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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征兵

    无边的黑暗中,如瑰衣衫褴褛地倒在地上。脸上身上的伤痕累累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戟炀心疼地想把她抱起来。当他伸出手触碰到她,她突然醒来,那双异瞳里全是猩红的恨意。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却还是声嘶力竭地朝戟炀喊着:

    “都是你害我的!”

    戟炀睁开眼,窗外的天蒙蒙亮。他猛地坐起来,大口地喘气。好一会儿才从噩梦中恢复过来。

    梦里破碎的如瑰,和她森然的恨意,让他浑身颤抖。她不知道,他比她更恨自己。他的剑穗沉默地注视着他。他擦干额头上的冷汗,起身抓着剑,赤膊走到院中。

    秋日的清晨,太阳出来前还笼罩着凉薄的雾。

    戟炀单手持剑,只余一目能够视物。可他年少习武的基础和技艺,让他依然像狼一般凶狠、豹子一样敏捷。

    他仿佛在自己院中看见了多年的宿敌,狠戾地挥舞着手中的剑,噼里啪啦地把院落打得一片狼藉。

    沃国公府的新管家管叔出现在院门口的一瞬间,戟炀的剑锋就抵住了他的眉心。看清楚来人,戟炀放下剑,一言不发地走回房中。

    好不容易管叔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忙吩咐人前来收拾打扫。不多时,戟炀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他身着朝服,脸上带着铁面具,只露出一只眼睛。

    戟炀走过之处,打扫的下人都避让开来。他走到管叔身边,管叔也想逃,却被戟炀叫住:

    “本将寻常练武,不必惊动赵姨娘。”

    管叔点头如捣蒜。

    戟炀接手国公府后,赵姨娘便有了夫人的待遇。有杜老夫人、杜戟炆和张姨娘的例子,众人皆畏惧戟炀,连带着对赵姨娘也敬畏有加。可赵姨娘生性胆小,依然畏首畏脚地守着侍妾的本分,更不许别人称他为老夫人。

    离开国公府,戟炀直奔宣政殿。朝上,灏临垂问戟炀征兵的进展。朝臣们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戟炀。谁都知道,征兵毫无进展。

    杜老将军在时,治军有方,杜家军十战九胜,回朝后赏赐众多,百姓家中但凡有男丁都踊跃参军。可是,越启之战中杜家军全军覆没,连杜老将军和世子也战死。

    戟炀虽然也是老将军的儿子,却毫无资历。打了败仗,皇帝依然让戟炀接管兵部,朝臣们混迹官场多年,知道皇帝摆明了偏袒,敢怒不敢言。

    于是市井中便有了杜戟炀无能害死父兄的传言。朝廷的征兵告示一下,百姓们谁也不愿投军送死。

    历来朝廷征兵,家中有男丁的,若不主动参军,即派人挨家挨户“抓壮丁”。但戟炀明白,宁国刚打了败仗,人心惶惶,再加上国库空虚,朝廷已然增加了赋税。若再“抓壮丁”,只怕会将百姓逼上绝路。

    因此,戟炀提出了“入伍减丁税”的方案鼓励百姓参军:

    “宁国的百姓,每户皆按人头向朝廷缴纳丁税,倘若家中有年十四以上,六十以下的男丁,该男丁入伍,即减免他家的丁税。”

    戟炀的提议立刻遭到了户部尚书郭途贝的反对:

    “皇上,先帝在时,国库就不充盈。越启之战,又消耗了大量军费。纵然皇上从内库中拨款支援,却也只是杯水车薪。若此时再减免赋税,只怕要入不敷出了啊!”

    灏临也觉得郭途贝说得有理,但戟炀对户部的顾虑早有应答之策:

    “郭尚书言之有理。臣以为,士兵入伍,除了寻常操练,余下的时间都是耕种屯田。若是多开垦一些屯田,所种粮食除了自给自足以外,剩余的上交国家,便可补齐减免丁税的缺口。”

    “敢问杜大人,倘若战乱再起,士兵们都去打了仗,没有人种屯田,丁税减免了,朝廷却还要增加军费开销,又当如何?”

    “皇上,恕臣直言,以宁国如今的军力,倘若再起战乱,只能坐以待毙,根本无兵可用,郭大人亦无需担心会有什么军费开销。”

    郭尚书被戟炀的话噎着了。灏临蹙着眉,却知道戟炀说的是实话。满朝文武,个个大气不敢出。

    “杜卿有把握能屯田耕种的粮食,能够补齐减免丁税的亏空吗?”

    “皇上,请容臣在洛州一试,倘若可行,再推广至全国上下,是失败,请陛下罚没臣的俸禄填补减免的税额。”

    “郭卿觉得此法可行否?”

    郭尚书见戟炀信心满满,连皇上都说动了,自己再反对岂非与皇上作对,便点头同意了。

    灏临下旨,让兵部修改征兵檄文,家中有男丁入伍,减免丁税,鼓励百姓们应召。具体的减免法是:一个男丁入伍,其家中免去该男丁外加另一口人的丁税,有两个男丁入伍,家中免去男丁外加另两个人的丁税,倘若有三个或以上男丁入伍,则全家所有人的丁税皆免。

    同时,灏临还责成兵部和户部通力合作,由户部负责登记应征入伍的人数,算出丁税减免造成的亏空,报呈兵部,由兵部负责调度安排屯田耕种。

    有了实打实的银钱鼓励,百姓们应征积极多了。在户部和兵部的合作中,郭途贝也发现,戟炀此人,还算有些真才实学。

    郭途贝出生文官清流世家,与武将的交情本就不深。戟炀出生将军府却靠当谋士帮皇子夺嫡混进朝堂,转头又回兵部,打了败仗,现在还来对赋税之事指手画脚,郭途贝自然认为戟炀是个走坏门邪道上位的小人。

    然而,圣命难违。征兵的第一天,收到兵部送来的名单,郭途贝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鸡蛋里挑骨头,找戟炀的错处,好去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兵部送来名单上,还附上了入伍之人的家庭情况和丁税减免人数,郭途贝亲自一一核对,竟然一个也不差。郭途贝以为戟炀不过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后来所有的名单,都鲜少有错处。

    核对完名单,户部算出一年的丁税差额大约六万辆官银。户部侍郎毕博扬向郭途贝建言,把数额记成十万两。戟炀若完不成,正好可以告到皇上那里治他失职之罪,若他完成了,亦可以给国库多凑些,一举两得。

    毕侍郎的建议却被郭途贝否决了。戟炀若犯错被抓住,郭尚书参他绝不会手软。但修改数额使绊子的事,郭途贝却干不出来。

    户部的数额送到兵部,戟炀一看,心中有数,知道郭途贝是个正直之人。戟炀心中感激,便下了拜帖,邀请郭尚书到东市的珍味轩一聚。

    入席后,戟炀摘了面具,感恩郭途贝实事求是。郭尚书才惊觉,戟炀虽出生武家,却能文能武。减免丁税鼓励应征的法子虽是戟炀提出的,可具体的减免法则确实他这个户部尚书想出来的。

    户部的人日日与户籍、银钱等打交道,就连毕侍郎都花了好几日才弄明白减免法则的具体算法。戟炀竟然知道户部报与兵部的数额是自己实事求是。

    对戟炀印象改观后,郭途贝也不是扭捏之人,便端起酒来敬他:

    “恭喜杜大人顺利征兵!”

    “多亏了郭尚书和户部鼎力支持。”

    郭途贝一饮而尽:

    “日后大人和兵部还有用得着郭某的地方,尽管开口。只是郭某希望大人能遵守诺言,否则别怪郭某无情,到皇上面前参大人一本呐。”

    戟炀放了心,郭尚书为人正直,不会刻意与自己为难。更难能可贵的是,郭尚书对自己这副模样,没有任何嫌弃,席间吃菜饮酒,谈笑自如。

    此次征兵,戟炀招了一千人。新兵入伍,戟炀到练兵场与士兵们一起操练。他带着面具,士兵们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面具下的一只眼睛,也只有一条手臂,都不相信他是他们的将军。

    操练时,有两个新兵嘻哈打闹,被戟炀训斥,他们却不当回事。戟炀把他们叫出列,让他们合力围攻他。可那两个新兵却似乎有些为难:

    “将军,这不好吧?这不摆明我们这么欺负人么?”

    彦川在一旁听得脸都白了。戟炀却平静地说:

    “赢了我,将军的位子你们轮流做。本将的国公府也是你们的。”

    那两个新兵觉得戟炀一定是疯了。他开的条件实在诱人,于是他们二话不说同意了。

    “去挑一件趁手的兵器。我让你们三招。每人三招。”

    两个新兵一个拿着银枪,另一个挥着大刀,一齐向戟炀攻来。他侧身向后轻轻一让,枪和刀都扑了空。

    那两个新兵有些意外。戟炀道:

    “再来。”

    依然扑了空。两个新兵十分意外,打起精神使出第三招,戟炀故意露了个破绽,两个新兵齐齐功过去,他们的武器却反被戟炀手中的剑挑离了手,两人摔作一团。

    吃痛的两人跪在地上向分毫未伤的戟炀求饶,可他眼都不眨地挥剑将他们斩杀。

    彦川别过头,不忍再看。其他新兵尚未看清戟炀手中的剑,只见两颗头颅滚到他们面前,把他们吓得呆若木鸡。

    两个新兵的热血喷溅到戟炀冰冷的铁面具上,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