌博文抬起右手握住成一帆的手腕，沉道：“一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任何生物都有可能突变，自然的力量是你永远无法窥探和只能仰视的存在。”
“就像你我根本不知道宇宙到底有没有尽头和边界。”
成一帆松开手，腾的站了起来，他如同疯魔了一样，说道：“不，老师，你说的不对。”
“它不止不合理，它还极其危险，它不应该存在在这个空间里。”
“我要把它扔回到冰川下，再一次冰封它，压制它，镇住它，它会毁了所有人，毁了整个世界！”
很多年以后，凌川才知道，成一帆的猜想是对的，这块来自亿年前的细菌化石，真的差点毁了人类，或者说是审判了人类！
只是，他晚了一步。
凌博文拉住他的学生，让他镇定一些，成一帆却反手将老师推到一边，一个人跑出了医院，跑进了猛烈的暴风雪中，很快就失去了身影。
从病房里看到急匆匆路过的父亲的成器追出来时，和疾步走过来的凌博文撞了个满怀。
“凌叔，我爸，干啥去了？这么着急忙慌的。”成器的大块头差点把文弱的凌博文撞出天际，他赶忙扶住他问道。
凌博文对他说：“成器，你回研究所，找你爸。”
“拦住他，不要让他把细菌化石带走。”
成器诧异的问：“发什么啥事儿了？叔？我爸为啥要把那化石带走？他要带到哪里去？”
凌博文却催促他说道：“不用问这么多，快去拦住他就行。”
成器回头望向躺在病床上闭目休息的凌川，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舍得叫醒他，告诉他一会就回来。
“我赶紧去。”
“凌叔，你记得我哥醒了以后，告诉他，我最多俩小时就回来。”成器一边向医院外面走，一边回头嘱咐着。
凌博文摆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然后走进了病房里。
至此，等到凌川再见到成器的时候，已经是17年以后的光景。
医疗机器的滴滴声，有节奏和有规律的一下一下回响着，凌博文有些颓然的走到凌川的病床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发出重重的叹息声，仿佛是从最高的悬崖坠入不见的深渊谷底一般。
接着，他从腰间挂着的一串钥匙上取下了剪指刀，用极轻的动作把凌川的右手托在自己的手掌中，只听到啪嗒一声，一块月牙形的指甲盖被剪了下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为你剪指甲，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吧，说来也真是可笑，我自己都不在乎这些，此刻却，”
“罢了，凌川你知道吗，你刚出生的时候，特别像一只小猿猴，哈哈哈，又黑又丑。”
“可是，我和你的母亲，就是那么喜欢你，觉得拥有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那时你的小手也如现在这般放在我的手心中。”
“它柔软、可爱、也有力，紧紧抓住我的大拇指不放手，声音洪亮的哭着，好像在宣告你来了，不要忽略你，哈哈哈。”凌博文一点点的回忆着，呢喃着，也笑着。
他认真仔细的修整完第一根食指的指甲盖以后，又开始剪第二根中指：“你越来越好看，也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喜欢缠着我。”
“你还那么小，我记得才只有3岁，就对化石、标本还有昆虫有极大的兴趣，我很欣慰也很开心。”
“我带着你去很多地方观察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虫子，你一点也害怕，我认为你将来会继续我的路走下去，成为考古界的一颗璀璨的新星。”
“但是，我真的没想到，这条路还没有走多么远，你就因为被有毒的昆虫咬伤而差点丢了性命。”
凌博文停下手中的动作，把凌川的手背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他低下头靠在上面，颤抖了肩膀：“你发着高烧，你的母亲带着你来研究所找我。”
“我却，我却还在那里搞研究。”
“你的母亲疯狂的拍打着办公室的紧闭的门，我充耳不闻，那一刻世界于我来说都是静音的，我只沉醉在了手中的那块化石上面。”
“最终，是我的其他同事带着你的母亲去了医院，你的高烧才退了。”
“可是，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你的母亲‘死了’，她用她的命换了你的命，她同那个发着高烧的3岁的你‘死了’。”
泪水滴在了医院白色的地砖上，在白炽灯的冷光下一点也看不出来。
凌博文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他走到了病房门口，却没有回头，他说：“当年我用沉默埋葬了所有，用支离破碎竖起了一块写满冷漠无情的方碑。”
“那其实就是最软弱的逃避，是因为我怕了，我胆怯了，我怕你，怕你的母亲蓝音，怕感情，怕除了我之外所有的都会抢走我对考古的热爱。”
“如今看来，那根本不是热爱，是偏执，是极度的疯狂分偏执。”
“可笑的是我又怕了，我怕你也同我一样，也用沉默和偏执作为武器，‘杀死’周围的生物。”
凌博文走出了一步，停顿一下：“小川，对不起......”
这恐怕是凌博文对儿子说的最多话的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早就醒来的凌川用力的咬着嘴唇，泪水不住地流下来，模糊了眼睛，他眼看着父亲的背影快速消失在了病房门口的拐角中。
凌川把刚刚父亲握过的手放在了脸颊上，长者老茧的手掌的余温还在，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从来不属于父亲的苍老和无力，又或许父亲早就已经垂老，只是他没有在意过。
他想竭尽全力大声的喊出那些话：爸，我爱您，我一直从来没有觉得您对不起我，我只是自责和后悔，为什么我也要用‘沉默’来刺伤你和母亲。
但是，凌川仍是沉默了，他不敢说，而这一次他再也没有机会说，无论是任何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一个词、一句话，都将成为从此至日后每一时每一刻折磨着他的噩梦。
......
“下班了，明天见啊。”
“我辞职了，一个月以后我就要结婚了。”
“啊？可是，我买了魂断蓝桥的电影票，想着咱们明天一起去看。”
“你怎么不早说，算了，你和男朋友去看吧。”
“好吧，那我们。”
两个年轻的护士停在凌川病房的门口，正准备道别时，其中一个就被病人拉走了。
“护士，快看看我弟弟，他，他突然呼吸困难！”
嘈杂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来来回回，最终只是在哥哥的抱头痛哭中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考上了大学。”
176年1月2日，凌川的17岁生日。
这一日凌川同母亲一样，同父亲一样，同成一帆一样，同成器一样。
同宇宙里的所有生命一样，‘躺在’在了这个仿若一座大型‘墓园’的天地间，将他们‘埋葬’在不见天日的‘墓穴’中的是那来不及说出口的再见。
而竖起坚硬如铁、死生不复的‘墓碑’的则是永恒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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