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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断蛇丘

    江河滚滚,一支庞大的队伍停在渡口前。

    四面都被环绕于山地,重峦叠嶂,深谷为陵,万壑争流。

    “温庭坚,这是甚地方?怎么看着这么变扭?你这一路跟那江虫叽叽歪歪的,是不是在骗吾等!”

    说话之人叫杨骏,说是与老道人是一伙人,但说话的语气却很不客气。

    换了一身玄色布衣的道人也没有跟他计较,从怀里掏出地图,道:“过了溠水,就是断蛇丘了。”

    “断蛇丘?这破地也得了这名号?”

    队伍中突然冒出一个寒酸老书生,眼里带着精光,讨笑道:“哎杨大人…当得,当得,此处乃是隋候珠的出处呢…相传隋候断蛇续接后,灵蛇衔珠而报,珠盈径寸,而夜有光芒,如月照室矣…此处断蛇之地又乃……”

    “又乃你娘!那么多废话!”杨骏横刀立于前,指向江水,道:“偷偷摸摸过了南阳,不去最近的合肥过江,怎的跑来荆州了!”

    “断蛇丘是险地,只通水路,这一带是锦帆贼出没之地。”站在一旁的高耀明忽然道。

    “老高?你也觉着是那许大嗓门带我们进沟里了?”

    高耀明道:“卖命而已,出了豫州,何处不是沟里?”

    杨骏悄悄附过身来道:“我们可以跑啊…这里是成武侯的地盘,不归那劳什子的汉庭管……”

    高耀明环顾四周道:“跑的了…你舍得回去之后的荣华富贵吗?”

    杨骏撇撇嘴,看着前面站在江头的两人,自顾向后去整理行礼去了。

    ……

    “许留和许方应该和你在一起。”张甦扶了扶长袍坐下道。

    “你知道的,还有一支是从广陵郡过江的。”

    “这么说来,曹仁的女儿也在哪?”

    “是曹使君。”许进将环首刀插在地上,一屁股坐下道:“本不想来这的,可你们这一帮孤魂野鬼就得爷爷才镇的住。”

    “因为我?”

    “因为张甦。”他指着江那头道:“那边有人点名要你去,还是个大官。”

    “你知道些什么?”

    “你突然来到许都恰逢其时的买了使者一职,且悄然的在城外被刺…现在江东又是点名又是发文的,让爷爷怀疑你是细作,实话说吧,在你领下主薄差事时,尚书台那边就已经调查过你了,只是结果如何不知,特别是远在官渡的广阳使君听闻此事特地差人来要求换人,只是荀老大人亲自下令将你又抬了回去。”

    他亮了亮手中的刀,道:“所以别想着跑,你滑不了。”

    “你说过,我为精怪,张甦才是。”

    “哈哈哈,莫不是时日太短了,爷爷真要破开你的心口看看,是不是与别人的不一样。”

    许进抓起周边的石子打向湍急的河水,连出十嘌。

    张甦也在一旁注视这一幕道:“我以为你不会让我知道这些。”

    “无所谓,出都出来了,对你好也罢,坏也行,只要你能活着。”

    江风呼来,张甦难得享受到惬意的片刻,经过出豫州的半月路程,他逐渐有些适应了这里,吃饱喝足身体也好了起来,想着一路上许进都对他的吃穿用度都安排的上乘,应是花了不少钱。

    他是商人,只重利益,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没有必要的事,但许进都去做了,算是一些给他的恩惠。

    如今又是告诉他这些,于是出言提醒道:“太简陋了。”

    “什么?”

    “破绽太多…我们是送亲,不是刺杀。”张甦瞟了瞟身后的那座巨大的轿子道:“只有一个女人,过江之后,经不起盘查。”

    “再者,这里没有船,如何过去?”

    许进没有在意刚才的话,反是指着刚刚打水漂处的前方,道:“这不就来了?”

    张甦顺着看过去,断蛇丘远处江面上正有两艘大船徐徐而来,上面还隐约挂着一面颇为华丽的锦帆。

    ……

    叮铃铃,叮铃铃。

    一名汉子从人群中飞奔而出。

    “江大哥!”

    江龙一把搂过他,笑道:“小七!你这软绵绵性子也混成头目了?!”

    面前身穿锦服,头插鸟羽的汉子道:“是咧,现在跟着罗安哥走,比以往在西川好多了。”

    “不寻思找你旧主换个官兵当当?”

    江龙一路上少言寡语,如今见他话却是多了起来,张甦在后面看着,想着这应是熟识之人。

    “那厮鸟的官兵有何做头!”小七抖了抖身上的华服,道:“光受当官的鸟气不说,还没几两油水可捞,还是做贼来的快咧。”

    “江大哥如今在哪呢?怎地来断蛇丘了?”

    江龙道:“在许都接了差事,要过江东去。”

    “包在小弟身上了!”小七道:“不管江大哥要去那,江夏如今这一片水啊…嘿嘿,还都是我们说的算!”

    “哦?兴霸不是去做荆襄做校尉去了?”

    “那是做了冷板凳。”小七突然敷过头来道:“小弟从罗安哥那听过,成武侯与太守不合,放我们这些旧西川的锦帆贼过来就是为了在江夏布置眼线,最近那边更是派了个叫蔡平的高粱子弟过来接管溠水江夏一带的锦帆贼,似有将甘大哥留下的部下通通收编一般…而这蔡平更是荆州蔡氏的嫡系子弟,一会儿江大哥上船且多跟小弟商量后事……”

    “阮七!这是何人?”身后有个穿披风的像是头领的叫道。

    “哎!”小七又跑回去,道:“蔡大哥,这是我的旧识,他们如今要过江,这一带的船夫都给我们杀干净了,省得小弟来接呢。”

    蔡平瞟了瞟张甦一行人,冷哼一声,道:“怪不得要两艘大船,莫不是有五十余人了?”

    “今日本是要去随县的…”蔡平随即又拍了拍小七的肩膀道:“兄弟们折船来这一趟也不容易啊。”

    “省得!省得!他们是贵人,少不得几十金的船钱呢……”

    说着,小七从怀里掏出一块狗头金塞到了蔡平手里,道:“一点意思…劳哥哥费心了。”

    蔡平笑道:“你倒是会做兄弟。”

    他接过金子,也没独自揣进兜里,反是劈成几块,丢给了身边的几个头目。

    “去吧,要注意规矩,上了蔡某的船,神仙来了也得跪着。”

    “省得,省得…”小七讨笑几步,走上前喊道:“上船咧,打着这旗号,龙王也不敢露头咧!”

    ……

    过后不多久,温庭坚带着高耀明,杨骏领着乔装的官兵护卫上了第一艘船。

    而许进,张甦,江龙,还有黄氏挛鞮两兄弟则是走上了第二艘…且因为人少,那顶轿子也被抬上了第二艘。

    因是阮七带队接人,也不像往常一样领百余人劫掠,只有相近人数的五十余锦帆贼扮做的艄夫,力工。

    在上船前,张甦看到蔡平将阮七指去了另外一艘船。

    许进丢给挛鞮一个眼神,后者缓缓点头。

    众人四散,两艘锦帆船迎风而起,速度缓慢,似被这断蛇丘的水流留住了一般。

    此时天色已晚,挛鞮和江龙都去船舱内睡了。

    只有张甦受不了晕船,摇摇摆摆走在船身,爬在船杆上听到那姓蔡的头领和小头目低估了几句。

    “瞧见没,那双生子才是头子,先让阴五过去……”

    “是。”

    两人走到一旁,声音渐小,最后张甦只隐约听到一句:“怎么还有轿子?是坐了个美娇娘不成?”

    ……

    滋!

    有人推门进来。

    许进的睡眠很浅,睁眼第一件事是握刀。

    随即起来看着他道:“怎么了?”

    “有变故,蔡平看我们的眼神不对。”张甦没有坐下,眇了眇窗外的夜色道。

    “江龙付过钱,他说没问题,我信他。”

    “你就这么把命交给他们?一个溠水起家的水匪?”

    许进眯眼看着他道:“他不是水匪,是我兄弟。”

    “你信他自是好的,可阮七在另一条船上。”张甦轻声道:“如今信得过初见一面的蔡平?”

    “信你一次。”许进想了一会儿,道:“依你之见?”

    “我刚刚看过,再有一会儿就正到河中间,如要动手正是时机。”张甦道:“先给我一把刀,我们去轿子那,他们如是要进财,只会到哪去。”

    许进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巧的匕首,丢给他道:“你会使?”

    张甦将匕首揣进怀里,摇了摇晕眩的脑袋,道:“再难,也不会难过从百层楼上跳下来……”

    ……

    与此同时,四个扮做侍卫的官兵正守着那座轿子假寐。

    人人抱刀而依,眼睛也是半闭着。

    嗒,嗒,嗒。

    面前有人走了过来。

    四人陡然而起,握刀凝视领头一人。

    见是那姓蔡的头领和先前叫他们上船的力工,打过几个照面。

    “蔡头领何事?”

    蔡平晃了晃一只手上的酒壶,道:“良辰美景,兄弟们久在江上,莫不思怨?”

    说着已提酒走了过来。

    “这可如何……”

    “哎,上了一条船就是自家兄弟了,吾等受你们所托,又多收了水龙王几十金,还信不过你们江大哥吗?”

    四人从许昌一路抬着轿子来,许久未碰酒,说道这时有些意动。

    可终是牢记使命,拱手抬头道:“在下……”

    嘭!

    须臾,蔡平将酒壶拿在手上一挥,不是水,而是石灰。

    蔡平手很稳,像是干多了这样的事,正对四人的眼睛洒了进去。

    灰尘飞舞,笼罩住了他们。

    “啊啊啊啊!”

    “快去报黄……”

    噗!

    未等他们叫完,身后突然冒出数十人,俱是带刀之士,有素的分做三伍将刀捅进了侍卫的身体。

    随着正前方三人的倒下,淫笑声四起。

    还有一个爬在船板上,流着眼泪向左前方的船舱爬去。

    蔡平上前踩着他,对后挥了挥手,阴暗的船板上又冒出十几人围住了轿子。

    “许都来的人…就是他娘的精锐啊,被捅了这么多刀还能爬。”

    话语刚落就只听到嘭的一声…江龙踹开了门。

    随后提刀而出,望着地上的一幕,怒发冲冠。

    蔡平也并未有惊慌之色,反是单手提起那侍卫,对着他笑道:“水龙王?”

    噗!

    侍卫的脖间鲜血迸发,随着月光洒落一地。

    “这里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江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