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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沈文论策

    楚国东北,寿春

    文种在寿春等了两日,才等到左司马沈尹戍归来。

    寿春在楚国的地位,相当于上庸,二者都是一个方向的军政中心。由于寿春靠近泗水,泗水附近诸国林立,楚晋争霸,也大多在泗水流域进行,因此楚国平时在这里驻扎的王卒还要多于上庸,达到三万之多。要知道楚国脱产的王卒才有十二万,一地就有三万,可见此地重要。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平时,由于熊常率军攻打陈国,寿春驻军被带走了两万五千,只剩五千驻防。吴军与陈蔡联军会和的时候,在此地负责后勤粮草供应的沈尹戍带着这五千楚军并五十乘战车凿破了吴军的船,以绝其归路。

    待柏举大败的消息传来以后,沈尹戍就募集民兵,征召驻守在楚国东北各地的王卒来寿春。沈尹戍更是亲自去各个人口大县,征召县公手里的私军,大部分县公都派出了自己的军队来支持这位左司马,只有少数县公率领自己的军队南下去与熊常会和。但这少数县公里就有兵力最强的息县县公屈不平,没争取到屈不平是沈尹戍的遗憾。

    沈尹戍与熊常共事多年,深知其为人贪婪恋权,好大喜功,昏庸不堪。大王已即位十年,军政大权还是以熊常的意见为主,大王的两位哥哥早就对熊常专权不满,已有换令尹之心,但军中意见不明,不敢贸然行动。此番于柏举大败,熊常日后再也无法一手遮天。沈尹戍当机立断,大聚东北方向的楚兵,无论是王卒还是县公的私军,都被他趁机下令征召。这次去西阳、黄城一圈,已得王卒六千多,县公私军一万二出头。加上原有的五千王卒,以及钟离、六城受召而来的王卒,沈尹戍手里已有三万出头的兵力。只是县公私军大多没有战车,所披之甲也大多是藤甲。

    刚到寿春的大夫府,寿春的大夫景密就跑来禀报:“大王遣密使来了,已经等了两日。”

    “密使可为真?大王现下在何处?”

    景密摇摇头,“密使说他有能证明身份的凭物,说您一看便知,其余一切,密使一个字也不透露。”

    “带他来见我。”沈尹戍对景密挥挥手,示意他去带人来。

    “诺。”

    不一会儿,文种就被带到大夫府大厅,沈尹戍的面前。沈尹戍跪坐于主位案几之后,伸手示意:“密使请坐。”

    文种见状,走到左边的客位跪坐。景密于是走向右边的客位准备坐下,没想到沈尹戍把手对门一指:“你出去。”景密无奈,只好又出去了

    “密使可有凭物?让老夫一观。”

    文种急忙从怀里掏出沈诸梁给的玉玦,起身走到沈尹戍面前递给他,然后又走回去坐下。沈尹戍接过玉玦,端详了好一阵,愣是没瞧出这是熊壬的哪一件玉玦。

    趁着沈尹戍看玉玦,文种介绍自己:“我是上鄀县公文种,受大王与子西公子所托前来见您。”沈尹戍头也不抬,专心检查玉玦。

    过了好一阵,文种见沈尹戍还在瞅着玉玦不放,开口提醒道:“这是王子章老师沈诸梁给我的,说您一看便知。”沈尹戍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给儿子送的玉玦,不是熊壬的。仔细一看,的确是。想来熊壬带儿子熊章一起出逃,沈诸梁也必定和熊章在一起,再无疑虑。“大王如今在何处?可有重兵保护?是否要我前去救驾?”

    文种听到沈尹戍的三连问,毕恭毕敬的答道:“大王如今在随国,安全应当没有问题。大王派我来,是要你收拢东部楚军,伺机与吴军决战。”文种判断熊常之后沈尹戍会上位,自然想在沈尹戍面前留个好印象,态度诚腼自不必说,更是想着一露才华。

    沈尹戍拿玉玦敲击案几,“随国,也行。随相南宫邺久经人事,我王有他相助,必然无事。大王对我还有什么要求吗?”沈尹戍想着熊壬拿儿子玉玦做凭物,是示好之意,再让自己掌兵,看来自己与熊常,大王已有决断,问密使是看有无密旨诛杀熊常。

    “没有了,但大王派我出使越国,劝越王允常出兵吴国。另有子西公子让我说服允常嫁女与大王,您看此事是否可行?”文种不敢确定联姻是否是楚王本意,只好询问沈尹戍的意见。

    “想来王后不允。”

    “王后已经薨了。”二人所说王后,皆为熊壬正妻,齐国公主,当今齐公女儿。

    “这...那就与越国联姻。出使越国,你有所需,尽可开口,寿春是大城,不缺那些黄白玩意儿。”

    文种却还有别的想法,“敢问司马,大王让你伺机与吴军决战,你下一步该当如何?”

    沈尹戍心中一惊,以为熊壬放心不下自己,让这个小县公试探自己。于是认真思虑片刻,语速放缓的说:“下一步自然是等舒城、松阳等地的楚军到来,现如今我兵力不足,与吴陈蔡联军决战很难取胜。唯有聚齐东部楚军,才有实力与吴陈蔡联军一战。”

    “若吴军避而不战,该当如何?”

    沈尹戍缓慢答道:“若吴军避战,我当东复郢都。”他觉得这样的回答足以表达自己的忠心。

    文种拿手一指地面,“若司马大人东复郢都,则此地可就危险了。不,不仅仅是寿春,整个楚国东部都危险了。吴国拿不走在楚国腹地的郢都,可楚国东部的城池,吴军想拿下哪个就拿下哪个,再打回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沈尹戍挺直身子正坐,“大王可有上命?”

    “大王对我所说,就是先前所讲,除此之外别无命令。”

    沈尹戍又问:“你所言寿春危险,东部危险可是大王之意?”事关自己的前程,沈尹戍不能不问清楚。

    文种摇头:“不是,只是我的看法。我此去越国,必定能说动越王允常出兵吴国。待越国出兵以后,吴军归国是必然,此时司马再决定是否与吴军决战。在越国没有出兵之前,东部楚军不能擅动,否则就是将大好国土让与敌国啊!”

    沈尹戍沉默不语,东进既可救郢都,又可表忠心。这县公所言不无道理,但留在原地表不了忠心,也抢不到功劳,日后若熊壬的哥哥们对自己不满,以此为借口为难自己可就不好了。

    片刻之后,沈尹戍开口:“你去越国劝允常出兵。待舒城松阳之地士卒到后,我东进至柏举或黄城,吴军东返,必经过柏举和黄城之间,我以逸待劳,或可一举战胜。文县公以为如何?”

    “吴军能以五万破我九万王卒,其实力不可小觑。以现在寿春的兵力,司马大人还是寿春留守比较好,经略吴国,不在一战之功啊!”

    沈尹戍没有表态,而是移开了话题:“文县公此去越国,所需之物现在可提出来,我让景密准备,明日文县公就可出发。”

    文种猜测沈尹戍还是想与吴军大战一场,但他身份不够,影响不了沈尹戍的决策,也只好专注出使越国。“我以前没有出使过他国,不知带什么礼给越王好。不知司马可否帮我选齐礼物?”

    沈尹戍没有接话,而是对门口大喊:“景密。”

    景密听到后急忙小步跑进来,“司马传唤,所为何事?”

    “你去备好出使越国的礼物,要与大国相当。”

    “与大国相当?”景密嘴里咕囊了一句,然后朗声问道:“牛羊猪各十头,金三百,可以吗?”

    沈尹戍听了景密的提议后更不待见他了:“金五百。花费又不是要你出,你小气什么?”

    “诺!”景密唱诺以后转身去准备。

    沈尹戍对文种拱手作揖,然后低头,似在思考。文种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让自己离开,于是起身作揖,走出大厅。

    第二天,文种被景密叫到大夫府大厅,沈尹戍站在大厅中间,见文种和景密进来,对文种说:“文县公今日就出使越国,景密作为副使也一同出访,文县公若有不懂,可问景密。切记,一定要允常出兵。”在沈尹戍看来,让景密作为副使,既避免了文种经验不足,又没有拂了楚王面子,可谓一举两得。

    “诺!”文种和景密答应。文种心中倒是没什么,既能越级出使越国,又在沈尹戍面前漏了面,已是极好的结果,何况还有公子子西承诺的百邑食户。景密就不这么想了,他是寿春的大夫,比大县的县公都要高一级,要他给一个小县的县公做副使,这肯定是司马沈尹戍排挤自己,自己这几个月是白奉承巴结了,看来要换个大腿抱了。

    就这样,两位各怀心思的使臣和一些卫兵组成队伍就往东南方向的越国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