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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断水流

    江野闷喝一声,口吐鲜血,黑剑的劲道太大,就算被刀格挡,剑劲还是透过刀身震伤了江野的内脏。江野用浅浅的血槽封住剑锋,问:“当年你为何不杀我?”

    “我已经杀了很多人,不想再多背上一条罪孽。”许燕归凝气运剑,从容地应对两柄突如其来的飞剑,第三把剑悬在背后,提防着可能尚未出现的进攻。即使他的实力远在对方两名剑道师之上,也只能做到不断消耗对手的气力。敌明我暗,他也无法直接进攻剑道师本人。

    “虚伪至极!既然如此,剑宗山何必屠戮将军府?”

    “剑宗山当年接到了来自上阳的委托,请求我们协助七国联军剿灭柱国将军残党。”

    “我当年刚当上外掌门,意气风发,听闻柱国叛变,放鲛人入东陆,自以为是替天行道,手起剑落,毫不手软,直至杀入将军府。将军府之惨状,目不忍睹。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后来我暗中调查,来自上阳的委托,实际出自夏侯青之手。他在天子下诏之前便清洗残党,先斩后奏。”

    江野闷喝一声,口吐鲜血,黑剑的劲道太大,就算被刀格挡,剑劲还是透过刀身震伤了江野的内脏。江野用浅浅的血槽封住剑锋,问:“当年你为何不杀我?”

    “我已经杀了很多人,不想再多背上一条罪孽。”许燕归凝气运剑,从容地应对两柄突如其来的飞剑,第三把剑悬在背后,提防着可能尚未出现的进攻。即使他的实力远在对方两名剑道师之上,也只能做到不断消耗对手的气力。敌明我暗,他也无法直接进攻剑道师本人。

    “虚伪至极!既然如此,剑宗山何必屠戮将军府?”

    “剑宗山当年接到了来自上阳的委托,请求我们协助七国联军剿灭柱国将军残党。”

    “我当年刚当上外掌门,意气风发,听闻柱国叛变,放鲛人入东陆,自以为是替天行道,手起剑落,毫不手软,直至杀入将军府。将军府之惨状,目不忍睹。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后来我暗中调查,来自上阳的委托,实际出自夏侯青之手。他在天子下诏之前便清洗残党,先斩后奏。”

    “查明真相的那天晚上,我在宗门前站了一夜,长老会闭门不宣。”

    “后来的事,他们应该都告诉你了。我暗中离开了剑宗山,隐居此地十年,正如我先前所说,十年来,我杀的每一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若不是为了女儿,我早已引剑自戮。”

    “这便是你追求的真相,我死了以后,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江野愣在原地,十年前的事和今晚的事纠缠在一起,他脑子现在完全是一团乱麻。黑剑再次呼啸而来,他赶紧伏身,黑剑擦着他的胸膛飞过,江野面前的衣裳破碎,露出里面的护心镜,护心镜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

    胸前的酥麻感唤醒了江野,他没有理由再向面前的男人挥刀,当务之急是从这里活着离开。江野把不知何时被吵醒的女童抱起来藏到床角,脱下自己的护心镜给她穿上。女童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颤巍巍地抱紧被子。

    “委托我的是三个人,也就是说,对手只有三把剑……应该吧。”江野看着许燕归飞旋的三把剑,迟疑地补了一句,鬼知道剑宗山上还有没有像许燕归这样一人多剑的怪物。

    “剑宗山除了我,能用多把剑的只有内掌门。内掌门掌管多项事务,不可能下山找我。对方只有三把剑。”

    “你是剑道师,你说怎么办?”

    “需找到真身,不知道他们的位置,我也无从下手。”

    “你女儿怎么办?”

    “带她远离这个地方,对方来了一名长老,以一敌三,我也只能自保。”

    “看来我今晚是救你来了。”江野用床单裹起女童,背在背上,拧紧床单角在胸前打了两个疙瘩:“抓紧了。”

    江野从床上跃起飞奔,跑向先前留下的窟窿,黑剑在他背后尖啸而来,却被许燕归的第三把剑挡住了去路。

    江野跳到楼下,浓烈的血腥味钻入鼻腔,看来刚才楼下也发生了一场大战。

    “你在这里躲好,捂住耳朵。别出声,别乱看。自个数乌龟去,乌龟爬到一百个,我就回来了。”江野把女童放下,说着楚国人常用的哄孩子的话。

    女童点点头,捂住耳朵低头。

    江野站起身,腿下一软,几乎要跪下,他失血太多,已无几分体力。他强忍着虚弱站直,脚下踩到一团软软的东西,点亮火折子,居然是雪鹤二人的尸体,两人已断气多时。

    “死的比我还快?”江野疑惑,取下鹤腰间剩余的几张纸人符。

    屋的正中还站着一男一女,女孩看见火光,惊呼:“何人在此?”

    “该死!”江野暗骂一声,自己真是昏了头,居然忘了隐藏自己的行踪,对方若是专业的杀手,自己早已成刀下亡魂。

    但对方不是杀手,是自己白天见到的三人,江野站起身,决定碰碰运气。火光下,房间中只站着两人,正是白天那对跟着老者的年轻男女。

    “江野!你还没死?”女孩借火光看清了他满是血迹的脸,又惊又喜。“你先歇着,等我们把宗门的叛徒杀了,你照样可以拿到赏银。”

    “怀柔,别忘了师傅的嘱托。”男人透过面具冷冷地看着江野,在他眼里江野已与死人无异。

    “差点被你师傅杀了。”江野慢慢走近二人,“收手吧,我不干了。”

    怀柔愣住,不解地问:“你什么意思?”

    “他不是我要杀的人,你们也不能杀他。”江野离她越来越近。

    怀柔瞳孔紧缩,朱唇微颤:“别这样,江野。”

    火折子燃到尽头,房间重归黑暗的瞬间,江野全力冲向男人,他伤的很重,不再像白日里那般快。

    男人大惊:“拦住他!”

    江野急刹住脚步,怀柔的手里多了一把剑,剑身横对着他。另一边,许燕归的房间中,一柄长剑急速撤出,只余下两剑与他抗衡。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不要与剑宗山为敌。”怀柔声音变得冰凉,像一点寒露递进江野的颈窝。

    “我的敌人很多,而去都想杀了我。”江野出手,一拳打向怀柔面门。

    怀柔手中的剑动了,柔软如飘带,沿着拳路缠住了江野的手臂,一拉一踢,江野失去平衡,顺势摔倒,用肘重击怀柔的腿弯。怀柔脚下一软,也栽倒在地。两人抱在一起在地上扭打,完全失了章法。

    “怀柔!”男人大喊,却无法出手,对手是剑宗山的掌门,他的剑在掌门凌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男人此时已是自顾不暇。

    江野两腿成锁,牢牢锁住了怀柔的双腿,怀柔吃痛,松开剑柄,江野赶紧摁住她的双手,整个人几乎压在怀柔身上,血顺着他的脸庞流下,一滴一滴,打在怀柔煞白的面颊上,如同雪地里盛开的梅花。

    “你这是何苦?”怀柔泣道,眼泪从眼角流下,打湿了身下的沙地。白日里与她在竹海飞奔,同乘一马的少年此刻压在她的身上,气息中带着浓浓的血腥味,状若恶鬼。

    “你先躺会吧。”江野手刀劈向怀柔的脖子。

    男人此刻不得不收剑,长剑回到身边,男人操控着它刺向来不及起身的江野。

    “嘭!”长剑穿过江野的身体,只刺中了一堆飞灰,江野重新回到屋角。保险起见,他在雪鹤二人的尸体边就发动了纸人符。

    “早上你的剑术胜了我,还以为能胜过我的剑道吗?你这连气都不会运的贱民!”男人怪叫着,长剑直追江野。

    江野平静地盘膝坐下,他已经没有体力冲刺了。他把月食横在腿上,聚气凝神,丹田中气海涌动。

    一丈……三尺……一尺……长剑离江野越来越近,男人欣喜若狂,再厉害的刺客算什么?不会运气,普通人与修行者之间存在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这道鸿沟决定了江野必然会倒在他的剑下,毫无还手的余地。

    剑锋近在咫尺,江野还是不动,在男人看来,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死亡的命运。

    “当!”月食呜鸣着脱鞘而出,刀身拍中袭来的飞剑,如打中蛇的七寸,长剑哀鸣着飞远,男人的嘴角涌出鲜血。五尺的黑刃左摇右晃,最终勉强稳住了刀身,悬浮在江野的面前。

    “你……你何时悟了兵道?”男人惊恐地大喊。

    “我何时悟了兵道?”江野也问自己,在与许燕归对峙时,他就感到自己的气海不断充盈,许燕归运气动剑时,身上的真气流动,全部被江野牢牢地记在心里。

    “月食是一把魂器,若有一天感受到你的气,它会自行苏醒。”男人把刀递给他,那时候他还很小,长长的月食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

    男人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江野像一片未知的丛林,遮蔽下隐藏着太多秘密,这些毒蛇在阴影中伺机潜伏着,随时会给他致命一击。“就算悟了兵道又如何,天下偌大,你岂见识过剑宗山的厉害?”他大声说,更像是为自己壮胆。

    “渐作团风变霜雪,鏦鏦铁响寒侵人。”江野轻声说,月食飞旋着,直奔男人袭去。

    楼上,随着第二把剑离开,许燕归直接跳上房顶,与面前的老人对峙。

    “胡长老,多时不见。”许燕归目光如雪,三剑齐攻。

    老者吃力地挡住三剑的攻势,流露疲惫之色:“许掌门,跟我们回剑宗山,接受长老会的惩罚,万事还有挽回的余地。”

    “挽回的余地?”许燕归步步紧逼,“你们逼死的我的妻子,杀死我的亲传弟子。我若回山,他们岂可死而复生?”他仰头叹气,“我想要的,不过是一夕安寝,连这,剑宗山也不愿给我。”

    三剑紧逼,黑剑无处可躲,被三剑击中,无力地落下,剑身已是伤痕累累。老者无力地坐下,脸色苍白:“掌门当真要与剑宗山为敌?”

    许燕归冷笑:“我不与剑宗山为敌,剑宗山可否放我一马?”

    “看来掌门是不愿与剑宗山为伍了。按照门规,叛门者,斩之。”

    黑剑带着寒霜,呼啸着飞向夜空,顿时乌云聚集,无形中,巨大的压力笼罩在二人的头顶。

    许燕归脸色大变:“你们如何请得剑圣出山?”

    “你盗取秘籍,该当大罪,剑圣不能亲临,授我一道剑意代他斩之。”

    许燕归收剑聚气,大喊:“小子,带鞠儿走!”

    屋内,正在缠斗的二人也感受到无形的重压,双方的兵器自行飞回鞘中,颤抖着,似乎害怕着某样东西的临近。

    男人大惊,师傅最终还是动用了剑圣的剑意。他赶紧动身逃跑:“小子,你就等死吧,这下掌门也保不住你。”

    鞠儿躲在角落,一百只乌龟已经在心里爬了三圈,江野还没有出现,她并不慌张,指挥着乌龟不紧不慢地爬着第四圈。这时江野来了,她安静地等待江野用布蒙住她的眼睛,背起她向外跑。

    路过晕倒的怀柔,江野咬咬牙,拉起她的手向外挪,怀柔的身体在沙地上留下一道拖痕。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黑,最终再也承受不住如此重压,大雨倾盆而下。

    断水流!

    昔日剑圣裴旻与诗仙太白会引于江边,太白击歌,裴旻舞剑,太白见江水东去,心悲题诗曰:“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裴旻抱剑长思,挥剑断江,悟断水流。太白于是举酒复饮,歌以乐,曰:吾不在旻前复题诗也。旬日,断江复,天下人为之叹服。

    大雨落下,每一条雨丝就是一把利剑!房屋在大雨中轰然倒塌。

    老者已不见踪影,许燕归并不担心他再次袭来,越阶使用剑圣的剑意,老者的丹田必定是废了。他聚气护体,三剑疾飞,护住从废墟中撤出的江野。

    大雨越下越急,这只是剑圣的剑意,依然在众人的心头留下了一道可怕的阴影。剑圣本人的实力,只会比这恐怖百倍。

    饶是许燕归也难以抵挡如此密集的攻击,他聚气护住江野三人,自己的防御早已千疮百孔,背后已是鲜血淋漓。

    腿上传来锥心的疼痛,剑雨还是破开了防御,双腿尽废,他再无法前进一步。

    江野回首,伸出手想要拉住许燕归,许燕归挥手拒绝:“你走吧,我的气力已尽,只能保住你们三人撤出。”他内心平静,“这么多年,我终于能做个好梦了。”剑雨无情地落下,许燕归身下的血泊越来越大。

    “小子!”许燕归在江野背后大喊,“好好照顾鞠儿,人生在世,不应该只有复仇一条牵挂。”

    听到父亲的声音,鞠儿扯下眼前的布条,看见父亲跪在一片血泊之中,咧开嘴无声地哭了,温热的眼泪落在江野冰冷的肩膀上。

    她是个哑巴。

    江野拼命爬出剑雨的范围,扑倒在地,避免压着鞠儿,他挣扎着回头,透过重重雨幕,许燕归看清了当年的小男孩。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他仰面倒下,阖上双眼。

    剑雨停下,天亮了,清晨的微光唤醒了这座城市,等候多时的官兵从正门冲进院子,满地的落枣被铁靴踩得稀碎。他们只看见一片废墟,许燕归倒在地上,血肉模糊,不远处的烂泥中躺着一个女孩。

    “通通带走。”骑尉挥手,“搜查院子里每一个角落,不要放走任何一个人!”

    院外的阴影下,江野靠在墙上喘息,鞠儿还未从失去父亲的悲伤中回过神来,呆若木鸡。

    江野看着她呆呆的神情,想起十年前,王琰推开尸山,把江野从下面拉出来。

    “跟我走吧。”王琰对他伸出手,他背对着阳光,江野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是来救自己的人。

    “跟我走吧。”江野强撑着站起来,牵起女童的手,一瘸一拐地向马店走去。“师傅,你又救了一个人。”他在心里说。

    天上下起了小雨,真正的雨滴落在江野的身上,冲刷着他的伤口。女童紧紧地贴着他,江野抬起手,把胳膊当成一把小伞遮在女童的头上。

    江阴的巷子中,雨滴打湿了地上的青石砖。少年和女童依偎在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远方。