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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燕归

    雪鹤二人在楼下陷入苦战的同时,江野也不轻松。

    本以为暗杀的对象只是剑宗山的弟子,江野虽未曾直面过剑道师,但如何应对剑道师飞行的宝剑,他已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熟练到他闭着眼睛,也能精准地计算距离,避开剑锋,把刀插入剑道师的胸膛。今晚的暗杀,他本胸有成竹。

    然而上述情况,皆是在对方只有一把剑的前提下。江野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竟能同时操控三把剑!这个人在剑宗山的地位,远超江野的预判。

    既然在剑宗山身处高位,十年前那场变故中,他必定不可能缺席。想到这里,江野强压下内心深处生出的恐惧和愤怒,握紧手中的月食,月食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变化,刀身微微颤抖呜鸣。

    黑暗中,口哨声清鸣,风声攒动,寒气逼人。来了!短剑闪着青光,从黑暗中现身,直袭江野面门。江野偏头挥刀,目标却不是面前极速袭来的青剑。

    “当!”月食挡住了由下袭向江野的第二把剑,江野的脸上也留下一道血痕。青剑的速度太快,他来不及躲闪。

    冷汗止不住地从江野的额头冒出,和他颊上的血迹混合在一起,流进他的颈窝。江野狠恰虎口,剧烈的疼痛让他保持难得的冷静。眼下,他正面临着三重困境。

    其一,江野和夏侯青的刺客一样,选择了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动手。但黑暗没有成为掩护他的夜行衣,反而为短剑的进攻提供了绝佳的掩护。江野只能凭借听力判断短剑离自己的距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短剑进攻前对方总会吹一声口哨,剑道师运剑靠气不靠嘴巴,这声口哨倒像提醒江野注意即将发起的进攻。

    其二,这段黑暗的时间时间极短,不过多时曙光就会降临江阴,届时刺杀更是难上见难。江阴官府虽然碌碌无为,不理治安,甚至有夜不出巡的规矩,晚上有天大的动静也能稳如泰山,但一旦到了白天,官府无论如何都会出兵包围这家院子。江野再不可轻易脱身。

    其三,鏖战半晌,江野已是伤痕累累,身上血迹斑斑。对方似乎有意避开自己的要害,只取轻伤,虽不致命,但失血极大地影响了他的行动。对方的第三把剑尚未出手,再拖下去,江野连最后出奇制胜的机会都将失去。对手不知用了什么招数,黑暗并未影响到他的视野,黑暗中,他对江野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杀?对方实力远在江野之上,江野在他眼中与砧板上的鱼无异,自己若是死在此地,雪鹤二人也必定无法处理此人。复仇最终只会凝结成一团江野死前的怨气。

    逃?剑宗山远在晋国,宗门之人鲜有入世之时,此番逃了,何时才能再遇上剑宗山的人,何时才能报仇?

    江野心乱如麻,进退两难。早知如此,便不该逞强,若是与雪鹤二人联手,说不定还有胜算。江野不知,楼下,鹤已断气多时,雪正拿着枪绝望地冲刺。

    进屋时留下的刀痕还在脚前,进屋多时,江野被两把剑封住去路,竟未踏出半寸。

    许燕归站在黑暗中,看不清江野的身形,也看不见江野额头的冷汗。正如江野所猜想的,他是运剑的大家,也是运气的好手,许燕归的气如蛛丝,挂满了房间,四周对他来说如同光明一片。但奇怪的是,他虽能探明刺客的位置,刺客却像一道深渊,靠近他的真气皆被吞噬,一片光明之中,刺客是那唯一的黑暗。不过许燕归是剑道师,以剑杀人,深渊再黑也只是幻象,凭他的剑道可以轻易刺破刺客的咽喉。

    但他不想再杀人,十年前他杀的人已经够多了。许燕归在心中祈祷,这个刺客很明显不是他的对手,只希望他能明白生命可贵,尽早离去。

    但黑影不动,只有手上的黑刀呜鸣。

    许燕归无奈开口:“你不是剑道师,是有人派你来取我性命的吧,他给你多少钱,我替他付了,你拿了钱赶紧走吧,别再干此等勾当了。”

    “我来杀你,不单单是为了钱。”黑影开口。

    “你还真信我偷了秘籍啊。”许燕归无奈摇头,“我传你一句秘籍,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算了,你个刺客哪里听得懂。”

    “苦做舟。”江野把刀收回刀鞘,“苦若能成舟,生命中的江河,早皆已被我渡过!”

    他临空而起,跳上房梁,借地蹬腿,从空中极速飞向对手,手中的长刀剧烈振动,撞击着刀鞘,声音宛若恶鬼痴笑。拔刀斩!五尺长刀自己挣脱刀鞘,刀尖直奔许燕归脖颈!

    许燕归叹气,两把短剑从身后射出,江野已然出手,没有任何防御的可能。

    江野的另一只手里攥着三枚火油弹,这是从夏侯青的刺客身上搜到的,江野见识过这个小玩意的威力,若是打在人身上,大火会将人吞噬殆尽。修行者自有真气护体,江野不求这东西能伤到对方,只希望能点燃房板,吸引他的注意。

    但江野的余光瞥见了床上的女童,他咬咬牙,攥紧了即将松开的手。

    短剑已袭至胸前,许燕归早已后退一步,刀尖离他的脖子尚有半寸,再无伤到他的可能。江野敞开胸怀,任由短剑刺入。这本就是一次亡命突袭。

    短剑刺入江野的胸口,“嘭!”江野霎时间化作一团飞灰。纸人符!

    “在下明白,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阁下的纸人符,可否给我一张护身。”

    “纸人符金贵,只可用一次,你再次发动的时候,就可以回到上一次发动的位置,两次发动的距离不得小于一丈。用前请三思,切记切记。”

    江野重回到房梁,再度冲刺,他没有时间停留,纸人符本是他的第二手准备,留着给还未现身的第三把剑。这次用了,他再无机会,只能做拼死一搏。砧板上的鱼跳了起来,用生命做最后一搏。

    他挥刀横拍,放慢速度的两剑被拍中,晕头转向地飞向房梁。这本是江野最初的打算,用火光让对手分心,房梁狭隘,短剑来不及调头,这短暂的瞬间足够江野挥出致命的一刀,纸人符本该留给第三把剑,但他来不及细想,攻势已经发动,犹豫就会败北!

    许燕归极速运气,平衡剑身,双剑稳住身形,调转箭头,沿着出击的轨道原路返回,直袭江野背心,速度不减,倒越发凌厉。燕归!他能当上外掌门,不仅仅是他的三把剑,更是因为这一招以他为名的绝技。

    剑道师运剑,灌气注剑,以剑尖为导向,顺气而动。剑身毕竟是死物,不能弯曲活动,故而转弯的角度越小,运剑的难度越高,所以剑道师极怕敌人近身,一般的剑道师出行都会配有近侍护身。剑一旦出击,带着极大的速度和威力,即使剑道师本人想停下也极难,更别提直接逆行收回,完完全全是逆气而行,两道方向完全相反的气相冲,会对剑道师的气脉造成极大的损伤。

    但许燕归不需要,无论是剑还是气,他都以近乎变态的控制力把控着它们,无论何种角度的运动,他都能应付自如。燕归不是常人看见就能学的招式,它是一招水到渠成的绝技。

    江野带着雷霆万钧的势头,直刀竖劈,月食在黑暗中颤抖长鸣,哀婉久绝。

    “叮——”第三把剑挡在刀前,纹丝不动,刀锋离许燕归的头顶不过三寸,但不可再前进半分。它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定住了江野排山倒海的雷霆一击。

    两把剑静静地悬停在江野的脖颈后,剑尖已破开肌肤,鲜血顺着伤口留下。

    “能逼我动第三把剑,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许燕归叹气,“从你进屋到现在,已经死了多次。你这条命,也算是我给的,我不要你的命,你赶紧走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捡回来的这条命,留着好好孝敬他们。”

    “我的父母,十年前就死了。”江野眼神冰冷。“我的这条命,十年前也该没了。”

    “那就好好留着你的命活着,而不是去杀人,冤冤相报何时了。总有一天,你杀的人会反过来折磨你。”

    “谁来杀我,我就杀谁。我已经杀了很多人,还有很多人要等着我杀。他们活着,才会折磨我,直到我死。”

    “你杀我,也是为了复仇?”

    许燕归点燃火折子,火光下,少年的脸满是鲜血,逐渐与十年前的男童重合。

    “是你。”许燕归惊呼。

    “噗!噗!”来不及质疑,两柄长剑穿透楼板,直刺许燕归的下盘。江野突然下蹲,抱刀直冲床内的女童。许燕归跳起,召回两把剑挡住来自下方的偷袭。“住手!”他惊呼,变故来的太快,江野距离女童已经近在咫尺。

    “当!”江野把刀抱在怀里,挡住了从屋顶射向女童的短剑。火光亮起的瞬间,他看清了第三把剑的剑纹。

    十年前,江野埋在尸山下,怯生生地用唯一露出的眼睛看着满地奔跑的双脚,有的脚跑着跑着就跌倒了,再也爬不起来。

    一只短剑悬浮到他的眼前,主人的脚停留在尸山前。短剑上雕琢着青色的剑纹,剑锋直指他的眼睛。江野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绝望地闭眼。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再睁眼时,双脚和短剑都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