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天完全暗了下来，风暴平息了，士兵谨慎地把头探出城墙，试图看清城墙下面的动静。

    “咻！”一支骨箭破水而出，打中了士兵的头盔，震得他头皮发麻，水下突然钻出数十只水鬼，这种被鲛人圈养的奴隶没有痛觉。用变形的手指紧紧地抠住城墙间的缝隙，他们的背后是前仆后继的水鬼大军踩着前面的水鬼的身体喧嚣直上，转眼间，城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水鬼。

    “有敌来犯！”士兵手脚并用地跑到警钟边，使劲敲打着，钟声在城墙上彼此传开，响遍城市的上空。死守三个月后，这座危机之城的丧钟敲响了。

    “将军，走吧！我来指挥大军，你从暗道出城，一路南下，到渊明书院，诸侯不敢动老师的。”年轻人焦急地看着河对岸的联军。“若是此时联军出动，万事俱灭啊！胤朝不能没有你！”

    “胤朝如何，已经与我无关，我当了这么多年柱国，也想歇歇了，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出征的时候，和战友在一起，有肉吃有酒喝，当了柱国以后，倒是一个可以喝酒的人都没有了。”刘茂摸着腰间的酒壶，他当上将军后治军以严明著称，这个酒壶已多年未曾打开。

    “对了，年轻人，你帮了我这么多日，我还未曾问过你的名字。”

    “王琰，珪玉的琰。”

    “王琰，我想拜托你最后一件事，去上阳，去将军府带走我的妻儿，遣散我的家丁。我死以后，我的政敌不会放过他们。让我的儿子改名换姓，找个村子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别让他参军参政。”

    “将军，你走以后，天下将再无太平之地。诸侯的野心早已按赖不住。”王琰俯身：“但将军之托，王琰必将竭尽全力！”

    “把我的剑带上吧，送你了”刘茂把剑丢给王琰，头也不回地走下台阶，海昏城在他的脚下颤抖哭泣。

    城墙外壁已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水鬼，士兵站在城墙上，用长矛不断地向下戳。水鬼虽然顽固，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抵不住士兵不断地戳刺，攻势止于城墙。

    风暴开始聚集，巨大的雨云积压在海昏城上空，海鸟不安地飞动着，即将到来的雷暴让它们焦躁不安。水鬼突然不动了，他们任由士兵戳刺，干涸的双眼望着不断膨胀的风暴，仿佛在祈祷。一阵阵震动从海底传来，爬上城墙，从脚底蔓延到士兵的头顶，地底仿佛一直焦躁不安的巨兽，烦躁地喘息着，摇晃着背上的海昏城。

    “嗒，嗒，嗒——”雨点落下，一滴两滴，转眼间，瓢泼大雨劈头而来，雷暴轰动。“砰！”十数艘沉船冲破海面，在雷光的掩护下冲向城门。

    “死船，是死船！”有当过渔民的士兵大喊，传说有船只在出海之后被鲛人的漩涡捕获，被鲛人用法术驱动游行于海底，水手和船员们也被诅咒，变成水鬼奴役于死船之上，永世不得上岸。

    “将军，城门告急！”

    “通知将士们，放弃城墙，准备巷战。”

    “属下明白！”

    城门在不断地冲击下，已经扭曲变形，水鬼们挤进变形的缝隙，跳进城内，即可被士兵绞杀，但城门的缝隙越来越大，守门的士兵已经疲于应对。

    一只骑兵从城中跑出，用剑柄敲击着马鞍大喊：“众人听令，弃城门，所有人，弃城门，按照军师布置准备巷战！”

    “砰！”城门终于承受不住连续的冲撞，彻底碎裂，士兵躲回建筑中，谨慎地盯着敌人，这是数月以来他们第一次真正与敌人短兵相接。

    水鬼们使劲推开死船的残骸，清理出一片空缺，海水逐渐涌入城内，无论是鲛人还是水鬼，都不能站上土地，他们在城门外，耐心地等待着风暴愈演愈烈。

    僵持半柱香后，大雨已经打的人看不清前方，一只死船在水鬼的拖动下进入城内堆积的水洼中，船上是几个鲛人，人身鱼尾，通体覆盖着鳞片。他们望着风暴，嘴里念诵着低沉的咒语，语速越来越快。

    一名士兵鼓足勇气，搭起弓箭，瞄准鲛人的咽喉。“叮”！弓箭穿越厚厚的雨幕，打在鲛人的咽喉上，射下了几篇鳞片。鲛人大怒，低沉的吟诵转为尖锐的尖叫，水鬼们也焦躁地叫着，士兵们不甘示弱，用刀摩擦着盾牌边缘，发出尖锐的噪音。城门外，伴随着鲛人的叫声，海面上浮起浪花，鲛人的部队站在浪花之上，尖叫着和浪花一起冲进城中，和士兵厮杀在一起。海昏城内的地上，雨水，海水，红色的人血，蓝色的鲛人血，全部混染在一起……

    远处，王琰望向在风暴中颤抖的海昏城，掏出一页残卷：“老师，我师从诗道，不该用这纵横道的道术，无奈先师张仪待我有养育之恩，将军待我有知遇之恩。学生今天破戒了！”

    城内的建筑开始移动变化，横纵无形，不断分割着鲛人的冲击，本来在猛烈攻势下节节败退的残军发现鲛人的进攻被分割了，重新组织起反攻。刘茂看着眼前不断变形的建筑，有一道无形的力量附着在上面，吸收着海浪的冲击，分割开鲛人的攻势。“纵横术？王琰，原来这才是你藏着的金鳞啊。”刘茂向远处微微颔首，随即举起长枪，与士兵一起投入反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